萬物的崩壞,通常是一件無比漫長的事情。

但是萬物的崩潰,往往卻只在一瞬之間。

當赫克特開始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他正在目睹著一場從未見過的潰敗。

帝國的潰敗。

——————

帝國的艦隊崩潰了。

就在那一瞬間,崩潰了。

當赫克特目睹到了這一切的時候,他和他的小隊正站在一座荒蕪的丘陵之上,腳下是一股股已經乾涸的血流,在這散發著刺鼻臭味的土地上遍布著屍骸,其中大部分是各種各樣的異形殘骸,剩下的則是已經幾乎無法分辨出來的人類戰士的殘屍斷臂,赫克特甚至看到了兩個鐵灰色的身影倒在了丘陵的最頂端,在他們的四周是數量多到令人膽寒的異形屍骸,其中光是屬於冉丹的就有六具。

赫克特認得他們,那是兩名鋼鐵勇士,顯然,他們曾試圖組織起一個戰鬥群,但是占據絕對數量優勢的冉丹狂潮最終湮滅了他們的計劃,只留下一場魚死網破的激戰後的遍地殘骸。

赫克特佇立在原地,他與他的小隊低下了頭,沉默了一秒,權做一場簡短的送別,而在凱隆蹲下身子,履行著久違的兼職藥劑師的職責的時候,赫克特則是選擇抬起了頭,看向了這個無名的荒蕪世界的灰濛濛的蒼穹。

這裡的蒼穹是灰色的,也是血紅色的。

這並不矛盾。

灰暗是主色,是這個荒蕪世界的千千萬萬座山峰,千千萬萬座丘陵上的沉沙被無數的狂風裹挾著飄到天空上所留下的痕跡,是數千萬年來沒有被任何文明與戰火所打攪的雲層在自然而然的選擇中所衍生出來的,時刻積攢著暴雨與雷電的陰沉本性。

猩紅是配色,是最蠻橫的新來者,是戰爭的主色調,是無數的戰艦與戰士在蒼穹之上激鬥、絕命與隕落的唯一痕跡,它就宛如是一顆顆尖銳的野獸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灰暗的雲層之中,就這樣,最陰暗的慘澹與最明亮的色彩混雜在了一起,勾勒出了一副荒唐的美妙圖畫,而那一艘艘在蒼穹之上不斷炸裂開來的火光,則是讓這幅畫作顯得更為生動。

看著這最美妙的,也是最荒唐的一幕,赫克特不禁想起了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風暴。

全是因為那一場風暴。

赫克特非常清楚的記得,那場風暴是怎麼開始的,當時,第二軍團的艦隊正停留在一個編號為288—36的星系,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星系,艦隊在那裡進行著休整,而赫克特則是等待著他的兵刃被修好。

而就在塔拉辛前輩終於修好了他的武器的時候。

風暴開始了。

毫無預兆。

毫無防備。

整隻龐大的分艦隊在一瞬間就被徹底的吹散了,赫克特只記得自己所在的那艘小型戰艦在被捲入風暴的那一刻就出現了裂痕,但幸運的是,直到他們在亞空間中漂流了數天之久,並最終成功的突破了出來之後,他們的戰艦才最終不堪重負,在堪堪抵達了一個無名星系之後,便在恆星的照耀與引力之下徹底解體了,而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成功地撤離了戰艦。

他們在那個荒蕪的世界上生存了大概一個泰拉標準月,直到一艘鋼鐵勇士的戰艦接走了他們,並將他們帶到了這裡:一處臨時的軍團集中星系。

直到此時,赫克特才終於知道了:儘管在他們眼中,赫克特小隊不過是在亞空間中飄蕩了不到十天的時間,但是在現實宇宙里,已經結結實實地過去了數個月的時間。

在這裡聚集著數百名阿斯塔特戰士與更多的凡人輔助軍戰士,他們來自至少一百個不同的單位與艦隊,很是花了一段時間才勉強拼湊出一套新的組織體系,這其中涉及到一些很現實的問題,比如說眾多的人員與並不充足的物資補給之間的矛盾,這讓組織體系的重組多少有些現實與……殘酷。

但無論如何,能夠再次組織起軍團,哪怕只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破碎軍團】,也足以讓所有人感到寬慰,尤其是數百名阿斯塔特與更多的凡人輔助軍的確也算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由於殘存的亞空間風暴的重重阻隔,他們依然無法與後方的戰線取得聯繫,於是,在鋼鐵勇士的提議之下,他們來到了眼下的這個世界上,開始修築要塞與更多的防禦建築,而當一切剛剛開始有起步的時候,他們便成功地與後方的大部隊取得了聯繫,也得到了一個信誓旦旦的承諾:援軍馬上就會到。

就在這個承諾發出不久,的確有一支大軍穿過了曼德維爾點來到了這裡,可惜,那並不是塗裝著帝國雙頭鷹的艦隊。

那是一支冉丹的主力艦隊。

「又一支冉丹的主力艦隊,這已經是第幾個了?」

瑪卡多,掌印者,此時正坐在他那張平平無奇,甚至顯得有些破舊的辦公桌前,他的左右手邊是無數的星圖,彰顯著從神聖泰拉到奧特拉瑪的,屬於人類帝國與這個銀河的一切,在這些繁多的寰宇星圖之中,有些甚至描繪著那些不屬於人類帝國的星空:沒有人知道馬卡都是如何獲得這些星圖的。

掌印者看起來很疲憊,他的面孔與他的精神狀態正顯露出那種符合他的外表年齡的疲老,他近乎是躺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隻手緩緩的垂下,在那些袍子沒法遮掩的胳臂上,露出了清晰的血管與乾癟的皮膚,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是緊握著自己的筆,隨意地放在了那幾乎永遠都不可能批閱完的文件上。

他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在休息,但是身邊那不斷彙報的電子雜音與越來越多的文書僕從訴說著掌印者的工作其實從未停下,在半晌之後,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一種靈能的餘震在他的四周開始緩緩地擴散開來。

他嘆氣,看起來似乎更為衰老了幾分,他暫時性的放下了其他所有的工作,開始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那些有關銀河北部戰事的星圖之上,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它們,不肯落下一絲一毫的細節。

戰局並不樂觀,哪怕是以瑪卡多6000多年來養成的豐富閱歷與樂觀心態來看,銀河北部發生的事情也絕對稱得上是糟糕了。

非常的糟糕。

第十一軍團已經【失蹤】了,那位最純潔的原體和他的軍團幾乎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帶著他們的艦隊,凡人輔助軍與泰坦軍團,甚至是前線那些暫時歸屬於他們統領的世界,也在幾乎同一瞬間被切斷了聯絡,當帝國再一次前往那裡的時候,只看到了冉丹磨刀霍霍的大軍。

這對戰局造成的影響甚至比那場巨大到近乎詭異的亞空間風暴還要大上許多。

第十一軍團的失蹤讓人類帝國在銀河系北方出現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彌補的缺口,而那場與這個軍團失蹤幾乎同時到來的亞空間風暴更是火上澆油。

有太多的艦隊與軍團在這場風暴中失蹤了,鋼鐵勇士軍團派往北方的援軍甚至一次性失蹤了一個大營,而且直到現在仍沒有任何信息傳回,不少作戰部隊被捲入了風暴之後,甚至一口氣失蹤了幾個月之久,而冉丹抓住了這個機會,異形帝國的大軍一口氣撕破了數道久攻不下的防線,將無數的星系與世界納入自己的麾下,當瑪卡多命令著第一軍團放棄了他們的陣地,向著銀河系北方最後的戰線移動並支援的時候,人類帝國在太陽星域以北的疆土已經被吞噬殆盡。

而第一軍團的到來其實沒有讓局勢有多少的改觀,畢竟這些隸屬於莊森的暗黑天使在之前的漫長戰爭中已經遭受了太多的損失,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更何況他們自己也是那場巨大的亞空間風暴的最大受害者之一。

至少有二十分之一的暗黑天使艦隊直到現在還沒有從風暴中返回或者發出任何信息,而最大的損失則是那位摩根女士的失蹤:這甚至比那些艦隊的失蹤對帝國和對第一軍團的影響要更大。

畢竟,一位帝國的基因原體的下落不明,在任何時候都稱得上是一件大事了,更何況,馬卡多非常清楚,他的主君對於那位特殊的原體抱有著怎樣的期待,以及一個何等……有趣的計劃。

每當想到那個計劃的時候,每當想到帝皇向自己透露出來的,關於那個計劃的點點滴滴像信息的時候,馬卡多都不禁想笑,甚至眼下這些糟糕的情況都無法阻止他在思考的那件事情的時候露出真摯的笑容,那是一種快樂的,幸災樂禍的笑容。

有時候,帝皇真的比他想像的更加……惡劣,與幽默。

馬卡多知道,儘管那位第二原體可以說是二十個原體中最失敗的一個,但實際上,或者說,但在某種意義上,帝皇並實並沒有完全放棄這位第二原體。

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某種意義上的拯救了她,至少延緩了她墮向最黑暗處的腳步。

其實,平心而論,瑪卡多很懷疑帝皇的那套【既然黑暗王子管轄權是最極端的情感,那麼遏制或者大體抹殺第二原體的情感,就可以很大程度干擾歡愉之主對她的控制與腐蝕】的這套理論是否具有真正意義上的可能性,但是他的確沒有更好的建議了。

帝皇並沒有完全放棄他唯一的女兒,他謀殺了她的情感,作為對抗歡愉之主時候的必要手段,而另一方面,他將這個同樣被萬變之主腐蝕的女兒放在了他最信任的子嗣之一的身邊,以作為隨時隨地的監視和看護。

最起碼目前來說,從莊森不斷給予的反饋來說,這位第二原體在大體上來說還是【可控】的。

但可惜,這場風暴讓事情變得有了一些不確定性,不過第十一原體的失蹤也讓情況發生了根本上的轉變,如果那位最純潔原體的失蹤的確發展成了一種最為糟糕的情況的話,那麼第二原體的回歸的確是一件應該提上日程的事情了。

瑪卡多再次閉上了眼睛,他想要與帝皇進行一些語言或者精神意識上的溝通,畢竟,現在戰局上的一些情況已經棘手到了連他自己都沒辦法單獨處理的情況,如果全部交給莊森的話,那麼瑪卡多就更不放心了。

但他知道,現在是沒有這種條件的,那位泰拉之主此時正率領著他最親信的軍團,深入到網道的深處,瑪卡多記得他離開時的面色嚴肅,步履匆匆,顯然,那個帝皇最重視的地方似乎出現了一些了不得的問題,這些問題嚴重到人類之主需要帶走瓦爾多和絕大多數的禁軍軍團。

瑪卡多睜開了眼睛,他感慨夠了,抱怨夠了,也休息夠了。

現在,是時候繼續工作了。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一封來自泰拉南方的信件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案頭:那是荷魯斯的信件。

掌印者不由得挑起了自己的眉頭:他和荷魯斯的關係可是算不上太好,甚至可以說,糟糕。

他點開了那封信件,快速地瀏覽著,越過了那些必要的問候用語和詞藻,迅速的找到了荷魯斯真正想要說的事情。

他看了看,然後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

很好,看起來,最起碼第二原體的事情,短時間內用不著他繼續為之操心了,這讓他浩如煙海的工作量有了一絲絲輕微的減少。

另外,某個此時仍被自責與狂暴所環繞的卡利班人,應該也能夠好好的喘口氣了。

瑪卡多笑了起來。

——————

但赫克特卻笑不出來了。

「那是什麼……?」

第二軍團的新星此時正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因為一個看起來格外的高大,沉默,危險的身影此時正攔在他們的身前,毫無疑問,這是一名冉丹異形,但是它身上的那些盔甲,和它那種獨特的氣息,是赫克特從未見過的。

他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而很快,他就聽到了身旁那位從泰拉統一戰爭就開始服役的古戰士凱隆低沉地呼吸著,他看著那個格外危險的異形,輕輕的吐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詞語。

「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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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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