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叔拉著葉知秋留在牛家陪他睡,但卻又不想他睡,自己也激動得一整夜沒有睡。

以為一出生就夭折的外甥竟然好端端長大成人還上門認親,喊他「舅舅」,給他送貴重的酒,陪他喝酒……一切就跟做夢一樣。

牛叔一晚上擰了無數次葉知秋,臉頰、胳膊、大腿的肉都沒有放過,每次突然擰完他然後問他:「怎麼樣怎麼樣,痛不痛?」

如果痛就是真實的不是夢境,只是,你為什麼不擰自己呢?葉知秋愁悶。

再說,外甥沒有死外甥長大了外甥一表人才,且才華出眾,這不是大喜事嗎?如果是他,他就美美地睡一覺,根本不會失眠。

然而葉知秋不是牛叔,葉知秋是旁觀者清,牛叔身在其中啊!何況牛叔也不是葉知秋,牛叔太激動了,他根本沒法好好睡覺。

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拉著葉知秋起身:「陪我去我姐姐的墓。」

葉知秋一邊穿衣一邊嘟噥:「沒想到你一把年紀也怕鬼。」

牛叔用手上圍脖打了葉知秋一下:「那是我姐姐,我怕什麼?」

葉知秋打了個哈欠,作勢要躺下,但被牛叔一把拉走了,嘴裡說道:「她是我姐姐,我不是怕嚇著她嗎?這三更半夜的,親弟弟單槍匹馬闖到她墓前,你想想她害不害怕,她保准以為我遇到了什麼事想不開,你想啊,天人之隔,我要想不開,她也沒法出手救我,是不是?」

葉知秋哭笑不得:「我能救你?」

「對啊,」牛叔攬住葉知秋的肩,「我姐姐看著我帶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年同行,知道我就算想不開也出不了什麼意外。」

葉知秋搖了搖頭,認識牛叔這麼久,真的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的牛叔,歪理邪說一大堆。

到了牛婉兮墓前,牛叔拿出帶來的紙錢,葉知秋在墓前一直放置著的鐵鍋里生起了火,兩人默默燒著紙錢,紅紅的火光映照在牛叔臉上,他扭頭看牛婉兮的墓碑,嘆了口氣。

這口氣嘆得深沉,有喜悅也有沉重。

「你的孩子沒有死,還活著,你藏在心裡那麼多年的愧疚終於可以放下了。」

冷夜,冷風,藍花楹落光了枝葉的樹下,矮矮的墳墓戚戚無語。

雖然當年牛婉兮懷孕的時候一度要打胎,生產時遇到難產,家裡人簽字保大人不保小孩,牛婉兮動完手術保住命後也是深深自責與悔疚的。

人總是這樣,心境、情緒都會隨著時空而變化。

那些年,病魂常似鞦韆索,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姐姐的身子終究是在無盡的憂傷與懊悔里耗盡了精神。

「那時候姐姐你說,你死後也是為難的,你不知道到了另一個世界你是與心上人團圓,還是與自己的孩子團圓,你就那麼為難活著,為難地死去,你擔心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會遇到他們,你又擔心遇不到他們……」

牛叔嘆口氣,不知道姐姐有沒有遇到她的心上人,沒有遇見親生骨肉是真的,因為那孩子根本沒死啊。

「不知道你在那邊,沒有遇見外甥,是不是會很害怕,害怕他是不是因為怨恨你而故意躲避你,或者你以為他早就投胎去了,姐姐啊,外甥沒有死,還活著,你就安心吧。」

牛叔燒完最後一張紙錢,拍拍手站起身,心情卻輕鬆不起來,姐姐可以安心了,他卻不能安生,他和外甥之間還有好大的官司沒有了結。

他靠近那棵藍花楹,這棵藍花楹算是一整個藍花塢藍花楹的母樹了。他伸手拍拍那樹幹,寒夜裡粗壯的樹幹是冰冷的,令他頭腦越發清醒起來,心裡也做好了一個決定。

……

……

過年之前,覃小津挺忙碌的,向清的孩子要滿月了,覃浪學校民樂團選拔比賽也開始了。

因為選拔活動放在寒假裡,整個校園相比往日的熱熱鬧鬧顯得冷清,選拔活動放在學校的舞蹈廳,舞蹈廳外面是在焦灼等候的家長。

白荷坐在椅子上翻著手機,鄰座一位家長起身去方便,立馬就有別的家長一屁股坐了下來,白荷沒有抬頭,直到女人的聲音響起,白荷才發現鄰座剛坐下來的家長是駿豪媽。

「浪媽。」駿豪媽腆著笑臉打招呼。

白荷抬頭給了她一個禮貌的微笑:「嗨。」

「你們家浪浪一定能被選上,」駿豪媽言語裡酸溜溜的,「畢竟覃先生自己當評委。」

白荷呵呵說道:「又不是只有他一個評委,再說了,這種競技選拔能者上,和誰是評委沒關係。」

駿豪媽心裡冷嗤,無論覃浪古箏彈得好不好,反正只要他被選上他就是靠關係,不過她也不怕,她也是有關係的。

駿豪媽挺直腰杆子,咳了咳嗓子,說道:「幸好民樂團古箏的孩子不是只選一個,否則有你們家覃浪在,是不會有我們家駿豪什麼事的,這次民樂團選拔古箏演奏的孩子要選拔五個呢,我們家駿豪一定能上。」

「我可沒有駿豪媽你樂觀,報名參加古箏選拔的孩子有好幾十個人,最終也才選五個,競爭太激烈了……」白荷實話實話,聽在駿豪媽耳朵里就是惺惺作態。

「哎呀,浪媽,我跟前你就不要說這些了,我也和你實話實說吧,我們家駿豪肯定能上。」駿豪媽十足的把握。

白荷抿了抿唇,說道:「你走後門拿到內定名額了?」

駿豪媽「嘖」了一聲,左右探看了一下,方才看著白荷說道:「浪媽你說你,該好好說話的時候你偏要亂說,實話告訴你吧,你們家浪浪有覃先生,我們家駿豪也有自己老師坐在評委席上呢。」

這一次民樂團選拔請來的評委多是雲城音樂學院的民樂老師,其中古箏教師除了覃小津就是弓翊。

白荷給駿豪媽豎了個大拇指:「駿豪媽,你就是門路廣,有兩把刷子啊。」

駿豪媽忍不住得意起來:「誰讓你們家覃先生就是不願意收我們家駿豪呢?我也是沒辦法,才託人求入弓老師門下,弓老師如今可是古箏界大咖,能被他選中實在太不容易了,不過沒關係,有錢能使鬼推磨嘛,只要家長肯花錢,什麼樣的老師請不到呢?」

駿豪媽說著伸手撩了撩自己鬢邊髮絲,滿臉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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