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就這樣,兩人在這種似乎越來越僵硬的沉默氣氛之中,一前一後的一路來到了公寓十樓,也就是頂層。

他們穿過兩邊的門,離開了大廳。眼前是通過東棟的走廊,成為死角的電梯後方則是通往西棟的走廊。兩人繞到電梯後側,來到繞著公寓的走廊上。

――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

這個時候,穆修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並且伸手拉住了低著頭默默走路,在前方領先一個身位的和服少女。

然後他轉過頭去從走廊上看出去,看到的城市夜景很安靜,也很寂寞,似乎是有些忍不住的感嘆了這麼一句。

「話說回來,這裡真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呢……」

在這幢公寓周圍的很大一片空曠地附近,只存有旁邊那棟形狀相同的公寓,而且公寓之間鋪著柏油道路,還有綠色的庭院。

這樣的一副光景,與其說是城市夜景的一部分,還不如說是在城市偏僻地帶的角落裡,被綠意所包圍的墓碑。

「……」

突然被毫無徵兆的拉住,在聽到穆修的聲音之後,兩儀式的身體禁不住的微微一顫,她纖細的手指也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

……這傢伙終於忍不住了,所以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然而當她抬起頭來之後,才恍然發現前方的橢圓形的走廊上,正在充斥著沒有光明的黑暗,連月光都顯得相當微弱。

最為重要的就是,在離自己當前所在的位置約兩個房間的距離那裡,站著一個黑色外套的靜靜身影。

毫無疑問,穆修剛剛打破沉默不是為了向她開口搭話,而是為了給已經出現在前方的荒耶宗蓮發揮的機會,拉住她也是不讓她繼續毫無察覺的向前走去――

「切!」

看到那個枯瘦並且高挑的骨架,光看影子就能判斷的傢伙的出現,少女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加凜冽了起來,握住九字兼定的纖細手指也更加用力了。

「……」

穆修禁不住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感覺到了兩儀式身上散發出來的某種極具針對性的鋒銳氣息……

只是,她應該只是想要砍荒耶宗蓮吧,之所以會覺得她突然針對自己,那肯定是因為自己產生了什麼微妙的錯覺。

沒錯,肯定是錯覺。

前方的橢圓形的走廊上,魔術師荒耶宗蓮,此刻就站在那裡。那刻畫在他臉上的苦惱,應該永遠都不會消失吧。

屬於這個前台密僧侶的起源,「靜止」的屬性與力量已經完全覺醒,因此光是站在對面就會讓對峙者感受到要嘔吐般的重壓,一般人在跟這個魔術師對峙的瞬間,估計整個人都無法動彈了。

因為那是一種結束般的平靜,幾乎連意識都要凍結,讓人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什麼都做不到。

就連兩儀式其實也不例外,畢竟她的身體說到底也是普通人的身體。

只是她的認知與精神卻不能夠算是普通人,多少對此有著足夠的抗性,她能夠感覺到那種壓力,卻不會被那種壓力影響到自身的實際行動。

就如同每一個人都會恐懼,這是人的天性,戰士之所以能夠上戰場奮勇搏殺,不是因為他們不知恐懼,只是他們能夠克服恐懼而已。

就在不經意之間,男人那苦悶到讓人覺得聽到就腦部隱隱作痛,似乎被無形的手捏住一般的聲音傳來――

「死氣沉沉嗎?……你說的很對,在這不斷重複名為日常的螺旋建築物之中,本質上不過是人類體驗一切死之原型的漩渦。」

荒耶宗蓮像是從一開始就待在那裡,完全看不到他現身的形跡。他神色苦悶的直視著穆修,臉上充滿無法忍受的苦惱,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裡的確就是個死氣聚集的地方,不管是概念上還是實際上。」

在這棟建築物里被殺害的人的怨恨,一天又一天的重複,不斷讓它增加。每天都在重複,每天都更加確定結局。

――所以了,這裡聚集著的是理所當然越來越濃厚的,死。

「但是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對於身為人的你來說,這裡只是個不斷吸收死亡的地獄罷了。」

穆修饒有興趣的問道,之前因為情況緊急的緣故,他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但是現在卻是不同。

即使是在穆修的眼裡,荒耶宗蓮這個人也非常的有意思,可以說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只不過無論是他的思想,還是他的追求,都是過於沉重了。

「當然,因為我總是追尋著死亡的數量,我相信體驗過幾萬個不同人類的相異死法後,在那之中會有通往根源的靈魂擴散。」

荒耶宗蓮上前一步,他的話中毫無迷惑。

「不過,那還是無法到達萬物的大元。用那個方法所能到達的,只有人類的「起源」而已,無法走到靈長類總體的起源。而且重要的不是死的數量,而是死的質。」

「要追溯本源的話,死亡的種類也有相當大的差別。我將可能的死途大致分過類,結果總共接近六十四種。」

「在這裡所集中的人們,便是背負各種種類的死……真要說的話,這裡是世界的縮圖,終究會從「八卦」單純化為「四象」,而最終是為了到達「兩儀」。」

「靈長類過於複雜了,現在的人類過於分化,已經成為了幾乎無法測定的屬性與系統。只有達到了僅次於原初的「一」的第一次分化的「兩儀」這樣的條件,才能祭祀兩儀式的存在。」

魔術師將視線從黑衣少年的身上,移回到穿著純白和服的少女身上,毫無感情地說道。

「……」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雖然不至於達到「天才般的想法」的高度,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你這個人還真的是脫於俗流……」

穆修自言自語般的輕喃著,然後深有感悟般的點點頭。

然而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和服少女卻是已經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來了:「你這傢伙……居然贊同他的想法?」

不知為何,她似乎顯得隱隱有些怒氣。

「贊同?這個倒是沒有,但是我的確覺得他能夠想出這樣的方法,已經是比一般人看得更遠了……」穆修輕輕地搖搖頭,這麼說道。

「那你和他說這麼多幹什麼?」兩儀式挑了挑眉,她現在只想要儘快解決掉眼前的這件事情再說。

「……我覺得吧,就算是死刑犯,也應該有交代一下遺言的權利吧。」穆修的臉上依舊帶著笑。

只不過說來也真是有些讓人哭笑不得,因為兩人之間的第一次對話,竟然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實現的。

搖了搖頭,避開了兩儀式的鋒銳視線,穆修看向了渾身裹在黑暗之中的荒耶宗蓮:

「為了這個理由才將相同的死法……最後的一日不斷重複嗎,但是你即使準備了再多,也不可能成功的,這件事你應該能夠理解吧,「生者無法抵達第一因」的必然。」

第一因是神學哲學名詞,被認為是整個因果鏈的最初原因。任何事物都不會是它自己的效因,所以起因必然是另一物,但是這種關係不可能推至無窮。

因為沒有初始的效因,也就沒有終極的效果,也就不會存在中間的效因。所以必定有一個初始的效因,也就是所謂的「神」。

――以神秘學來說,在這世界的外側有個站在次元論頂點的「力」。

那個被稱為「根源之渦」,是所有事情的開端之座標。既是萬物之始、也是一切之終,記錄著這個世界的全部,是所有的原因捲動的場所,是做出了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的座位。

任何的修行體系、進化路線,其最終極的目的無一例外的都是為了更加接近那個地方,只要能夠到達那裡的話,就能夠擁有可以比肩造物主的權能。

然而,人在死亡後,原本屬於自己的魄便失去了本來的軀殼,而投影出的魂則返回了根源。

僅僅只是知識的魂本身不具有理解根源的能力,魄雖然接近根源卻也缺乏足以理解根源的知性。

所以必須要人在同時具有魂魄的時候,才有可能真正的認識到根源。而同時具有魂魄的人是活的,卻又沒有接觸到根源的機會。

由於這樣的矛盾存在,生者無論如何都無法到達根源。

若是想要用某種方式繞開這一矛盾也同樣不行,只要有攜帶知性的生命想接觸根源,被稱為「抑止力」的方向上的修正力就會發動。

「是啊,人類的個體若是完成,生存的意義就會消失,但各種人類卻只為了生存下去的意欲,而無意識的拒絕它,明明為了完成而生存,卻為了生存而拒絕完成。」

荒耶宗蓮再次上前一步,走出了黑暗之中,他的聲音變得高了起來。

「抑止力已經發動了,我明明已經將自己的行動壓抑到這種程度,抑止力卻還是發動了。結論只有一個――就是我沒有才能。」

第一次,他發出了帶有情緒的聲音。

「所以呢,就這樣放棄如何?」穆修歪了歪頭,神色不變的說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其實還算有價值,完全可以留下有用之身……噗――」

和服少女沒有說話,只是在旁邊用手肘給他用力的來了一下。

「咳咳,好吧,看來她不同意。」

「……」

「……」

「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

魔術師用力搖頭,帶著毫無變化的敵對眼神以及堅定的意志開口道:「為了把直接從根源中誕生的無色靈魂找出來,我花費了十年的歲月。」

「但我還是失敗了……只不過你也是擁有那樣的靈魂吧?而且你明顯已經接觸到了世界的本源與真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解答我的疑問的吧?」

「……」

「……」

面對這個問題,穆修一時間只是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荒耶宗蓮似乎永遠都是那副沉悶的神色,他從黑色大衣下舉起了一隻手,緩緩的將左手舉到與肩同高。其手掌無力地張開,姿勢就像在召喚遠方的某個人一樣。

不懼、金剛、蛇蠍、戴天、頂經、王顯。

六道結界悄無聲息的顯現,那是在地面與空間,平面與立體間架起來的魔術師蜘蛛絲,三個細長的圓環相互重疊著一般,浮現在地面和空氣之間。

似乎是話就說到這裡的意思,兩儀式向持刀的雙手貫注力量。

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緊繃,甚至可以說是凝固了,帶有一種被什麼力量給扭曲、危險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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