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妹性子活潑,看上去天真無邪,像是還沒長大的孩子,但若真以為如此,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刑院通道漆黑,一身鎏金彩衣的她好似夜間精靈,所到之處就連空氣都變的歡快起來。

周乙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咦?」

在通道岔口,蕭九妹腳步一頓,側首看去,道:

「這邊的氣息有些古怪,怕是陣法出現了破損。」

「仙子留步。」周乙身形一晃,攔住對方:

「這後面是刑院禁地,關押的犯人十分危險,為了仙子的安全,還是不要過去為好。」

「沒關係。」蕭九妹輕笑搖頭:

「再危險不還是都關了起來?而且有周執事在,定然不會讓我遇到危險,你說是吧?」

「抱歉。」周乙眼眉低垂:

「職責所在,仙子還是去他處看看吧。」

刑院有些犯人是見不得光的,如流雲子、周琳,還有蛛母所在,都是黑風洞的秘密。

一旦泄露,責任都是看守者的。

「可是……」蕭九妹一臉的為難:

「後面關係到能不能修復附近的陣法,你不讓我過去,我怎麼修復?陣法修復不成的責任你來擔?」

「仙子說的有道理。」周乙面色不變:

「不如這樣,先修復別的地方,這裡等周某請示了紫真仙師,待有了結果再說如何?」

蕭九妹面色一沉。

盯著周乙片刻,又嫣然一笑,道:

「也好!」

周乙表情放鬆,心中也鬆了口氣,剛才蕭九妹面色一變,一股強悍威壓也隨之而來。

鍊氣後期!

這個娃娃臉模樣的女人,修為竟是鍊氣後期。

不過真要動起手來,周乙也不懼,這裡是刑院,他身為執事有令牌能藉助此地陣法。

再加上鎮淵魔猿的特殊性,兩人相隔還不足一丈,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

沒能進去通道,蕭九妹看似無所謂,卻開始處處刁難,把女性的小心眼給盡數展露。

「去幫我拿些靈石。」

「靈石?」

「伱不會不知道什麼是靈石吧?」蕭九妹面泛不屑,單手在腰間一抹,掌心出現一枚石頭。

石頭似石似玉,內里充斥著濃郁的靈性。

「靈石是鍊氣士隨身必備之物,修煉、交易、布陣不可或缺,修復陣法同樣用得到它。」

解釋了一句,隨即低聲吐槽:

「土包子一個!」

周乙沒有接口,眼神微微閃爍,靈石他雖沒有用過,但卻見過,而且還曾經擁有過。

在凡人之時,青竹幫駐地與那發簪、御火訣一同放著的石頭。

可惜。

東西留在了梁國。

「仙子稍等。」周乙點頭示意:

「我這就讓人去仙師那邊取。」

「你真是一點家都不當啊!」蕭九妹搖頭,踏步前行:

「走。」

「仙子,你走錯方向了。」周乙閃身攔住去路,往側方一指:

「該是這邊。」

「嗯。」

蕭九妹面色不變:

「一時記差了。」

記差?

身為陣法師,連複雜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紋路都能記得一清二楚,來時的兩條路會不記得?

周乙無語,舉步跟上,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絕不給對方絲毫可趁之機。

可惜。

他盯得很緊,卻備不住他人放鬆。

…………

「熊奇挨訓了。」

白修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搖頭道:

「他這個大笨熊本就腦子動的慢,一時不察被蕭九妹闖進關押無邪所在的監牢附近。」

「無邪?」

周乙端著酒杯,聞言停下動作:

「結果如何?」

他記得,前段時間萬靈洞的人闖進刑院,就是再找此人。

「結果無邪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般開始大吼大叫,說是自己知道一位『真人』的傳承所在。」

白修聳肩:

「熊奇受罰,這倒沒什麼,無邪的話怕是捅了個馬蜂窩。」

「真人?」周乙皺起眉頭:

「傳說中的元神修士?」

「不錯!」白修點頭:

「無邪口中的真人,就是十萬大山不知多少年沒出現過的元神修士,可登仙道的存在。」

「真假?」

「誰知道哪?」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沉吟。

不論真假,消息肯定已經泄露。

蕭九妹背後的麗山步搖仙子不提,萬靈洞、千蠻山的人怕是知道了什麼,才會突然偷襲黑風洞。

真人……

周乙眼神悠悠。

如果說鍊氣士對於凡人來說就是傳聞中的『仙人』,那真人對鍊氣士來說地位同樣如此。

若能得到元神真人的傳承,讓道基修士捨棄一切都值得。

消息傳開,不知會引來多少人瘋狂,千蠻山、萬靈洞怕只是個開頭,後面還不知會有什麼。

「別想了。」白修開口:

「這等東西,跟我們無緣。」

「也是。」周乙點頭,隨即淡然一笑。

他是沒有元神真人的傳承,但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本體還送了一枚『石眼』藏在識海。

此物在他進階鍊氣士的時候有了些反應,隨即再次死寂。

想來。

等到證得築基,就能知道到底為何。

石眼的主人疑似黃金生靈,放在這個世界最差也是元神,甚至可能是元神之上的存在。

對方留下來的東西,豈能差了?

『不必貪心,老老實實修煉,該有的都會有。』

「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位內門鍊氣士的身影出現在通道盡頭:

「臨殤仙師有令,提審犯人無邪。」

臨殤?

提審無邪?

周乙起身站起,眼露疑惑,事關一位真人的傳承,真傳弟子怕是不夠資格過問的吧。

「且慢!」

這時,玉書的聲音也從前方傳來:

「洞主有令,帶無邪去大殿。」

「聶師兄。」

「臨殤師兄提審無邪,難道沒有請示過師尊,如此著急忙慌的過來,有失他的風度吧?」

「哼!」聶仙師面色變換,隨即冷哼。

*

*

*

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數月。

自出了無邪那件事,熊奇幾乎被某位內門弟子打死,其他人盯蕭九妹再不敢絲毫放鬆。

對方也明顯老實不少。

終於。

於前日告辭離開。

「噠……噠……」

腳步聲響起,周乙的身影出現在流雲子監牢之前。

「前輩。」

目視對方,他慢聲開口:

「這段時間,你可是少說了不少話。」

「有什麼好說的。」流雲子翻了翻白眼,語氣微弱:

「上次被你們的陣法幾乎抽干精氣,能沒死都是老天庇佑,還不知猴年馬月能恢復。」

「當然沒那麼好的精力。」

「佩服!」周乙抱拳拱手:

「入了刑院,還能恢復力氣的,前輩怕還是第一位。」

「哼!」流雲子輕哼,眼珠一轉問道:

「小子,真人傳承那件事怎麼樣了?黑風洞洞主的名聲雖大,怕也免不了會動心吧?」

「前輩真是耳聽八方,竟然知道此事。」周乙搖頭,略微驚訝了一下對方的消息靈通,想了想方道: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聽說上個月一些道基前輩前來拜山,似乎與洞主達成了某個協議。」

「一年後,會外出探尋真人遺府。」

「還真有真人傳承。」流雲子一臉狐疑:

「不會是陷阱吧?」

以高人遺府做陷阱吸引他人過去,這等手段在修行界屢見不鮮,不過這次是道基修士。

而且還是那麼多。

這群人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狐狸,想讓他們上當可不容易。

但……

真人遺府!

這東西在十萬大山真的有?

「誰知道。」

周乙對此倒是看的很開:

「是與不是,與我等無關,元神真人的傳承就算憑空落到在下頭上,怕也承受不住。」

「你倒是看的明白。」流雲子翻了翻白眼:

「參加的人中,有沒有我兄長。」

「不知。」

周乙搖頭:

「前輩,這等事我知道的寥寥無幾,也不好打聽,您好好修養,來日晚輩再來請教。」

「滾吧,滾吧。」

流雲子一臉無趣的擺手。

…………

周琳監牢。

目視那越來越大的肚腹,周乙眼露思索。

前段時間陣法有損,周琳似乎趁機動了什麼手腳,導致孕肚在短時間大了整整一圈。

就連周乙,都能隔著陣法隱約感知到她肚子裡的那股生機。

但……

太過微弱!

而且嬰兒生機是有了,周琳卻像是死了一般,已經連續數個月沒有聲息,也沒有吃飯。

一人一胎兒,就像是凍結了一般,沒有絲毫變化。

死胎!

自周乙來到監牢,周琳就大著肚子,現如今已經過去多久,懷胎三年還能生出了不成?

「哎!」

輕嘆一聲,周乙轉身欲行。

下一瞬。

他眉毛一挑,猛然轉身,視線中的場景讓他雙眼圓睜,面上滿是見到奇蹟後的驚訝。

*

*

*

「生了?」

「生了!」

「女娃?」

「是。」

「世間竟有這等事?」

「你不是看見了。」

「就算是親眼所見,我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白修、周乙兩人站在監牢前,看著那乾癟、瘦小的嬰兒,口中有些僵硬的一問一答。

「現在怎麼辦?」

周乙面露沉吟,提議道:

「殺了?」

此言一落,白修的面色就是一變。

「別。」

周琳整個人,就如薄薄一層皮包裹的骨頭,皮肉乾癟,眼神空洞,竟然還沒有死透。

她用那竹節般的手臂撐起身體,艱難看向周乙,面上露出近乎絕望的哀求:

「周兄弟,求……求您……手下留情。」

周乙沉默。

「這孩子的出生,就是個奇蹟。」白修輕嘆:

「夫人以自身精血供養,在體內養育三年,方才誕生來到這世上,殺之有損天和啊。」

「白兄。」周乙側首,面泛訝異:

「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如此悲天憫人之心。」

「不然。」白修面色不變:

「周兄真忍心殺她?」

「若是周兄真要殺她,怕是早就已經動手,何必把我叫來多此一舉,不過是於心不忍罷了。」

「兩位。」周琳腹部洞口,內里卻無絲毫鮮血,整個人就像是抽乾了一切的骨架子。

她撐起雙腿朝下跪去:

「求……」

「使不得。」周乙上前一步,輕抬雙手舉住對方:

「夫人,使不得。」

「夫人放心。」白修更是開口:

「您的孩子,我們定盡全力護她性命。」

周乙聞言一愣,忍不住再次側首看向白修,他還是首次見到對方如此認真凝重的態度。

或許……

與他本人的經歷有關。

周琳抬頭,面上皮肉抖了抖,似乎是想擠出一絲笑意,隨即整個人就如瓷瓶般撲到在地。

「嘩……」

輕輕一摔,她整個人就碎裂成無數碎片。

為了孕育腹中胎兒,她已耗乾了體內的一切,而今有了承諾,氣息一泄當場魂飛魄散。

周乙身懷鎮淵魔猿傳承,看的清清楚楚,周琳死後,魂魄僅剩一縷難以辨識的煙氣。

被風輕輕一吹,就飄散殆盡。

也即為了孕育女兒,她不知耗盡肉身精氣,乃至就連魂魄也被榨乾,剛才支撐她的只是一縷執念。

「孽種!」

張瑤的聲音從兩人後方響起,隨即電光一閃,一柄飛劍隔空飛出刺向牢籠內的嬰兒。

「住手!」

「停下!」

周乙目泛紅芒,火眼術激射而出,撞飛飛劍;白修則藉助執事令牌,一個閃爍出現在女嬰之前,把女嬰抱在懷裡。

「你們幹什麼?」

張瑤動作受阻,面色大變:

「這孩子母親是黑風洞的仇人,她同樣也是,這就是個災星、孽種,留下只是禍害。」

「咳咳……」周乙輕咳:

「張姑娘,只要我們不提,嬰兒自然什麼都不知道,所謂災星更是無稽之談。」

「是嗎?」張瑤冷眼看來:

「你覺得,普通嬰兒在刑院能活得下來,這東西天性屬陰、心中藏鬼,長大了也是禍害。」

「張瑤。」

白修冷聲開口:

「白某,也算是自幼在這刑院長大,莫非在你眼中,我一直都是禍害不成?」

「你……」張瑤語聲一滯。

「這樣。」周乙提議:

「此事不妨交給和仲師叔來決定。」

「師叔閉關,如何決定?」張瑤冷眉上揚。

「那就暫時擱置。」白修道:

「我不同意殺,周兄也不同意,張姑娘你就算說通熊奇也是二比二,不妨先養著她。」

「誰養?」

「我!」

罷休緊了緊懷中女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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