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孩子不過八九歲，身材瘦弱，面色蒼白，一眼即知久病纏身，定然人畜無害。
周甲下手，卻毫不遲疑。
掌落。
血肉橫飛。
不是沒有人出手阻攔。
手掐胡麗咽喉時，眾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殺了胡麗又朝孩子動手，顯然犯了眾怒。
護衛中兩位黑鐵氣憤填膺，狂吼一聲衝來。
就連方逢辰，也不由面色一變，口中低喝『周兄住手』，雙掌虛抬，擊出一道掌勁。
他掌勁擊出，不求殺人，只求救下孩子，並未用全力，威力卻也不凡。
幾人相距不過數丈，周甲又是背對眾人，面對來襲的攻勢更是毫無防備之意，不閃不避。
「彭！」
一刀、一劍、雙掌轟來。
虛空中，陡然浮現一層無形罡勁，攔住來襲攻勢。
罡勁如一堵厚重氣牆，把周甲團團圍住，三人的攻勢落在上面，竟僅能激起些許漣漪。
內里的人影，紋絲不動。
天罡霸體！
十年來，周甲自沒有閒著。
融匯了五行天罡、天罡巨靈體，乃至接連入手的幾門頂尖硬功後，於數年前，藉助悟法創出此功。
功法命名為天罡霸體。
論及品階，甚至比曾經的五雷斧法還要高上一籌。
放眼玄天盟諸多頂尖法門，乃至洪澤域最為不凡的傳承，怕也沒有幾門硬功能與之相提並論。
即使是鮫人、貝洛皇族的傳承，也一樣。
甚至。
就算以肉身之強證得白銀，修煉此功也絕不落伍，甚至大有可為之處。
這不僅是悟法特質之功。
更是因為，天罡霸體有著吞金之術的加持，這門難以用品階來劃分、來自源星的秘法。
「什麼？」
三人面色大變。
黑鐵高手的攻勢尚且如此，一眾凡階的攻擊對周甲來說更是不值一哂，紛紛反震倒退。
「沒死？」
周甲狀似沒有察覺到他人的動作，而是看向血泊中的孩童，眼眉微挑。
受他一掌，孩童雖然沒有當場身死，卻也骨肉分離，僅有頭顱算是完好無才，正自痛苦掙扎。
「救命！」
「不要殺我。」
孩童聲音嘶啞，透著濃濃的恐懼、痛苦、無助，以斷裂的小手撐著身體朝前拚命挪動。
似乎想用盡渾身力氣，離得周甲更遠。
小手按在地上，留下鮮紅的掌印，血肉模糊的身體，在滿是木屑的廢墟中拖拽出一道血色痕跡。
不過他的移動速度實在太過緩慢，背後的『惡魔』只是朝前踏出一步，就來到面前。
那恐怖的大手，再次落下。
「住手！」
「姓周的，連孩子都殺，你還是不是人？」
錢主管面色一沉，腳步錯動，手中寒光一閃，一抹月牙般的弧光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身為胡家重金邀來的護衛主管，實力自是不凡。
方逢辰一聲不吭，再次出掌。
他年紀輕輕就有不菲修為，豈會沒有自傲，一路上雖然插科打諢，在周甲面前像是跟班。
但心中，卻並不怎麼看得起這位『周兄』。
對方也許行走天下的經驗比自己多些，會些特殊的手段，但實力在他眼中卻不算什麼。
而且這般年紀，已經沒了更進一步的希望。
內心深處，甚至對周甲有些輕慢。
而今。
自己的出手對方甚至不屑理會，掌勁更是被盡數消融，也激起他心中的那股傲氣與不甘。
再加上出手狠辣，連殺少女、孩童，手段之殘忍讓人髮指，方逢辰也已不打算留手。
天禹掌！
腳下輕踏，他整個人就如憑空消失一般，唯有一雙肉掌如地勢翻湧，落在罡勁之上。
「彭！」
「轟……」
劇烈的轟鳴響起。
周甲身周好似有無數悶雷響起，諸多恐怖的勁力瞬間爆破，隨即以他為核心橫掃八方。
一干凡階，紛紛拋飛。
兩位黑鐵高手，也吐血後退。
方逢辰雙手顫抖，連退十餘步，面泛驚恐：
「這不可能！」
他的真實修為已是逼近黑鐵後期，家傳絕學更是了得，真實實力已然不亞於黑鐵後期。
就算是黑鐵巔峰強者，也不能無視他的攻勢。
但。
周甲可以！
甚至不動不搖，僅靠護身罡勁的反震之力，就讓他體內氣血激盪，一時間四肢酸軟無力。
此人到底是誰？
實力。
竟如此恐怖！
念頭轉動，下一刻，方逢辰就是雙眼一縮，呼吸一滯，一股難以遏制的驚恐自眼中浮現。
…………
「啪嘰！」
好似軟泥摔在地上。
掌落。
下面的人體當即攤成一張肉餅。
骨頭成渣、血肉為泥，毛髮如絲串聯在一起，這種情況只要是人，定然不可能活下來。
但在周甲的感知中，下方的肉泥氣息猶存。
「吱吱……」
肉餅上，兩個圓滾滾的眼睛眨了眨，眼神中透著股迥異於活人的詭異。
「啪！」
一個嘴巴，緊接著出現在肉餅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還只是個孩子啊！」
「你這種孩子……」周甲審視腳下的『肉餅』，輕輕搖頭：
「怕是沒人敢要。」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好，周某隻是借路而已，你又何必打我的注意？」
「吱吱……」肉餅聲音尖利，帶著股難以遏制的貪慾、興奮：
「食物！」
「這裡的血肉，都是我的食物！」
「你……」
「最美味的食物！」
「唔……」周甲眯眼：
「看來，你的智慧並不高。」
對方有智慧，且能準確把握他人心中的執念，並加以利用，但終究還是本能強於理智。
這點遠不如濟城下面的王強。
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單純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與胡家達成某種約定，也是為了這點。
懂得趨利避害，懂得利用人性，卻並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慾望。
這與被它所惑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只不過它可以利用慾望化作獵人，而其他人只能是獵物。
「食物！」
「美味的食物！」
地上的肉餅扭曲變形，一根根墨綠色的植物根莖從中探出、延伸，最終化作一頭綠色的怪物。
怪物渾身長滿蔓藤，身高足有丈許，無數枝丫晃動，一股瘋狂、嗜血的意念充斥其中。
遙遙一看，就像是活過來的柳樹，但相貌猙獰、可怖，讓人望之生畏。
「怪物！」
人群中，有人大吼，伸手朝上一指，身軀顫抖，聲音癲狂：
「他是頭怪物！」
「不錯。」周甲點頭：
「諸位應該明白我為何動手了吧？」
「胡家應該與山裡的怪物有著某種聯繫，甚至就連這孩子，都被那怪物以某種手段寄生。」
「我懷疑，胡家家主胡鵬，也是如此。」
「怪物！」
「殺了他！」
「動手！」
眾人咆哮連連，有的目露驚恐，有的握緊手中兵器，一股股殺意如有實質籠罩而來。
「嗯？」
周甲眉頭一皺，回首看去，這才發現不對。
他們恐懼的目光，滿是殺機的眼神，不是看向自己面前的『怪物』，而是全都看向他！
「嘻嘻……」
怪物晃動樹枝，嘻嘻笑道：
「你殺女人、殺孩子，心如鋼鐵，連自己心中的女人也都殺，你才是他們眼中的怪物。」
「殺了他！」
「快！」
「殺了他！」
它笑著撲來，無數蔓藤瘋狂舞動，單純以枝蔓，就封鎖了下方人影一切閃躲的空間。
其他人仿佛也受到鼓舞，一窩蜂衝來。
他們每一個人，都目泛紅光，殺意奔涌，乃至不顧惜自己的體力、修為，拚命衝來。
就連方逢辰也不例外。
紫竹雙侶的妻子何清更是銀牙緊咬，眼中滿滿的仇恨，不顧一切狂奔。
不知何時。
他們的意思都已被怪物所影響，把周甲視作某種恐怖的存在，對於真正的怪物卻宛若未見。
「唔……」
周甲眯眼，大手一伸，扯住來襲的一根蔓藤，隨手朝下一扯，眼前的怪物就重重砸倒在地。
諸多紛亂舞動的枝蔓，絲毫沒能給它帶來丁點支撐。
奔雷掌！
周甲五指伸展，掌心內扣，源力匯聚，如一團雷球出現在掌中，朝著身前的怪物落下。
黑鐵巔峰的修為，大圓滿境界的掌法，遠超同階的雄厚源力，再有五雷特質的加持。
讓他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掌，爆發出驚世駭俗的威能。
「轟！」
雷霆涌動。
地上的怪物瞬間化作飛灰，方圓數百米的地面齊齊震顫，轟鳴聲甚至傳出十里開外。
襲來的眾人腳步踉蹌，紛紛跌飛在地。
待到回神，
周甲已經消失無蹤。
*
*
*
驅霧術，名副其實。
不止肉眼可見的雲霧瘴氣，就連迷惑身心的疑霧，也能驅散。
但不過不管有沒有實體，都需他『見』到，方能藉助驅霧術驅散，不然就無能為力。
而費雲山的詭異，明顯不在之列。
怪物的能力，籠罩整個費雲山，這等強悍的『神』元之力，顯然也遠遠超過了周甲。
這讓他強行衝出這裡的打算告以失敗。
白銀！
唯有白銀等階的存在，方才有著如此恐怖的神元，意念影響範圍才能如此之廣。
那怪物的本體，似乎是一朵花。
也是因此，
它才不能離開費雲山。
不過它的天賦之強、意念之盛，能覆蓋整座大山，更是把進入其中的生靈盡數納入其中。
尋常白銀，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唰！」
「唰唰！」
周甲身化殘影，在山林中穿梭，不久後在一處高坡停下腳步，面色陰沉朝下方看去。
下面。
赫然是他前不久才離開胡家商隊。
他奔行了將近一個時辰，按理來說早就應該衝出費雲山範圍，現今卻再次返回原點。
「殺！」
「殺死那個怪物！」
「殺了它，為我兄弟報仇！」
下面的人大聲咆哮，瘋狂衝來，幾位黑鐵高手首當其衝，各種源術、箭矢先一步射來。
不止他們。
山林中的野獸，埋在地底不止多少年的變異行屍，也被召喚了出來，朝著他所在投來視線。
在費雲山。
那朵花，
似乎就是天！
哎！
周甲見狀輕嘆，眼神中一片淡漠，隨即五指虛握，看向衝來的人影。
也許……
讓那東西知道自己做的都是無用功，召喚再多的人過來也是送死，興許就會放他離開。
一如，當初玄天盟派來的人。
「怪物！」
這時，一聲嬌叱從身後傳來。
與之相伴的，則是一溜火線匯聚的劍光。
周甲面色不變，甚至未曾回首，只是長袖輕揮，勁力奔涌而出，一道倩影就被他抽飛出去。
「啊！」
任玉葉驚叫倒地，立馬翻身而起，嬌軀微微顫抖，眼帶驚懼看向前方那恐怖的身影。
在她眼中，周甲就是一尊高約丈許，身上長滿千奇百怪的眼珠，渾身散發著惡臭的東西。
密集！
眼睛！
惡臭！
全都是她厭惡、恐懼的存在。
「玉葉。」
海蒂伸手按住蠢蠢欲動的她，面泛謹慎：
「別衝動，可能……」
「可能是人。」
兩人這一路行來，遇到了不少『怪物』，結果不僅未能尋到怪物巢穴，反到漸漸迷失了方向。
幻覺！
雖然不知道為何自己身上的手段失去了效果，但海蒂卻已察覺到，兩人怕是中了幻術。
眼前所見，未必是真的。
「噠……」
前方的『怪物』似乎察覺了什麼，大步朝著兩人行來。
無形的恐怖威壓，讓兩女呼吸一促，任玉葉下意識握住手中寶劍，海蒂也咽了咽口水。
手中法杖，開始閃爍幽幽靈光。
「別過來！」
她出聲警告：
「我不管你是人是怪物，再過來的話，別管我們不客氣！」
『怪物』卻宛若未聞，繼續靠近，甚至伸出大手，朝著兩人當頭罩落。
「海蒂姐！」
任玉葉美眸閃動，手中寶劍顫抖：
「是不是怪物？」
海蒂拉著她後退，同樣有些拿不定注意。
如果不是，怕是會誤傷人。
若是。
以剛才對方輕鬆擊潰任玉葉的手段，兩人若是不趕緊反抗的話，怕將死無葬身之地。
念頭轉動，那大手已至近前。
拼了！
海蒂銀牙一咬，猛然閉眼，抬起左手朝上迎去，右手法杖靈光匯聚，同時口中大喊：
「你先別動手！」
「啪！」
雙掌相交，一股溫熱之感沿著手掌傳來，這也讓她心中一松，法杖上的光暈悄悄暗淡少許。
「有趣。」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總算是遇到一個可以交流的人了。」
「你是誰？」雖然知道對方不是真正的怪物，海蒂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睜眼直視眼前的『怪物』，沉聲道：
「為何來這裡？」
「周某隻是一個路人。」周甲慢聲開口：
「那東西顯然把我當成了什麼美味，不打算放我離開，看你們兩人修為不錯，應該是有備而來的吧？」
「可有辦法出去？」
「出去？」海蒂聞言苦笑：
「原本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現在我們也受到此地怪物的影響，眼中所見，都是假象。」
「除非，你能讓我們從幻覺中清醒過來。」
「幻覺？」周甲音帶遺憾：
「可惜，周某對於這等法門不太了解。」
「是嗎。」海蒂也是一臉遺憾，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一愣：
「你沒被那東西的意志影響？」
「不曾。」周甲搖頭，略作沉吟之後，道：
「如果你有辦法把我也拉入你的感知之中，周某倒是有辦法幫你解開身上的影響。」
「當真？」
「自然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