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顧問們對盜賊群首領的痛恨和咒罵,充分說明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真理。

如果這次意外發生之前,地球團隊聽說吳清晨一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得到一次寶貴的,接近實戰的演練,相信任何一位參謀都會笑得合不攏嘴。

事實上,軍事顧問的態度本身就屬於少數派。

出於減少噪音,提高效率的考慮,會議桌前的各國代表和遠遠列席的顧問團都裝備有耳麥和喉部送話器。耳麥好說,眾人都很習慣,而喉部送話器,對於這些身居高位的先生們來說,使用起來就未免有些不太習慣了。

因此,距離軍事顧問比較近的其他領域專家,都斷斷續續地聽到了本國軍事顧問敘述的內容。

聽著這些明顯有悖於安全第一,穩定第一的言論,聽著這些只恨吳清晨一行沒有和盜賊們打個頭破血流的態度,尤其是聽到「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堂區和男爵領附近也有盜賊的現象,回艾克麗村莊的時候,或許可以考慮讓吳清晨先生找一找他們的痕跡。」的發散性計劃……

要不是明顯打不過這些腦子裡進水的混蛋,面色極其不愉的其他領域專家們,只怕早就已經跳起來,先打出這些軍事顧問的狗腦子!

幸好,各國專門為天象事件精心挑選出來的代表者,基本都是老成持重的人物,並不具備軍事集團天然的侵略性和冒險因子。

「這一次和盜賊群的偶遇,雖然產生了一定的正面效果……但起因、經過、結果都缺乏實際可控性,未來應該儘量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堅持原訂計劃的執行。」

從臨時委員會的最終判斷不難看出:對於這次意外的結果,官方態度為謹慎的樂觀。

――――――――

超級權限,內部資料,出色同事,社會責任,快速進步,獲取成就,實現自我……

幾天下來,秦庚新已經深深戀上了「水軍」這個拿錢發帖的新職業。

悽厲的防空警報剛剛結束,一邊深呼吸,渾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摸索一遍,確定沒有缺少零件,也沒有什麼痛覺之後,秦庚新飛快地從地板上爬起來,衝到了電腦面前。

「什麼情況?」

「他媽的嚇死我了!」

「我現在還在抖。」

「不怕你們笑話,我真的尿了。」

「媽的我遺言都念到手機語音裡面了!現在才想起來遺言留給誰聽?」

合資企業-特邀評論員工作群內,劫後餘生的感嘆飛快地刷屏。

驚嚇過後,探索原因的內容迅速上線。

「我草到底怎麼回事?」

「有沒有消息?有沒有結論?」

「資料沒更新。」

「召喚群主!」

七分鐘左右,群主出現了:「盜賊事件」特別剪輯已上傳至群文件,請各位同事儘快瀏覽,相關任務連結列表即將更新,請注意熱點詞引導。

秦庚新飛快地進入群文件,也就手抖一下的功夫,「盜賊事件」視頻的下載數已經刷新為379。

「我草!」

秦庚新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將數字變成了380。

「原來如此……」

觀看「盜賊事件」特別剪輯時,根據這幾天形成的習慣,合資企業-特邀評論員工作群內,秦庚新和他的同事們,開始討論即將進行的輿論引導方向。

「『偶然』和『充分準備』肯定是個重點……」群成員「深沉基本靠裝」發言,這是一位擅長論壇激辯的五毛黨:「參謀團可以制定一萬個計劃,培訓團可以規劃一萬個項目,吳清晨先生卻只有一位,無論時間和精力,絕無可能面面俱到,只能有選擇性,有目的性地成長。『遭遇盜賊群』屬於極小機率的偶然事件,吳清晨先生雖然沒有接受針對性的『遭遇強盜群』培訓,但他的實際表現已經完全證明,對於類似的偶然性事件,地球團隊安排的訓練內容,其實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這次的盜賊,正好和《磨坊戰略》里的交通部分呼應……」考據帝群成員光華公子指出:「親身遭遇的道路不靖,吳清晨先生現身說法,完全可以給修建磨坊增加了一個重量級的理由。」

「抓到的三個盜賊也是一筆收穫……」擅長考據的群成員「CC」表示,「蚊子再小也是肉,人力資源總是越多越好……而且,這三個盜賊,分別來自三個地方,地球急需的周邊區域情報,尤其是森林邊緣地區的政治經濟自然環境,又多了條三個經歷豐富的情報渠道。」

「注意看送信人和警役他們現在的模樣……」秦庚新也貢獻出一點思路:「這三個盜賊,還可以讓吳清晨身邊的人,好好接受一下憶苦思甜的精神洗禮。」

「不錯……樹林方面也可以……」

「……」

被收編的五毛黨熱火朝天,挖空心思地討論洗地……輿論引導方案。

幾分鐘之後,官方指導性規劃來了:

:盜賊事件成果一覽表。

:決定吳清晨正確應對的相應培訓科目。

:盜賊事件對《磨坊戰略》的積極作用。

:盜賊俘虜用途廣泛。

:遭遇戰對吳清晨的鍛鍊意義。

:遭遇戰對核心人力資源的戰鬥力提升。

:突發事件對核心人力資源的可信度篩選。

:共度危機對凝聚力的巨大提升。

……

等等等等。

來自官方的洒水車水量充足,五毛們剛才討論的套路已幾乎全部涵蓋,並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充分的證據,詳實的數據,邏輯緊密,令人信服。

「安托萬百米跑13.22秒!扛著武器也能跑這麼快?鞋都不見了,舌頭都吐出來了……這傢伙,吳清晨先生沒白教啊!」

「朗科恩也不錯!吳清晨給的『壓縮餅乾』,他居然偷偷放回了長耳朵的行李袋……」

「看不出來啊,哈里這個小農奴,平時不吭不哈的,關鍵時刻,居然頂到了最前面!」

「阿布維爾要倒霉了!1.7米!三個盜賊快要出現的時候,這傢伙已經偷偷後退了1.7米!這混蛋,平時那麼殷勤,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媽的!要不是這次意外,心理學家就被他騙過去了!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看著這些資料,五毛們不得不承認,對這一次輿論引導的工作,官方確實下了很大的力氣。

不過,宣傳歸宣傳,資料歸資料。

驚魂未定的地球人,現在耐得下心來,冷靜接受這些信息嗎?

能冷靜嗎?

對於這個問題,某大學興趣小組的狀態比較具備代表性:

――――――――

「相應預案……充分準備……正確決策……」

手機、電腦、廣播中鋪天蓋地地滾動著解說條目,來自環境工程學院的組長一邊翻看一邊冷笑:「跑了就跑了嘛,吳清晨先生身系全球,難道還有人逼他玩單挑不成?用得著把臨陣脫逃吹得這麼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嗎?」

「戰鬥力……遭遇戰……積極作用……重大意義……我呸!」

來自化學工藝學院的副組長滿臉不屑:「真他媽高大上啊……忽悠,繼續忽悠,麻痹光看這些資料,我還以為是百團大戰,諾曼第登陸,王牌軍決戰呢!」

「狗屁王牌對決!」

「兩慫相遇!」

「菜雞互啄!」

「比爛勝利!」

――――――――

一千八百年後。

中古世界。

公交車內。

兩站路過去了,沈霖還在繼續愣愣地望著窗外。

耳邊,老太太已經叨到了「出艾克麗記」高潮段落:

「無數隻毒鴉遮天蔽日,騰空襲來;巨大的異獸俯衝而下,樹木倒伏……動搖者退縮了,空隙出現了……尖爪,長舌,不義之人周身籠罩著深沉的毒霧,聖徒頭腦沉重,身體發軟……飢餓,詛咒,痛苦,撕咬吧,瘋狂吧,肆虐吧,山頂傳來了邪惡的號令……」

「驅逐!那人將麥子,蜂蜜,香草拋向天空,無邊的毒鴉吱吱飛散……潔凈!那人將聖水撒向大地,大樹攀天而起,牢牢縛住異獸……憐憫!神聖的光,照住那不義之人,濃濃的毒霧消散了,尖爪柔軟變成了手,長舌消散吐出了人音:……願您的憐憫,盡赦人間的痛苦,願您的榮耀,廣照塵世的眾生。」

「那個啥……」

也不知是心情鬱悶,還是天氣不好,還是公交車後傳來的包子味太濃,還是老太太的嘮叨實在太久了……

總之,心情煩悶之下,始終望著窗外的沈霖,張開了牢牢閉住兩站路的嘴巴:「這位奶奶,又是香草,又是聖水,又是神光……神通如此牛逼,那洛斯/吳清晨的雕塑旁邊,為什麼從來沒有馬呢?」

「那人的身邊沒有馬」,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宗教笑話。

那是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某貴族到死都沒敢發表,後人從墳墓中翻出來的遺言。

這位和善的,有良心的紳士,連續遭遇教會沒收財產,奪取佃農,削去爵位,開除教籍等一系列套餐之後,絕望之下,憤怒之於,從無數的故紙堆中,考據得出:「那人」之前,教會的雕塑,經常會出現戰馬,「那人」之後,教會的雕塑,再也沒有了馬匹的位置。

這位有良心的紳士因而猜想:「那人」在廣闊的世間,散發光輝的時候,很可能並不像教會後面宣稱的那麼戰無不勝,教會擔心引起聯想,乾脆將當時最能象徵勇武和勝利的戰馬通通給取消了。

笑話是笑話,笑話又不僅僅是笑話。

這句話剛說完,沈霖就後悔了。

直呼聖名已是不妥,再叫後面三個字更近褻瀆,至於最後的笑話……

都不用太久,放在幾百年前,犯了第一項的傢伙估計就會被身邊的人砸破狗頭,犯了第二項就有可能去宗教裁判所喝茶,而要是犯了第三項,火刑柱上肯定又多出了一把燃料。

其實,就算放到現在都不好過,沈霖注意到,隨著自己這句話,整個公交車中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要知道,「馬」的笑話雖然淵源流長,傳播廣泛,但很少有人會當眾說出。

無論如何,就算是仇恨教會的人士,絕大多數時候,也只會將怒火放到教會身上,極少有人選擇攻擊「那人」。

誰也無法否認「那人」潔白無瑕的聖名,更無法否認「那人」對歷史的巨大推動,對社會的巨大貢獻,對這樣的偉大人物表示尊重,本身就是對自己的尊重。

「對不起。」

滿車驚異,不悅,責備的目光中,沈霖站起身,對面色已經泛白的老太太,微微鞠躬,誠懇地表達了歉意。

「孩……孩子……」老太太的嘴唇哆嗦著:「那人的身邊當然沒有馬,心存憐憫的人,怎麼會欺壓其他的生靈。」

這句同樣流傳廣泛的解釋,沈霖當然也很耳熟。

這時,公交車到站了,沈霖快步走近車門,朝公交車內環顧一圈,既是對老太太,又是對就算進入到現代社會,信仰比例依然很高的其他乘客們再次致歉:「對不起。」

沈霖提前下車了。

從這裡,到沈霖平常下車的站台,中間大約還有兩公里左右。

看看時間,距離上班還有二十幾分鐘,沈霖決定步行過去。

走出四五十米,路口到了,前方是紅燈,沈霖停了下來。

正是上班高峰期的時間,路口相當擁堵,車輛排出來的長龍,一眼看不到盡頭。

正在這時,沈霖耳邊,忽然隱約聽到了「嗚……嗚……嗚……」的聲音。

沈霖偏過頭,果然看到,視野的盡頭,長長的車隊,忽然齊齊朝左方偏向,硬生生地騰出了一條車道。

順著眾多車輛騰出的空隙,一台小貨車筆直地朝路口駛來。

看到小貨車表面黃黑相間的標誌性圖紋,以及完全無視城市禁令的開放式車廂,沈霖毫無困難地認出:這是聖蜂移動的專用車輛。

暈……

沈霖連忙後退,這可是「人類最親近的兄弟」,要是被親上幾口,可不是一般的享受。

沈霖飛快地後退,忽然被輕輕地擋了一下。

嗯?怎麼了?

沈霖回過頭,準備看看撞到了誰或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回頭到一半的時候,沈霖就全身僵硬,渾身冒出了一股冷汗。

就在他的身後,就在距離不到10厘米的位置,一個黑漆漆的深洞,已經張開了大口,就等著吞噬。

「我草!德尼亞堂區的人業務做到這裡來了?偷你麻痹的井蓋!」

沈霖氣急敗壞地罵著,連忙往前面走了好幾步。

「謝謝,真是太謝謝您了……」

遠離黑洞,走到安全的地方,沈霖再次轉過身,準備好好感謝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可就……」

咦?

嗯?

怎麼回事?

沈霖呆住了,他的面前空無一人。

呆了一秒之後,沈霖飛快地原地轉圈,巡視四周。

視野之內,最近的行人,和沈霖也有七八米的距離。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

沈霖睜大了眼睛。

沒錯,這地方過去一點點就是垃圾桶,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從這邊路過。

另外,剛才被推的時候,這麼近的距離……

沈霖發誓,如果這個距離有人離開,自己一定會有感覺!

可是,沈霖完全沒有類似的感覺。

深深地皺著眉,沈霖仔細回憶,剛才後退的時候,被推那一下,雖然很輕很輕,但絕對是真實的觸感。

嗯,而且……

沈霖繼續回憶著:那觸覺,應該是一隻手臂。

是一隻特別溫暖的手臂。

可是,人呢?

綠燈亮了,車來車往,人來人往。

沈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頭一片茫然。

那溫暖的感覺……

為何如此熟悉?

為何直沁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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