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在府中住了十天,府外的探子是一日比一日多;住了三月,暗殺的刺客一波接一波;住了半年,世家名門說媒的冰人來了一茬接一茬。

王家裡面,也有如王耀宇這般,女兒到了適婚年齡,打起主意,讓他不堪其擾,便推說有所悟,借了個僻靜處,閉起關來。

射鵰世界二十多年,他將明玉功推上第七重,於那世而言,武功實在稱得上震古爍今。他本有機會再往上練,可到第七層,這門武學便顯出弊端,若心不能平靜似水,意不能冷酷如冰,練起來就事倍功半。

只是如此,便還罷了,他見多識廣,隱隱察覺明玉功練到第八層,能換人心智,又功成無悔,以後要改換門庭,幾無可能。

這一點點的問題,若在金庸世界,也算不得什麼,無論去哪,明玉功九層都足以稱雄當時。可見過白羽世界之天地,怎會願意局限於此。

他手上神功絕技不少,但廢功重練最是愚蠢,這些內功最多與明玉功相仿佛,焉知不會有別的問題。且不說所耗時日多久,只是將這門武功練到至高,也並不是他的最終目的。

他苦思冥想,終於從太極拳理中窺出前路,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以明玉功為陰,再擇一門陽性神功,循太極之理,陰陽調和,隱憂既解,前路便有望了。

在射鵰世界的最後幾年,他終日推演,終於將其中關竅一一算出,如明玉功屬性並不純陰,男子練來並無不妥,再去調陽,似無必要,便需要先以神照經來轉為純陰。

廢功重練也無必要,雜糅九陰真經,見新明玉功從頭練一遍,非但能保住戰力,還可借得原有真氣,事半功倍。

陰陽相合,不可偏廢,重練純陰內力之時,還需同時尋一門至陽內功,互相成就。若換做旁人,這心法是千難萬難,可他心中早有定計,無非就是往《倚天屠龍記》或者《神鵰俠侶》一趟,取了《九陽神功》。

……

如今前路還是一片混沌,沈元景閉關練功自然也是假的,七日之後,王耀宇過來找他飲酒,才發覺他留下紙條,人早已離去。

不管王家知情的人如何轟動,一個人靜悄悄的朝著雲州山脈而去。他分外謹慎,披一件玄色斗篷,見臉面罩在古銅面具之下,連長劍也不拿,只在王家兵器庫裡面挑了把軟體,盤在腰間。

白羽世界地勢複雜,人煙稀少,只要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苦,總能尋到一條人跡罕至的路來。走了兩個多月,才到了山脈裡面幾條路的交匯處,乘雲客棧依然熱鬧非凡。

夥計見他這身裝扮,也不奇怪,領著去了二樓。巧合的是,長通鏢局平州分舵的舵主柳原,又在此間,他旁邊坐著的是客棧掌柜屈老丈。

就見他連喝了三杯,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頓,道:「雲州那幾位,簡直欺人太甚。如今局勢緊張,糧食都供不應求,我不漲價都算好的,他杜之成非要我半價給他。我不同意,他還耍著威風,扣了貨物,最後也只給了三成的銀錢,簡直強盜一般,和越州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他性子豪爽大方,能氣成這個模樣,也是難得。旁邊有雲州的江湖豪客,開始聽的滿臉慚愧,後又臉色一變,道:「閣下這麼說有些太過了吧?上人也無私心,全是為了雲州武林同道,見他比作越州賊子,實屬不當。」

柳原冷聲道:「怎麼地?我還冤枉了他不成,旁的不說,就他之前想從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手裡強奪武功秘籍,就不算什麼好東西!」

這人強辯道:「那少年出自王家,武功高強,恐怕連你都打不過,豈可等閒視之。上人出手,也不算以大欺小。」

他呵呵一笑,回道:「宗師高手無理出手,對付一個才入先天的少年,還來狡辯,真箇無恥!那我現在把你打死,送回雲州,也是一樣咯?」

那人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長通鏢局裡面又有鏢師說道:「舵主此言差矣,人家『平波上人』可沒殺了沈公子,才不算以大欺小。你要學他,也不能取人性命。」

樓下樓下頓時一陣鬨笑,幾桌雲州客人氣紅了臉,又知定然敵不過柳原這等先天高手,都站起來,往外走去。

臨到門口,一人轉頭回來說道:「柳舵主這般瞧不起我雲州江湖,以後就不要過來做生意了。」

一名鏢師剛剛開口道:「雲州是你家的啊?」就被柳原截住,他冷笑一聲道:「不去就不去。我長通鏢局怕你們雲州不成?若不是那雷胖子舍下臉面,苦苦哀求總鏢頭,誰願意給你半顆糧食。」

長通鏢局總鏢頭董海,乃是人榜第三十七位的人物,地榜有望,自然是不畏懼杜之成的。

等這些個人走後,屈老丈才說道:「柳舵主,你這又是何苦,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你和他們鬧翻,又收不回損失的錢,還丟了下次買賣,有什麼好處。再說,『虛懷若谷』雷格蘭和你們總鏢頭交好,你這樣不是丟了他的面子?」

柳原大聲說道:「屈四哥,你打哪聽來的雷胖子和總鏢頭交好?他不過手裡有本武功秘籍,正好對總鏢頭有用,就換了過來。不過是個小買賣,怎麼就傳出來有交情了?」

屈老丈一怔,這和他家中所說的情報不一樣,正待反駁,忽然想道:「啊呀,差點犯了大錯。雲州為一件小事追殺得沈公子上天入地,早就把王家得罪的死死的。董海撇清關係都來不及,怎麼會往裡頭鑽?」

「聽人胡說的,柳舵主不要見怪。」他連忙舉起酒杯,過去碰了一杯,喝口酒壓了壓心思,又道:「不是還說那沈公子虧得遇到雷莊主,才逃出生天麼?」

柳原臉上緩和一下,道:「想來也是雲州人往臉上貼金,杜之成追了幾十天也追不上,最後難不成多追兩天,就能追上沈公子不成?再說,就是雷胖子出手幫了兩下,一則他人榜都進不去,何德何能攔得住宗師高手?二來,焉知不是雲州人自說自話,串通好了,一起坑還沈公子?」

沈元景啞然失笑,心道:「這倒是冤枉雷格蘭了。或許他不如表現出的那樣寬宏大氣,可這件事上,還真沒有坑害我。當日他若有了壞心思,無論如何,我和三哥也是敵不過兩位宗師聯手的。」

屈老丈想給自己一嘴巴,不知怎麼的就鬼迷心竅,連續說錯話,忙不迭的補救道:「對對,沈公子以弱冠不到的年紀,非但晉升先天,還位列人榜七十二,真是我雲州之光。古今往來,如他這般天資的,我沒有聽說第二個,恐怕最多四十,就能成為宗師,實在是,讓人相形見絀。」他到後面,語氣微有異樣。

柳原心裡嗤笑一聲,知他這是嫉妒了,按到:「這老兒這把年紀了,先天始終無望,也難怪失態。莫說是他,任誰聽了不嫉妒?可這世間不講理的天才多得是,若遇到一個就這般記在心頭,那什麼事也不用乾了。終究是小家子氣,守著一畝三分,做了井底之蛙,才成天呱呱叫喚。」

想到這裡,他不動聲色的往邊上挪了下,接著舉杯,說道:「有件事你們恐怕不知道吧?那金家關口那個手指刻字,鐵畫銀鉤,我專門託人問過『玉面劍客』,也是沈公子留下的。」

沈元景在雲州的事跡眾人只是耳聞,可那石壁刻字,卻是每個人都實實在在見過的,客棧裡面轟然一聲,頓時熱鬧起來。

有人說道:「依我看,沈公子能夠三番五次抗衡宗師高手,還安然無恙的離開,那人榜七十二,還排得低了!」

這種排名的事,柳原就不好接口了,借著喝酒掩飾過去,旁的人都跟起鬨,有的說六十,有的說五十,還有人覺得應該在三十位,他聽得發笑,險些嗆到自己。

沈元景心道:「我那時候的武功,超不過雷格蘭去,他自認在七八十之間,我也恐怕也就八九十位了,七十二定然是李家排榜的人捧殺。不過如今就不好說了,反倒是讓他們給猜對了。」

又有一人突然道:「你們說,沈公子什麼時候會殺上雲州越州,報被追殺之仇?」

柳原沉吟一下,道:「宗師之前,無有可能。天下都盯著他,只要一出門,那暗殺就是無止無盡。不過等宗師之後,要報仇也非易事,雲州兩位宗師,擺明了要投靠中州李家,越州三位看著毫無動靜,誰知道後面有沒有靠山。

王家終究是千年世家,顧忌臉面,好不好『以大欺小』不說,那時候的沈宗師,定然要考慮會不會動一發而牽全身。」

屈老丈勉強回過神來,笑道:「那照著柳舵主說,他要報仇也難了?」柳原不以為然道:「高門大派,身不由己。再說,我若有望大宗師,還記恨什麼路途中被蚊蟲叮咬一口?」

立馬就有人嘆道:「還是我們這些散人來得自由,家族前程的全都不管,眼下只求一個痛快。來,喝酒!」滿屋都是「干」的聲音。

沈元景舉起杯子,啜了一口,心道:「這漢子說得有理,我險些忘了當年立下的誓言。黃裳躲去練到天下第一,見著仇人由小姑娘變作老太婆,又有什麼意思?詩酒趁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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