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仿佛貫徹天地。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時間聚焦過來,連鏖戰雙方都放下了攻勢。

是誰贏了,又是誰輸了?

在滿場屏息以待中,大門裡果然有一人緩緩走出。

鬚髮皆白,身形雖然高大卻有些佝僂。

馮妙君握緊了拳頭,只覺難以置信。

安汝真,走出來的國師赫然是安汝真!

雲崕呢,雲崕敗了麼?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誰讓這傢伙看起來從來漫不經心,誰能想到他戰敗的模樣?

緊接著,嶢軍歡呼起來,聲震九霄!

魏軍這裡卻人人面色慘澹,幾乎都要握不穩手中的武器。

魏國國師,敗了?

魏王瞪圓了眼,忽然指著安汝真怒吼一聲:「絕不可能!你是不是……」

他氣怒之下,什麼風度也顧不得了。可是「使詐」兩字還未出口,安汝真就已停下腳步,頭顱一垂,眼睛一閉,不動了。

這個動作很突兀,望見這一幕的人都怔住,覺出了不對勁兒。

果然,安汝真不言不動,鼻下卻垂出兩道玉筋,緩緩滴在了地面上。

苗奉先奔了過來,一把扶住了安汝真,悲聲道:「師父!」

安汝真卻不再作任何反應。

這時,黃金城內才緩緩踱出了第二個人。

見到他出現,馮妙君才把高高懸起的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去。魏人見著了,無不長長吁出一口氣來。

這個人,自然就是雲崕。

他一手捂著右腹,近處的人們能望見他的衣袍被鮮血打濕,臉色也發白。魏國修行者一擁而上,將他護在中央。

這回換作魏人歡呼了,原本哀兵氣氛被一掃而空,人人眼中重又有了光彩。嶢軍人多勢眾又如何?在這般形勢下,雲崕仍然反殺了對方的國師!

走出黃金城時,雲崕對苗奉先鄭重道:「這一戰,安汝真求仁得仁。」

師父還要感謝他麼?苗奉先望著他,眼裡都要噴出火來,卻怒極反笑:「你以為,你們還能走回去?」

魏王策馬而至,大笑道:「要戰便戰,哪來恁多廢話?」轉頭衝著嶢軍大呼,「兒郎們,還敢不敢打?」

「敢!」應者如雷。

「還要不要殺?」

「殺!」短而急促,呼聲盈野。

這三萬軍隊頭頂上有淡淡殺氣蒸騰,仿佛要凝出紅霧,這是氣運極盛的表現,可見其眾志成城。

明明在半刻鐘之前,魏王還打算靠著哀兵之策勉強突圍,如今這支隊伍再不須他動員就已氣勢如虹!

這便是雲崕大勝給己方軍隊帶來的強大鼓舞。

苗奉先眼中殺氣愈盛。

太快了,雲崕出來得太快了,這場決鬥比安汝真預計的時長要短上很多。

師尊以命相搏,卻沒能給嶢軍贏得更多時間。

還是差了那麼一點時間,只差一點!

苗奉先辛苦布下此局,安汝真甚至拼上一條性命,卻被雲崕給破壞殆盡——在掌權者眼中,這數萬大軍哪裡比得上國師重要?

如果比較雙方損失,好像嶇國要慘重得多。

可是眼下雙方軍隊氣勢此消彼長,他見到嶢人的臉色都不對了,顯然安汝真之死對士氣打擊極大。最重要的是,國師陣亡,氣運暫時就無人可以調節了。而苗奉先要先返回嶢都通過了祭天儀式,才能順利接掌國師之位,調配一國氣運。

魏軍卻有雲崕——這位國師調理元力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魏軍三萬餘人,在他的加持下至少能發揮出近五萬人的戰力。

這就給嶢軍造成了極大的阻力。退一步來說,即便他最後能將魏軍圍而殲之,恐怕傷亡也是極其慘重,如魏王、雲崕這等首腦人物,同樣留不下來。

這一仗,還有必要再打下去麼?

苗奉先臉色鐵青,好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停戰!」

……

馮妙君呆在絕壁上,只能望見戰鬥好像停下,雙方的首腦人物走近,似在商議什麼。

她雖聽不見對話,卻能覺出原本殺氣沖天的氣氛似乎有所緩和。

再然後,嶢軍後撤,給對手讓出了一條通道,並且彩鸞也扶風而起,向著雪山另一邊飛去。

它飛得不急不徐,沒有緊迫模樣。

於是馮妙君猜到,這場戰鬥基本是要結束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狙擊堵截戰,最後居然是以議停的方式收尾,儘管戰場上已經血流成河。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知道自己該開溜了。

戰事結束,雲崕回頭就能想起她。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好像受了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馮妙君咬了咬唇,向萬軍簇擁的那個身影投去最後一瞥,而後轉身躍離樹冠,兩個起落後就不見了蹤影。

雲崕,再見了。

從今往後,我們又是橋歸橋,路歸路了。

¥¥¥¥¥

一刻鐘前還殺得你死我活的兩支軍隊,現在已經壁壘分明,儼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

雙方各自後退五里,隨後派人打掃戰場。

陸茗奔到雲崕邊上,面現憂色:「大人,我請藥公來看看您的傷……」

「不妨事。」雲崕擺了擺手,「把她喚來,給我上藥。」在黃金城內,他已對傷口做了緊急處理。再重的傷他都捱過,這算什麼?

「她」是誰,陸茗自然清楚,這會兒面上卻現出猶疑之色。

雲崕何等精明,見他神情吞吐,不由得皺眉:「出了甚事?」

「我們沒找見安安姑娘。」陸茗面色凝重,「方才嶢軍有一顆爆破蠱就炸在輜重隊伍里,離她至多只有幾丈,恐怕……」那東西的威力,普通修行者都禁受不起。

雲崕卻搖了搖頭:「她活著。」

陸茗不知道他為何這樣篤定,但見雲崕站起來往事發地點而去,不由得擔憂道:「那裡還有嶢軍……」

雲崕回身,淡淡看他一眼,陸茗剩下的話就卡在嗓子眼裡了。

罷了,他最大、他牛氣。

雲崕信步走到深坑旁邊,看了兩眼,又信步踱向四周。附近有魏兵也有嶢兵,望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崇敬。

人最佩服的還是英雄,何況雲崕是在黃金城里堂堂正正贏過了安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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