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庸置疑,開封府乃是大宋第一府,轄區一直是在十五個縣左右。

其中開封、祥符為赤縣。

也就是指京畿縣。

開封縣管汴京的東南地區,而祥符縣則管西北。

說來也是可笑,張斐來汴京這麼久,開封府都已經去了無數趟,但開封縣還真從沒有去過,畢竟張斐的腦迴路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大多數人寧可去開封縣,也不敢去開封府,張斐偏偏是反過來的,去過開封府,去開封縣就沒勁了。

導致張斐甚至認為開封縣會不會是在吃醋,埋怨自己沒有去他那裡告狀,故此抓自己的人。

在半道上,他又追上先走一步的范理,然後上得馬車,一同趕往開封縣。

來到縣衙,張斐自報名號後,門前的衙差表示知縣正在審桉,讓他在外等候。

「三郎,情況不妙啊!」

范理等了好半響,小聲向張斐言道。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待會我會小心謹慎的。」

誰也不相信,這些衙差就沒有聽過張三的名號,但是他們卻變現的任地澹定,而且非常強勢,將張斐視同尋常百姓,上面顯然是有交代的。

足足在外站等半個時辰,才讓他們進去。

剛剛入門,就聽到一陣呻吟聲。

繞過甬道,來到前院左側的甬道口,只見邱徵文、黃邙等耳筆之人一個個趴在地上,臀部的褲子全部被汗浸濕了,緊緊貼著,隱隱可見一道道棍痕,有幾個人甚至還微微泛紅,顯然是剛剛經過苔刑。

也就是用幾根粗荊條絞成一條荊棍,這種苔刑,多半用於對刁民的懲治,只是皮肉之苦,打不出什麼內傷。

這場面嚇得那范理面色蒼白,後背冷汗涔涔。

「澹定一點!」

張斐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范理。

這場面倒是嚇不到他,畢竟他曾在登州府獄待過好幾個月,這都已經是司空見慣。

不過他雙目卻充斥著憤怒。

他已經預感到,這是在報復。

「三郎來了!三郎來了!」

「哎喲!三郎,救我!」

「三郎,我們是冤枉的呀!」

那些茶食、耳筆見張斐來了,仿佛見到救星一般,淚眼汪汪地向張斐求救。

砰的一聲響。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公堂門前設有一張長桌,長桌後面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膚色略黑,顴骨突起,留著一縷山羊鬍,凹陷的雙目顯得更為冷厲。

在來的路上,范理就曾告知張斐,這開封知縣名叫王鴻,是一名狠人,愛用刑罰,人人畏懼。

古代破桉,給嫌疑人用刑,是被律法所允許的,畢竟古代沒有那麼多破桉手段,當掌握一定證據後,就能夠用刑法,迫使嫌疑人招供。

至於頻率麼,全看主審官的性格。

如呂公著、許遵,他們就不太好這一口,但這王鴻就非常愛用。

「傳張三上堂。」

「傳張三。」

聽得一聲高喊,張斐身後的衙差狠狠推了他一把,差點沒有將他推到。

張斐回過頭去,雙目一瞪。

那衙差喝道:「看甚麼,快走。」

出得甬道,來到院中間。

「小民張三見過知縣。」

張斐拱手一禮。

范理也跟著行得一禮。

王鴻根本無視范理,一拍驚堂木,向張斐喝道:「你就是耳筆張三?」

「是。」

張斐點了下頭。

王鴻道:「就是你吩咐你們店裡的耳筆來妨礙、干擾本官催繳稅收?」

張斐道:「不瞞知縣,小民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王鴻眉頭一沉,「本官問你,可是你指使他們來南郊向當地百姓推廣什麼計稅買賣的?」

「沒有啊!」

張斐一臉單純地直搖頭:「小民完全不知道這事。」

「啊?」

其身後的一群耳筆,紛紛目瞪口呆。

就這麼把我們給賣了。

王鴻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張斐搖搖頭道:「小民不知道。」

王鴻質問道:「他們都是你店裡的耳筆,你怎會不知道?」

張斐道:「小民只是讓他們來這裡發小民的名片,呃知縣,你應該從他們那裡收繳到一些小紙片吧!」

王鴻點了點頭。

張斐道:「這是一種做買賣宣傳的手段,應該不違法吧。」

王鴻道:「可他們都說是你指使的。」

「小民每天都很忙,根本沒這功夫。」說著,張斐轉頭向范理問道:「員外,不會是你吩咐的吧?」

莫不是要讓我頂罪?范理心裡咯噔一下,可轉念一想,當前情況,也只能先保著老大,不然的話,到時誰來救他們呀,可剛準備認罪時,忽見張斐又向他使了使眼色,他這才反應過來,忙搖搖頭道:「我我也不清楚。」

目前他們什麼都不清楚,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置身事外,然後再與官府理論,如果他們淪為罪犯,那將會非常被動。

如今可是難以隨便就請到一個牛逼哄哄的律師來為自己打官司。

張斐裂開又向王鴻道:「啟稟知縣,其實我們店裡一直都有計稅的買賣,並且還與市稅司有合作。但主要是服務於商人,而目的就是為了防止他們不小心偷稅漏稅,但我從未想過讓他們來這裡推廣計稅買賣,那些農夫有什麼錢,幫他們計稅,可賺不了什麼錢,甚至可能賠錢,我們店裡的主要買賣,還是幫人爭訟,這就是我讓他們來這裡發名片的目的,也許他們順便推廣這買賣,但我是對此毫不知情。」

王鴻見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不免惱羞成怒,「既然你沒有指使他們,為何他們都說是你指使的?」

張斐道:「小民是曾讓他們去推廣這買賣,但主要是針對城內的商人,不過小民也確實沒有說,不准跟農夫推廣這買賣。」

「是嗎?」

王鴻突然朗聲喝道:「黃邙。」

「小人在。」

黃邙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王鴻道:「你方才說這都是張三指使的,莫不是在欺瞞本官?」

黃邙也不傻,這時候唯有張斐能夠救他們,立刻道:「小人怎敢欺瞞知縣,確實是張三郎指使的,他之前就讓我們多推廣這計稅買賣,但但是他這回讓我們去南郊,就只是讓我們發名片,我們也只是隨口跟那些農夫推廣這計稅買賣的。」

「是是是,我們只是隨口說的。」

邱徵文他們也都反應過來,紛紛表示張斐並沒有明確指使他們去南郊推廣計稅買賣。

王鴻一拍驚堂木,「你們這些刁民,竟敢公然作假供欺瞞本官,來人啊!給本官再重大十大板。」

「等等!」

張斐道:「他們並沒有作假供,這確實是小民指使的。」

王鴻皺眉道:「那就是你作假供。」

張斐道:「小民也未提供就假供,這只是個誤會。正如方才小民所言,雖然小民沒有指使他們來南郊推廣計稅,但是小民之前確實有讓他們推廣這計稅,也沒有阻止他們不向農夫推廣。他們說是小民指使的,其實也並沒有錯,但小民也確實對此毫不知情。」

王鴻愣了愣,冷笑道:「真是好一張伶牙俐齒,但是你這一套在本官這裡可不適用。」

張斐立刻道:「伶牙俐齒在哪裡都不適用,包括開封府,但小民一直以來都不是靠伶牙俐齒打官司,而是依靠證據,依靠律法。」

王鴻神色微微一變,心想,在這小子面前還真得小心說話啊!不屑一笑:「你究竟有沒有指使他們,你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

「小民也沒有否認這一點。」張斐又問道:「可就算他們向農夫推廣計稅,到底又犯了什麼法?」

王鴻道:「他們所犯散播襖言,妨礙公務,擾亂秩序,詐偽官私財物等罪。」

黃邙等人聽罷,臉色蒼白,這幾條罪名加在一起,少說都得流放啊!

張斐聽得都是一頭霧水,「小店做這計稅買賣已有多日,未曾聽聞此買賣屬於違法行為。」

王鴻道:「這買賣的確不違法,但是用於此時此地,以及他們所散播的言論,是嚴重妨礙官府執行公務,足以構成這幾條罪名。」

張斐拱手道:「小民愚鈍,實在是不明其理,還望知縣明言告之。」

王鴻問道:「一直以來稅務統計,皆是由官府所定,你為何要做這計稅買賣?」

張斐避重就輕道:「那是因為經常有人不知稅法,少交稅錢,以至於淪為囚徒,故而我才推出這計稅買賣。」

王鴻道:「但我怎麼聽說,你曾向一個農夫保證,只要他找你計稅的話,你能保證他不多交一文錢。」

張斐遲疑了下,「這也有錯嗎?」

王鴻當即一拍驚堂木,「你這麼說,無非就是在暗示那些農夫,朝廷多征他們稅收,使得他們紛紛拒交稅錢,你可知道這給官府帶了多少麻煩嗎?」

張斐激動道:「這只是王知縣的一面之詞,小民不認為這話違法。」

王鴻叱喝道:「你這刁民,莫不是暗指本官誣衊你。」

張斐道:「小民絕無此意,但是小民也絕不服王知縣的判決,小民要向開封府上訴。」

王鴻瞄了一眼李四抬著的御匾,笑道:「聽聞官家賜你御匾,你要上訴,本官自也攔不住!不管本官也已經上奏朝廷,嚴懲你們這群刁民。」

張斐眉頭一皺,心道,奇怪,如此理由,他憑什麼這麼判,這其中到底有何貓膩?

「你到底有沒有查清楚,開封縣怎麼可能隨便抓人。」

許遵一邊急匆匆地往皇城外面走去,一邊向許止倩問道。

許止倩道:「此事女兒也有參與,真的就只是推廣計稅,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你們店裡魚龍混雜,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麼。」

許遵兀自不信。

剛到皇城門口,見司馬光老神在在地站在門前。

「司馬學士。」

許遵立刻快步走了過去,低聲問道:「司馬學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馬光道:「你那女婿不該選擇此時那裡推廣計稅。」

許遵道:「為何?」

司馬光道:「許寺事應該知曉,這稅收乃國之大計,任何事都沒有此事重要,而張三此時跑去那裡推廣計稅,這必然會給官府帶來一定的麻煩。」

許遵立刻道:「那也是針對不公之事,而非是成心作亂,開封縣又怎能隨意抓人。」

司馬光問道:「難道你認為朝廷會因為幾樁不公之事,而耽擱全國催繳稅收嗎?」

許遵道:「這如何會耽擱。」

「若他們就說妨礙了,難道官家會審完此桉,再去催繳稅收嗎?」司馬光問道。

許遵眉頭一皺,「也就是說,參與此事的不僅僅是王知縣,他們欲借催繳稅收一事來要挾官家。」

司馬光點點頭,嘆道:「這事可不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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