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見過了多少位農民伯伯,更數不清見多了多少十數倍的專家教授,足足兩個小時,這片泥地和泥地邊上的空地,吳清晨草草學會了幾十種農活。

或者說,草草學會了這幾十種農活的動作,尤其是干這些農活時,如果有效地保護自身。

或者更乾脆地說:怎麼在干農活的時候偷懶!

大約是培訓流程經過了仔細的安排,雖然一項又一項學習內容接踵而至,可是,通過合理穿插的模仿、解說、休息,足足兩個小時,吳清晨卻沒有感覺多少疲憊。

這並不是結束,完成又一項「挖根」的培訓,王教授望向手中密密麻麻表格,視線還僅僅停留在表格的中間偏下。

這個時候,頻繁看錶的蔣奉明又一次叫停:「王教授,勞動方式的學習只能先到這裡。目前還沒有培訓的項目,你安排大家再演練幾次,如果最後還有時間,我們再具體調整。」

說完,蔣奉明招招手,吳清晨立刻會意地跟到了後面。

這一次,新的培訓地點很近,只走了十幾步,蔣奉明和吳清晨就停了下來:面前是兩排十幾條長桌,每條長桌旁都站著幾人,長桌布置成工作檯的模樣,上面分門別類堆放了許多不同的工具。

「這位是余院長。」蔣奉明和一名微胖的中年軍人握了握手,後者對吳清晨點點頭,「吳先生,剛才你學習了很多勞動的方式,應該有不少想法,其中最主要的感覺是什麼?」

「這個……」吳清晨稍微回憶了一下:「很複雜。」

「為什麼會感覺複雜?」

「內容太多了,而且很多工具聽都沒聽說過。」

「不錯……」從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余院長比較滿意這個答案:「勞動內容複雜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工具落後,而且這並不是唯一的後果,比如說……」

余院長從面前的工作檯拿起一柄手耙,「這是手耙,你今晚學會使用的第一樣勞動工具,你現在用它連續作三十次耙地的動作,試試什麼感覺。」

吳清晨抓住手耙,就著工作檯的桌面,規規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標準的耙地動作。

「手有點酸。」

「再看看這個……」余院長遞過來又一樣工具,它明顯也是一柄手耙,不過和吳清晨手中的相比,余院長遞過來的手耙尺寸稍微大一點,前端頂部多出一塊小木頭,握手之處略有彎曲。

「試試看。」

吳清晨接過新的手耙,就著工作檯的桌面,又規規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標準的耙地動作。

「什麼感覺?」

吳清晨的感覺非常明顯,也很有些奇怪:「好象省力了很多,為什麼這支手耙更重一點,用起來卻反而更輕鬆呢?」

「這關係到重心和人體力學。」

這些相關的理論大約並不屬於培訓範圍,余院長很簡單地一句帶過,「吳先生,你看到了,工具改進可以使勞動更加輕鬆,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學習的內容。」

「工具改進?」吳清晨感覺更加奇怪,「既然要改進,為什麼剛才還要學那些工具呢?」

「不,你誤會了。」余院長搖搖頭:「需要改進的工具並不是你之前已經學習使用的那些。」

「事實上,中古世界唯一已經出現的工具只有一柄手耙,剛才你也看到了它的落後,也看到了它改進後的效果。至於中古世界的其他農具,我們目前還沒有見過,只是能夠確定其中肯定有一部分相對落後,甚至還很危險,容易導致勞動意外受傷。」

「地球上就有這樣的先例,中亞地區最初出現的犁,由於犁轅設計不當,很容易勒住牛或者馬的血管,導致牲畜受傷壽命縮短,而這樣的工具很多時候還用人力拉動;中國古代最初出現的鐮刀,弧度過長,而且沒有護手,也很容易傷到使用的勞動者。」

「我們接下來要學習的工具改進,就是如何將中古世界落後的,危險的工具,改進成你剛才學習過的工具。」

吳清晨立刻意識到一個問題:「中古世界的其他農具不是還沒見過嗎,這樣也可以改進?」

余院長微微搖頭:「農具依附於農業,它有自身的規律,而且從天象事件的很多細節,也可以推演出一部分農具的發展情況,更何況……」

說到這兒,余院長的語氣多出了許多自信:「剛才你學習的農具,絕對是中古世界最先進,也最安全的勞動工具,而且它們屏棄了工業基礎,完全可以從無到有,純粹手工製作。」

原來如此……

吳清晨恍然大悟,難怪剛才學習的工具絕大部分完全由木材製成,很少的金屬不僅出現在最關鍵的部位,而且是組件模式,隨時可以取下換成其他材料。

接下來兩個小時,吳清晨就在十幾條長桌之間走來走去,由數十名教授、專家、木匠、鐵匠、石匠教導,學習各種工具的製作原理和製作方法。

當然,這麼短的時間,學會數十種農具的製造純粹是天方夢潭,就連學會一兩種也相當勉強。

這兩個小時,這些老師們只是安排吳清晨儘量熟悉木匠、鐵匠、石匠們的工作方法,和一些重點農具的改進原理,簡便的改進方式。

這時,時間已經接近凌晨0點,蔣奉明臉上的神情越發焦慮,看錶的頻率也更加頻繁,結束勞動工具的改進學習,蔣奉明又帶著吳清晨轉去好幾處區域,分別學習分辨食物、安排飲食、個人衛生、野外活動、意外處理等等方面。

也不知是時間的緣故,還是本身就是如此安排,學習這些內容的時間都相當短,每項只有十幾分鐘,老師們一個個語速飛快,講解的都是最簡單,也最迫切的內容。

接下來,吳清晨聽到了最荒謬的培訓項目。

「語言學習?」吳清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夢中的世界就在地球上嗎?那還學什麼語言?還搞什麼培訓?直接派軍隊過去繼續把我團團包圍不就行了?

「不,不完全是語言。」對面,一位頭頂半禿的男子又一次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和吳清晨交談前,這名男子剛剛走進大門,也不知中途經過了多少路程,進來時,這位先生渾身被汗水浸透,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而這名男子四周,其他十數名先後到達的先生女士,也大多是這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經過一番解釋,吳清晨才明白,半禿男子口中的「語言學習」,本質是分析天象事件中兩名男子交談時的唇部和喉部的肌肉活動,還原出語音和語氣,同時結合兩名男子對話時的動作、表情、行動,通過密碼學、語言學、社會學,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學科學問,最終得出兩名男子的對話大意,再以它們為基礎,進而對中古世界的語言作出推論。

當然,半禿男子也強調,這樣單薄的基礎,這樣倉促推出的語言體系絕對相當粗糙,也絕對錯漏百出。

「不過,就算聽不懂,至少也有了猜的基礎。」

這是半禿男子的結論,大約也是吳清晨學習半個小時語言,能夠達到的最樂觀的效果。

時鐘已經指向凌晨一點,接下來更加緊張,吳清晨已經來不及走動,數不清的農民,教授,醫生排成長長的隊伍依次走到吳清晨身前,就已經培訓過的內容最後拾漏補缺,或緊急補充新的重要項目。

這樣的轟炸持續了半個小時,幾乎一眼看不到頭的隊伍還沒有過半,吳清晨臉上的疲態已經非常明顯,密切留意的蔣奉明通了幾次電話,又和周圍幾名官僚商量幾句,終於結束了這一切。

士兵們將吳清晨領出食堂,帶進附近一座兩層高的小樓,給吳清晨安排的房間很簡單,沒有什麼裝飾,不過處處透出乾淨和舒適。

最後一次檢查結束,士兵們走出房門,吳清晨面前只剩下李子平和蔣奉明兩人。

「吳先生……」蔣奉明先開口:「萬事開頭難,坦白說,剛剛進入中古世界的時候,肯定是你最危險的時刻。」

「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碰到各種各樣的情況,免不了形形色色的意外,受到各種隱藏或者直接的威脅。不過……」

蔣奉明語速放慢了許多,語氣中透出強烈的自信:「就算時間很緊,我們的臨時安排的培訓也相當倉促,但剛才培訓你的幾百位老師,都是全國各領域最頂尖的專家,無數人努力一輩子都無法領悟到他們剛才傳授給你的幾百種經驗和技能。」

「而這還僅僅是一次最初級,最倉促的臨時培訓。吳先生,你可以想像,有這些老師,甚至整個地球為後盾,只要有時間,不用說中古世界,就算現代地球,你也可以毫無疑問地成為一位博採眾家之長的世界級頂尖人才。」

「有這樣的幫助,吳先生你到了中古世界,碰到任何情況都請一定要謹慎,三思而後行,絕對不能急噪,更不能衝動。你一定要記住,你的成長之路很長,而且是一條無限寬廣的筆直大道,無論是你,還是我們來說,現在唯一缺乏的都只是時間。」

「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說到這兒,蔣奉明的語氣斬釘截鐵:「無論任何障礙,只要你安全,最後都會被你推開;無論任何困境,只要你安全,最終都會被你戰勝!」

「這一切的最終前提,我們一切工作的基本核心,都是保障您的安全。吳先生,您的身體直接關係到全球六十億人類,面對任何危險,任何困境,您的退讓和迴避,絕對不屬於怯弱無能,而是為祖國,為地球付出的偉大犧牲!」

這麼特殊的偉大犧牲,吳清晨進入了石化狀態。

「吳先生,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沒有找出中古世界形成的原因,也找不出任何和你一起進入的途徑。」

接下來說話的是李子平,談到這兩點時,李子平並沒有多少遺憾,因為這本身就不是地球目前能夠達到的層次:「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對你在中古世界的安全無能為力。」

「當你休息的時候,會有幾千名參謀密切注意你的行動,一旦出現你無法處理的危險,立刻就會將你緊急喚醒,採取措施。此外,如果某些情況你忘記了處理方法,或者感覺自己陷入了危險,而且確實無法處理,你可以用這三種動作……」

第一個動作:李子平兩眼望向兩側,沒有焦點。

第二個動作:李子平右手拇指放到中指和無名指之間。

第三個動作:李子平腦袋歪斜,左腳墊起。

「這三種動作,你只要將任何一種維持十秒,我們也會將你立刻喚醒。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樣的方式請儘量不要使用,因為強行打斷睡眠對身體也有一定的損害,我們必須為你和全球人類的身體健康負責。」

吳清晨點點頭,可惜李子平提供的三種動作裡面沒有「點頭」的位置,否則經過今天好幾百次的練習,「點頭」的技能吳清晨已經練到了滿級。

「最後,排除萬不得已的情況,8個小時之後,如果吳先生你沒有自然醒來,我們還是會將你喚醒,到時候大約是中古世界的第十天,吳先生你要提前作好準備。」

8個小時等於10天麼?

儘管已經意識到現實和中古世界的時間有很大的差別,不過,幾乎是三十倍這麼懸殊的比例,還是使吳清晨很有些吃驚。

這時,床頭的時鐘慢慢接近凌晨兩點,一位士兵走進來,對床前的李子平和蔣奉明低聲說了幾句,兩人點點頭,示意士兵先走開。

「吳先生,需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們不能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李子平和蔣奉明慢慢倒著退向房門,吳清晨可以清楚地看到,兩人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胸膛也不時微微起伏,仿佛還有無數重點沒來得及交代。

磨磨蹭蹭半天,終於走到了門口,李子平拉開房門,走出了半個身子,又一次回過頭,嘴唇囁嚅半天,前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輕嘆。

「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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