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之位一向是有為有德者居之,自認修為通天的就能夠去試煉,通過了可向國師發起挑戰,勝出即可取而代之。」有人給她科普,「以莫國師而言,他成功捍位三十七年,晉國內莫不知他威風,已經很多年沒有挑戰者了。」

「魏國卻不一樣。雲國師任職不過短短几年,身子骨也不大好,時常就有人覬覦他的位置。魏王敬重他,卻不能阻攔別人來挑戰他。」

能守住自己寶座的,都不是易與之輩啊。「挑戰輸了,會怎樣?」

「挑戰過程生死不忌。」

馮妙君在心裡默默給這群人點了個蠟,表面卻很吃驚:「這麼殘忍?」

「若不需承擔後果,挑戰者必然越來越多。」晗月公主恨恨道,「那麼多人上去車輪挑戰,累也累死他了。」

馮妙君贊同地點了點頭,暗道公主原來喜歡病嬌款的。

那貴女柔聲提醒道:「公主,國師門下只能與庶民通婚。您身份尊貴……」

晗月公主更加意興闌珊了,擺了擺手:「我省得。再過兩年我也要嫁人了,這時還不許我喜歡誰麼?」

她在這裡地位最高,既變了臉色,其他貴女也就不敢盡情談笑。馮妙君默默揀著櫻桃吃,一邊聽著風聲吹來的隻字片語。

不遠處那群男人正在高談闊論,說的都是天下大勢。她耳力有長進,如果風向正確,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她首先聽到的就是「安夏死灰復燃」這等字眼。

馮妙君來到這裡以後基本與世隔絕,對亡國又無留戀,莫提准也沒透過消息給她,這還是頭一次聽人提起安夏國,不禁有些好奇。

吃掉七八顆櫻桃,她也拼湊出大概。安夏可不小,在原本的七大國中居於最北。立國近三百多年,出過許多人傑。滅亡兩年來,常有舊民思念故土,鼓吹復國。其中勢力最大的一支安頓在燕國境內,據說首領乃是安夏王的堂侄,名為傅靈川,手下有近萬之眾。

不過萬人,尚不知精銳幾成,談何復國?馮妙君微微搖頭。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遺民實有些天真了。魏國對安夏地區嚴加管控,否則反抗勢力為何游離於各國,而非駐紮在安夏本土?

再說這世界還有一樣極重要的因素,便是元力。國家覆亡、宗廟被毀,哪裡還有元力可以分配給修行者?元力的存在,令修行者變成了擇木而棲的猛禽,又有多少人會對流血流汗復興亡國感興趣?

可是沒有修行者這個大殺器,復國就只是一紙空談,永遠也落不到實處。

她這裡神遊物外,赫然又聽一人神秘道:「你們可知,安夏公主或許未死?」

馮妙君剛好要吃一顆碩大櫻桃,冷不防被嚇上這麼一跳,櫻桃忽然卡在喉嚨。

她一下咳得驚天動地。

聲音有點大了,連那幫子男人都轉頭看她。

馮妙君趕緊背轉過身,裝作取水,一邊豎起耳朵聽下文。

不一會兒,那人又接著道:「據聞安夏公主假死以逃過一劫,如今已被傅靈川接走,他們都在燕國。」

聽眾都道:「這就有趣了。」又有人趁機請教左丘淵看法。

馮妙君聽到這裡,一顆心放了回去。

原來「安夏公主」已經被找到並帶去燕國了啊。有那個放在明面上的靶子在,馮妙君今後的行動可以更加自在。而知曉她真正身份的晉王和莫提准都沒找她問話,顯然也知道那必是個假貨。

她要收回那句「遺民很天真」的話。這位據說是素未謀面的堂兄傅靈川,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把目光放向場中,她這才知道左丘淵是嶢國欽天監監正的獨子,修為和品性都很出眾,早被視作監正的接班人。

各國對於國師從來又愛又敬又怕,明知這位置上必須有人,卻又要想方設法約束他,絕不讓他握有權勢。除了「位高權不重」這個普遍共識之外,還有晗月公主方才所說的,國師及國師門下只能與平民通婚,這就阻隔了國師與權貴的進一步密切聯繫。

再來,就是諸國又設有各自的限制,比如嶢國的欽天監原本是觀測星象、推算節氣的官署,後來經過改動,其首領監正只比國師低半級,名義上是國師的左右手,實際上起監視和掣製作用。

可以說,欽天監監正與國君的關係更加親密,左丘淵作為接班人,在嶢國內當然炙手可熱。

他目光幾度掃過來,不待與馮妙君有眼神上的交流就移開了。

這是不將她放在眼裡?不,好像不對。

她心底那種怪異的感覺更濃烈了。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島中湖的霧汽更濃了,連大風都吹不散。身後的陳大昌湊近一步,低聲道:「小姐,再不走霧就更濃了。」

這島上建有精美的館舍,並且看起來多數貴族也打算在這裡過夜,因為據說夜裡的雙魚島另有一番美態。不過馮妙君並沒有這個心思,陳大昌說得對,現在不走,等天色再晚、霧汽更濃時就走不了了。

她當即站起來向眠花夫人和公主辭行。眠花夫人剛回了禮,卻有一隻彩羽靈鳥不知自哪裡飛來,停在晗月公主肩上親昵地拱了拱她的脖頸。

晗月公主當即往後頭的花林走去。

馮妙君不以為意,向眾貴女打了個招呼,帶著身後三人走了。

穿過密林來到岸邊,才發現河面上白汽沼沼,視距已不到五十丈了。

「這麼濃的霧。」她若有所思。

三人很快走到渡口。塢很小,數十船隻都擠在這裡,一眼望去密密壓壓排出去很遠。陳大昌上前,對坐在那裡打盹的船老大道:「我們小姐要回去了,解一艘船出來。」

「哪一位小姐?」

「國師府的。」

馮妙君指著最外側的小船道:「解那艘吧,比較容易些。」

「哎喲,這可不成。」船老大趕緊道,「貴人們的等級不同,乘的船也都是定好了的,哪艘船來就哪艘船回去,可不能亂了套,不然我們要挨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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