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保安的詢問,陸銘耐著性子道:「我昨天和王助理聯繫過了,他讓我今天過來。我姓陸。」

那保安拿起對講機問了幾句,片刻後才面帶歉意的道:「對不起陸先生,我剛和王助理聯繫過了,他告訴我,今天有點意外情況,大師要為另一個人臨時舉行祭祀儀式,估計要半個月時間才能結束。這段時間大師不方便見外人。王助理請您半個月之後再來。」

這些大師,架子一個比一個大。在這幾天陸銘算是領教過了好幾次。但架子最大的,還得算是此刻這名姓舒的大師。

原本約好的事情,隨隨便便竟然就給推遲了半個月。

半個月時間?黃花菜都涼了。

陸銘沉下臉,摸出手機,再次撥通了王助理的電話。

「實在對不起啊陸先生,真沒辦法,大師他的一個朋友遇到了一點事情,比較麻煩,大師實在走不開。您的事情如果不是太緊急,能不能請您等等?或者……如果實在緊急,要不,您去找大師的師弟?李大師也很厲害的,肯定能解決您的問題……」

電話之中,王助理一連串的道歉,態度十分恭敬。

陸銘隨口敷衍幾句,知道自己今天大概見不到這個大師了,掛斷了電話。

反正也不是非見不可。沒了這個大師,還有別的。見不到那就不見好了。

他發動車子,倒好了車,剛打算走,心中卻忽然間想起了一點事情。

在拜訪之前,行動處那裡已經先期搜集了一些這些大師的資料。資料顯示,舒長山雖然有時候也會為客戶們舉行一些儀式之類,卻從來沒有過時長達到半個月的。況且,就算真的要舉行半個月,難道這半個月里,就真的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

他懷疑,舒長山並不是因為有事而無法見自己,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見自己,所以才隨便找了藉口。

想了想,陸銘決定還是再試探一次。他再次摸出電話,接通了,向那王助理道:「您能不能幫忙向舒大師說一說,通融一下?實在是我這裡有急事,耽誤不得,一定得見到大師才能解決啊。」

話筒之中,王助理的聲音滿是為難:「抱歉抱歉,大師真的是走不開。別的大師也能幫您解決問題的,你放心,我可以幫您和李大師聯繫,費用方面也可以優惠一些。」

王助理仍舊滿是推脫。陸銘想了想,直接道:「這樣吧,原本談好的費用,是十萬起步,視事情的大小,解決難易程度增加。我直接翻十倍,十倍行不行?實在是這件事情太重要了,除了舒大師,別的我都信不過啊……」

舒長山這裡的行情價便是十萬。這一點陸銘早已經打聽清楚了。現在,陸銘直接翻了十倍,如果舒長山還是推脫的話,那就比較可疑了。

因為陸銘清楚,王助理說的什麼舒長山的所謂朋友之類,其實都只是客戶罷了。而舒長山這個人也比較看重金錢。

現在,一百萬人類幣擺在這裡,只要抽出點時間接見一下就很有希望拿到,舒長山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如果連這都拒絕,那就只可能是有意拒見了。

而,再想深一層,舒長山有意拒見自己的原因是什麼?是不是他通過某種玄奧的,自己尚且無法理解的,甚至於屬於克蘇魯世界觀里的某種手段,提前察覺到了自己,或者魔眼一桉這件事情的特殊之處?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就更是必須要見到他了。

話筒之中,王助理沉默了。片刻後才道:「看來陸先生您這裡真的是十分緊急啊……難得您這麼信任舒大師,這樣,我再向舒大師請示一下,看看大師能不能抽出一點時間見您。」

掛斷電話,陸銘等了幾分鐘時間,手機再次響起。

「陸先生,我剛向大師請示過了。大師說,人都有慈悲之心,大師不忍見您這麼焦急,所以排除萬難,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暫時停止了儀式,抽出了一點時間。請您到三號廳來,大師在這裡見您。」

陸銘心中冷笑。

什麼慈悲之心,不過是看這裡錢多罷了。

此刻,能見到舒長山了,陸銘心中反而沒有什麼興趣了。

看來,這個舒長山真的不是有意拒絕接見自己,真的是因為有別的事情走不開。而既然如此,這個人身上存在「古怪」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見見無妨。陸銘便直接開車進了這處宅邸。

陸銘發現,這處宅邸裡面真可以算是別有洞天。不僅有花圃草坪,亭台樓閣,甚至還有一處人工湖,弄的跟一些會所一樣。

看來,這個姓舒的大師影響力不是一般的大,也不是一般的有錢。

來到三號廳,一個看起來很精神的年輕人迎了過來,滿是熱情:「陸先生,您好您好,我就是昨天跟您聯繫過的那個,我姓王,是大師的助理。您請跟我來,大師在裡面等您。」

跟隨王助理來到會客室,陸銘便看到一名滿臉方正,有著不怒自威氣質的中年人坐在那裡。他身穿一身白色長袍,腳上穿著布鞋,沒有帶任何配飾,一看就有一種神職人員的氣息。

「大師您好。」

「陸先生,請坐。實在抱歉,我那個朋友遇到了點事情……陸先生您是哪裡人?」

出乎預料的,舒長山並未直接詢問陸銘有什麼事情,反而與他閒聊了起來。

他先是問了陸銘是哪裡人,從事什麼行業之類。在陸銘說出自己從事地產行業,家裡開發了幾個樓盤,自己跟著混日子之後,又隨之開始聊起了地產行業的事情。

陸銘不動聲色與他閒聊著,心中卻漸漸開始無聊起來。

如果是一名普通人,此刻大概會感覺舒長山這個人平易近人,見多識廣,身居高位,身懷絕學卻不高傲,心中會對他很有好感,也會更加信任他。

但接受過專業訓練的陸銘卻察覺到,舒長山此刻無非是在「盤道」而已。也即通過交談與觀察,確認交談對象的家底,財富多寡,個人性格之類的信息。

有了這些信息,才好為下一步的開價做準備。

「接下來,這個舒大師該開始自抬身價的程序了吧?」

陸銘心中這樣想著,果然,閒談之中,舒長山開始漸漸的聊起自己曾經與哪些人打過交道,為哪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解決過麻煩,自己是如何如何厲害之類。

抬高了自己的身價,才能讓求助者更心甘情願的奉獻出更多錢來。

這些都是常規的程序。對於普通人當然好用,但對陸銘來說完全無效。

一直聊了許久,話題才漸漸回到陸銘身上。陸銘隨意編造了一個「某天某時,在某地見到了某某鬼影,然後運氣一直不好」諸如此類的事情,以此作為拜訪舒長山的理由。

他此刻已經不打算將「魔眼」的事情透露出來了。

聽到事情緣故後,舒長山似乎更加放鬆了一點,言談之間頗有成竹在胸,小事一樁的氣勢。

「陸先生可知道,世間萬事萬物都不是孤立的,相互之間都是有聯繫的。你在那裡見到了鬼影,這其實只是事情的表象,是外在的表現。就像你見到了水在沸騰,但水壺之下不斷燃燒著的火才是根源。只解決表象,無非是揚湯止沸而已,治標不治本。想要徹底解決問題,還是要治本啊……」

舒長山一通雲山霧罩的說辭,將陸銘說的腦袋都快蒙了。

他感覺自己有些坐不下去了,感覺今天這一次拜訪,完全是白費力氣,完全沒有收穫。

舒長山這個名字,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從備選人員名單之中劃掉。

此刻的他甚至已經開始思考該如何中斷話題,從這裡離開。畢竟直接走掉的話太不禮貌。

便在他心中不斷斟酌的時候,他忽然間察覺,舒長山的坐姿似乎有些怪異。

陸銘並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引起了自己心中怪異的感覺,這只是長久訓練之後的一種本能的判斷。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立刻開始仔細觀察舒長山的坐姿。

片刻之後,他才察覺到,似乎……舒長山的身體一直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這種緊繃的狀態,導致他的坐姿與放鬆時候有了一點略微的差異。

這種姿態十分隱蔽,且舒長山很顯然掩飾的也很好。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就連陸銘也是無意之間才察覺到的。

而,身體緊繃意味著這個人正處在緊張狀態。但,此刻在他自己的主場,他有什麼理由緊張?

陸銘眼神漸漸銳利了起來。他不經意間與舒長山對視了一眼,便敏銳察覺到,舒長山的童孔微不可查的縮緊了一瞬間。雖然瞬間便恢復正常,但仍舊被陸銘捕捉到。

陸銘忽然間用力咳嗽了一聲,聲音很大。於是,他便察覺到,舒長山的身體微不可覺的顫抖了一下。

這一下顫抖十分輕微。甚至於,舒長山的語速、語調、神情等,都沒有絲毫變化。

但陸銘此刻已經可以確定,這個舒長山一定有哪裡不正常。

面對自己,他為什麼會緊張?

回想起之前自己心中的懷疑,陸銘心中漸漸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有沒有可能……此刻這先盤道,再自抬身價,吹噓自己,打造自身「世外高人」人設,以圖獲取到更多錢財,一切表現都與普通神棍無異的舒長山,是不是仍舊在偽裝?

面對普通人,這種普通神棍的表現,有較高機率能促成普通人對自身的信任,最終促成交易。但面對受到過專業訓練,可以輕易識破普通神棍表現的自己,這種表現,卻只可能讓自己心中對他輕視,從而認為他是一名不學無術,根本沒有真本事的神棍。

這會不會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是否一早就察覺到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才採取這種表現,真正目的則是希望自己在看穿他的偽裝之後,主動放棄與他糾纏?

他不希望接自己這一單生意,甚至不願意與自己接觸?可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明面拒絕?

簡單直接的明面拒絕就好,何必這麼麻煩?

不,不能明面拒絕。陸銘立刻想通了這一點。

簡單直接的明面拒絕,需要合適的理由。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就直接拒絕自己,只會讓自己認為他知道什麼,反而會更加堅持與他接觸。

以及,他其實已經明面拒絕過自己了。

最開始時候,他通過王助理的口告知自己,自己要舉行半個月的儀式。

這已經是明確的拒絕了。畢竟,按照常理來看,自己不可能等半個月。

但,當自己提出十倍價格之後,他如果再拒絕的話,就太刻意,太生硬,會導致自己察覺到什麼。沒辦法,他就只能接觸自己。

在此刻真正接觸之後,他又嘗試將自己偽裝成普通神棍來試圖讓自己放棄與他接觸,卻又因為一些細節的破綻而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陸銘漸漸梳理出了這樣一套邏輯。

如果這一套邏輯為真,舒長山一直在千方百計的「拒絕」自己的話,仍舊是最初那個判斷,他一定知道什麼!

陸銘眼睛再度銳利起來。他不打算再繼續虛以委蛇下去了。

他直接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舒長山。舒長山有些愕然,停下了說話,抬起頭看著他。

「舒大師,你是不是不願意接我這一單生意?」

舒長山有些奇怪的看著他:「陸先生為什麼這麼說?」

在舒長山詫異的眼神之後,陸銘看到了一抹一閃即逝的慌亂。他心中便愈發確定。

陸銘掏出證件,遞到了舒長山面前。看著上面治安部三個大字,舒長山默然。

「沒必要在我面前偽裝。舒大師,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見我,為什麼不願意接我這一單生意?你,都知道什麼?」

舒長山苦笑一下,躺在了沙發靠背上。

「終究是逃不過啊。」

他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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