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合上書本,朱銘總算抽空把《武宗總要》啃完。

說實話,收穫良多。

行軍、紮營、令旗、鼓號……寫得明明白白,堪稱保姆式教程。

對朱銘最有用處的,是大宋南北邊疆以及番邦蠻夷的軍事信息。哪裡有遞鋪,哪裡有寨堡,哪裡有山川,方位如何,距離多少,全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包括整個陝西的山、川、堡、寨、鎮、鋪!

大名鼎鼎的《平戎萬全陣圖》,朱銘也仔細研究了。以他可憐的軍事素養,得出一個中肯評價:陣法很好,但不實用。

此書當中記載的陣法,反倒是「八陣圖」頗為有用。

八陣法又叫李靖陣法,根據不同的地形和敵情,擺出相應的戰鬥陣型,部隊規模約有一萬多人。

每個陣法的名字也頗形象,「牝陣」顧名思義,就像雌性的生殖器。兩翼突出,中間凹陷,三面包圍吞噬敵人前軍,《武經總要》把卻月陣也歸為牝陣變種。

「牡陣」則像雄性的生殖器,也叫銳陣,是用來衝破敵人陣型的。

八陣圖沒那麼玄乎,只是運用幾何原理進行變化,創造局部戰場以多打少的機會。

《武經總要》最後的部分特別扯淡,專門講述「六壬占卜」之法。

什麼時候出兵,什麼時候交戰,這些都需要占卜。

甚至就連敵人派來使者,也可以通過占卜,判斷使者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書中還記載了三種火藥配方,即火砲火藥、毒藥煙球火藥、蒺藜火球火藥。

前兩種以投石車發射,無法產生爆炸效果,只能通過高溫燃燒或毒煙造成殺傷,火球的瞬間溫度能達到1300度。

蒺藜火球屬於守城武器,拽住繩索扔出,有點像手榴彈。但同樣不能爆炸,靠凸起的鐵蒺藜,以及高溫燃燒殺傷攻城之敵。

……

冶鐵場的後山,三門虎蹲炮整齊排列。

每門火炮後方還挖有大坑,炮手點火之後,立即跳入坑中。因為朱銘不知道該填裝多少火藥,萬一火藥填多了,很容易出現炸膛。

「白勝,你去點藥。點燃之後,立即跳進坑中。」朱銘說道。

白勝舉著火把大大咧咧上前。

點燃火藥,他還瞅了兩眼,然後才往坑裡跳。

「砰!」

炮膛里發出一聲悶響,石彈飛出幾米便墜地,滴溜溜又滾出一段距離。

這次發射,使用市面上買來的火藥。

北宋用於戰爭的火藥配方,因為添加太多助燃物,硝比例最高的也才50.19%,這種火藥配比根本無法爆炸。

反而是民間的爆竹火藥,硝比例要高一些。

朱銘撓撓頭,吩咐道:「清理炮膛,重新填彈,火藥加多一些。」

很快,第二次發射,射程不到十米……

朱銘嘀咕道:「看來是火藥配方不行,換我的顆粒火藥。」

之前的粉末火藥,是市面上買來的。

這次的顆粒火藥,卻是朱銘自製的。

製作工藝非常簡單,先研磨木炭,再加入硫磺,再加入硝石。接著再加水,含水量5%左右,多點少點也可以。然後用木棒碾磨,磨勻後用麻布包裹起來,以重物進行擠壓,再粉碎為所需的顆粒度。

以上過程因含水量較多,極為安全不會爆炸。接下來用暖風吹乾即可,含水量降到1%以下就能用了,燃燒效率是粉末火藥的兩倍。

張鏜、李寶站在朱銘身邊,目睹白勝再次跳入坑中,他們都沒怎麼當回事兒。

「轟!」

一聲巨響,二人俱驚,瞠目結舌的看著石彈飛出。

而虎蹲炮由於重量太輕,雖然有支架插入土中,炮身依舊被後挫力給掀翻。

朱銘喊道:「丈量距離。」

劉師仁帶人去測量炮彈落點,很快跑回來說:「二十丈四尺(約63米)。」

「加多點火藥重試。」朱銘說。

三門虎蹲炮,輪換著來。

不斷增加火藥填充量,落點距離很快超過100米。這還是石彈,如果換成鉛彈,射程應該能更遠。

但虎蹲炮的慣常用法,是先填裝許多小霰彈,再壓一顆大彈增加氣密性。

朱銘這樣嘗試了幾次,小石子霰彈最近只打出40多米,最遠可打出60多米,大石彈的落點則下降到80多米。

以上,都只是發射石彈。

戚繼光的三疊陣,遠程輸出是這樣的:

160米的時候等待命令,約100米出頭,鳥銃手進行齊射,然後退回去裝填彈藥。

96米以內,六十門虎蹲炮等待射擊,瞬間打出大石彈60枚,小霰彈1800枚到6000枚(霰彈大小不同,數量也不同,且不用石子,改用鐵彈或鉛彈)。

再根據敵軍情況,由火箭車和將軍炮補充火力。火箭車瞬發數百支火箭,將軍炮發射數千枚霰彈。

退回去的鳥銃手,也差不多填彈完畢了,可以補上第二輪射擊。

這還只是前鋒的火力,如果敵人繞向側翼進攻,後面還有火銃手和弓箭手。到那時,前鋒和後排三疊陣步兵,將形成交叉火力進攻側翼之敵。

完整版三疊陣,兵力有四萬多人,排開之後寬度足足10里。

練成此陣難度極大,除了需要大量火銃和火炮之外,還得配備足夠多的基層軍官。也就是鴛鴦陣的小隊長,他們才是三疊陣的核心,可應對各種各樣的突髮狀況,即便被騎兵衝到面前,依舊還能進行近戰廝殺。

朱銘實驗了二十多炮,把自己製作的顆粒火藥消耗一空。

張鏜已經驚呆了:「如此利器,當進獻給朝廷!」

朱銘裝模作樣嘆息:「只恐獻給朝廷之後,反而是個禍害。」

「怎這樣說?」李寶問道。

朱銘解釋道:「大宋之危,不在外而在內。朝野內外,貪腐橫行,殘虐百姓。若是獻此火炮以官家的性子,必然欣喜若狂。他會下令多多造炮,而奸臣則趁機漁利。特別是京東路的冶鐵場,奸臣必定打著造炮的幌子,大量徵收熟鐵以造炮身、炮彈。還有火藥,也會列為專賣之物,並且稅額將大大增加。」

張鏜說:「沒那麼嚴重吧?」

「比這更嚴重,」朱銘說道,「身懷利器,殺心自起。若能僥倖擊敗西夏,必又進攻遼國。能否獲勝且不論,天下百姓撐得住嗎?」

這並非危言聳聽,宋徽宗真會這樣做。

官軍滅掉方臘之後,國家早已千瘡百孔,按理來說應該休養生息。

當時的財政,根本不可能再打大仗。

可宋徽宗好大喜功,強行加稅聚集軍隊,馬不停蹄的就去收復燕雲。

那次加稅,仿佛打開潘多拉魔盒。

名曰經制錢和總制錢,合稱「經總制錢」。其實就是濫收附加稅,各行各業都得交,導致市面上所有商品集體漲價。

剛開始,只是經制使和總制使下令加稅,漸漸衍生到各級政府部門。

甚至就連提學使,都特麼跑出來加稅,整個國家的稅收徹底亂套,糧食、酒醋、鹽茶、布匹等日用品,價錢漲到老百姓難以承受的地步。

別說朱銘獻幾門虎蹲炮,就算獻榴彈炮也得輸。

引用童貫自己的奏章:見在粗不堪食,須旋舂簸僅得其半,又多在遠處……

大概意思是,士兵吃的東西,粗劣到難以下咽。軍糧只夠一半,而且還沒運來。軍械也不足,須從太原、大名、開德等地徵調。盔甲軍服也不夠用。修築工事和守御物資,暫時啥都沒弄到手。

童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帶著大軍跑去收復燕雲的。

咱們就說他僥倖打贏了,怎麼處理新占地盤?

遼國境內本就在鬧饑荒,賊寇四起,流民遍地。童貫連軍糧都不夠,怎麼招攬賊寇、安置流民?

把燕雲打下來,純粹就是接手爛攤子,還得持續性往裡面砸錢。

歷史上大宋買下燕京,把流民往山西一扔就不管了。那些流民吃不飽飯,乾脆全部投靠金國,幫助金兵攻占山西城池。

為了安撫新占地盤,瘋狂吸河北山東的血,把河北山東也搞得遍地起義,張萬仙甚至能聚眾數十萬造反。

宋徽宗和童貫好大喜功,全國百姓為他們買單。

金兵第一次南下之後,宋欽宗為啥不構築防線?因為他根本沒錢!

朱銘說道:「去年春天,朝廷就已打算攻遼,因群臣反對才作罷。」

「去年攻遼,西夏怎辦?」張鏜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朱銘好笑道:「我怎知道?」

童貫是真打算去年春天伐遼的,甚至都開始調兵了,完全不顧西夏之戰還未結束。

這事兒就連宋徽宗都覺得不靠譜,說是先派人打探虛實再做決定。

李寶問:「世事如此,該怎樣救天下?相公可有法子?」

朱銘搖頭,低聲說:「救不了,除非換個皇帝。」

張鏜、李寶大驚,連忙看向左右。

朱銘補了一句:「我聽說太子沉穩節儉,又頗聽勸諫,或許能夠扭轉乾坤。」

張鏜頓時放緩緊張情緒,他還以為朱銘要造反呢。

只要不造反,換皇帝就換唄,天下人早就受夠了當今這位。

李寶嘀咕道:「也不曉得這個道君皇帝還能活多少日子。若能再活二十年,天下百姓有得苦受了。」

朱銘笑道:「誰知道呢?」

(有讀者說,可以澆鑄炮身,再打去氣孔,說老王啥都不懂。大哥,那章都說了爐溫太低,熟鐵無法澆鑄,鍛造的是熟鐵跑。生鐵炮可以澆鑄,但太重了,野戰不方便。另外,上一章的黃裳錯誤,劍州黃裳不是編道藏那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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