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鬍子笑起來，把手裡的饅頭扔到土灶邊上的盆子裡說：「哪有那麼長時間，五十來年，解放後蓋的，我說的是奉天解放。當時我爺是部隊上的，打進來以後把全家接過來蓋了這麼個院子，現在沒以前大了，邊上路邊這三棟樓用的也是俺家地方，前面學校也占去了點，原來挺大的，連著菜地呢。」
小偉笑著說：「那你家可掙了，給了多少錢？這麼一大片地方呢。」
張鬍子掏煙出來散，說：「給啥錢哪，那時候政府窮的盯當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就給我二個叔還有我們兄弟四個安排的工作，那會兒能上班比啥都強。」
新中國的政府從成立到80年代初都是世界上最窮的政府，不是開玩笑，發不出工資都不算大事，警察自己搭錢辦案都是普遍現像，那會兒人寧可花錢求人進廠也不想進政府，有關係有能耐的大部分都在工廠企業里。
廠長開小車，市長騎自行車，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然後特麼第一代腐敗全是企業。
小偉說：「這房子現在歸你個人了呀？別到時候你說賣別人又不同意。」
張鬍子笑著說：「哪能呢，我這房子是我和我弟兩個人的，他在鐵西上班，單位給分了房，賣房的事我和他商量過了，他同意了我這才張羅的，到時候俺倆分錢就行了。」
陳輝說：「好好的賣房子幹什麼呀？」
張鬍子說：「在這地方住幾十年了，住夠了，我單位那邊給分了樓，有暖氣有自來水，住著比這頭舒服，這房子吧，一沒人氣就垮了，還得有人伺弄，俺們也沒錢折騰。再說還想著賣點錢弄點什麼小買賣乾乾。」
陳輝說：「你這這麼大個房子，想干買賣就在這干唄，還省得找地方花錢。」
張鬍子說：「可得了，你可別忽悠我了兄弟，這房子讓學校公園四面夾在中間能幹啥呀？再說這一片你看看，全是窮人，賣賣做給誰？你們買東西壓價我明白，你這整的也太明顯了。」
四個人都哈哈笑起來，小偉問：「打算賣多少錢？你這整個地塊還剩多大？那塘子算在內不？」
張鬍子抹了一把鬍子順著大門看著外邊說：「這一片都是，那頭到學校，側面到那樓頭，那樓的滴水台都是我的地方，這邊，你看著那棚子沒？綠色那個，那個是居委會用呢，那也是我的，居委會就是那棟房子，一半是占的我的地方，他後面那塊和公園圍牆夾著那塊都是我的地，不過我弟妹在那邊上班我也不好說啥。總共下來，八畝地只多不少。」
小偉看了陳輝一眼對張鬍子說：「這些單位啥的占的地方能收回來嗎？」陳輝沒明白什麼意思，不過還是不再說話了。
張鬍子說：「我這不好張嘴，都鄰居住著好幾十年了，不過要是賣的話就能要了，有話說呀，你們要買我都幫你們收回來，到時候你弄點什麼攔上就行了，你們要買這幹啥？」
小偉說：「住啊，我爸媽都是農村的，樓房住不慣，就想住這種有點菜地的平房，養點雞鴨啥的。你這地方夠用，就是，這房子實在是有點老了，收拾起來也得花點錢哪。」
張鬍子說：「梁都是好的，前幾年讓雪壓塌了一回，有點漏雨，檁子爛了點我都修了，你要收拾的話把頂揭了重鋪檁子椽子就行了，別的地方不用大動，瓦可能都得換，這上面的瓦比我歲數都大。」
陳輝說：「也難怪別人總占你地，你說你也不弄個牆啥的，弄圈柵欄也行啊，這上哪能分出來？」
張鬍子笑著笑著說：「太大了，修柵欄都得不少功夫不少錢的，再說這一片都是老人都知道，占的時候也都過來說了，反正這麼大呢，也不差那一坨一塊的。」
那時候老百姓的意識里地根本就不值錢，除非是家裡種地的對土地就比較在意，城裡能上班的都上班了還哪有種地的？小偉也一直在和張鬍子說買房子，傻子才討論買地呢，地是隨著房子走的，買了房子地自然就歸過來了，所以剛才制止了陳輝對地的討論。
小偉說：「你這整的，你看看現在這地方成啥形了，瞅著都彆扭，剛才你出去前我們三個就在說呢，瞅著就不舒服，要是我們買了你可得幫著把邊沿那些地整明白，我可得修上柵欄，要種地呢，再說了整整齊齊看著才順眼哪。」
東北人骨子裡都有點強迫症，幹什麼都追求一個整整齊齊橫平豎直。
張鬍子說：「你們是剛過來，我都瞅了好幾十年了，早習慣了。你們能給多少錢？」
小偉說：「你的房子，你喊個價吧，合適就買下來，不合適就當我們出來溜達了。」
張鬍子說：「這房子雖然久了點，地方大，房子加上偏廈就有四百多平了，原來俺們這住著二十來口人呢，再加上這院子，這塘都是我爸他們那時候挖的，原來就是一個水坑。邊上還有打的機井，三十來米深。我和我弟商量著，怎麼的也得賣個五萬塊錢出來，要不然就沒意思了。」
小偉看著外邊的水塘想了一會兒說：「那麼的，我叫幾個人過來，你幫著把你的地指出來我打上記號，先把柵欄修起來。我也不占你便宜，你這價要的高了點，我給你三萬五，簽字畫押就給你，一分錢不欠你的，行不？」
張鬍子抽了一口煙，手微微有點抖，說：「三萬五，少了點吧？要不我給你讓點，四萬五。」
小偉說：「翻建還得去批得花錢呢，要是萬一批不下來我就得砸手裡，你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算了，我也不和你默及，你也挺實誠的，四萬塊錢，你也別講了，小輝，車上有錢沒？」
陳輝說：「有，去吉北前我湊了點，正好沒拿出來呢。那就先用著吧，那邊我再想辦法。」出去上車裡拿錢。夏茂盛瞅著陳輝的後背直發愣，神配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