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臨時基地之後,舒長山再次接受了臨時基地內最高規格的醫療照顧。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醫生對他再一次做了一遍全面的身體檢查,以評估他的身體狀況。

其結果很快便呈現在了行動二隊幾人面前。

「從檢查結果來看,舒長山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他的雙腿雖然因為不明原因而癱瘓了,但就算殘疾人,活到八九十歲的也不少見。這應當不會給他的壽命造成影響。」

舒長山說自己活不久了。但最全面最頂尖的醫療設備的檢查,卻給出了相反的答桉。

但這不意味著幾人便能開始樂觀。

「雖然結果顯示舒長山沒有大礙,但我注意到,有十幾個直接與健康狀況相關的數據都出現了異常的下降或者提升。他此刻雖說不至於得病,但身體狀況毫無疑問正在惡化。」

這又與舒長山所說「自己活不久了」相符。

「再觀察兩天。」

兩天時間之後,舒長山再一次接受了檢查。於是幾人便清晰看到,那十幾個數據進一步惡化了。

舒長山的身體仍舊在不斷的惡化之中。

而,己方在這兩天時間之中,明明已經給了舒長山最好的照顧。他吃的任何東西都是專業的營養師製作的,營養豐富,配比合理。除此之外,還有專業的康復師為他提供保健,調整他的身體狀態。

他吃的健康,睡眠充足,不管從哪兒看,他的身體都沒有繼續惡化下去的理由。

「醫生們怎麼說的?」

「沒有結論。醫生們感覺很莫名其妙,排查不出原因。」

此刻,己方雖說不至於完全相信舒長山對於自身「活不久了」的判斷,但其可信度卻大大提升了。

之後,行動二隊三人集體來到了舒長山的房間之中。

「舒先生,對於你的身體,你自己的判斷是什麼?」

舒長山苦澀道:「快則兩個月,慢的話,最多半年。」

「沒有辦法改變麼?需要什麼材料,只要地球上有,只要世界政府能做到,我們都可以幫你。」

這個承諾,這個力度,不可謂不大。

舒長山卻仍舊搖了搖頭。

「沒有用的。」他喃喃道:「地球,在宇宙中太小了……」

陸銘默然。

己方對於克蘇魯體系完全不了解。之前能通過大規模的排查,找到換血這種辦法,救醒舒長山已經是極限。

舒長山說沒有辦法,那就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麼……你有什麼建議?」

「除非你們能逼迫怪物們在近期就舉行指引儀式。但,你們恐怕做不到。」

陸銘道:「在哪種情況下,怪物們才會不得不提前舉行指引儀式?」

「我不知道。」舒長山搖頭:「沒理由的。它們沒任何理由提前舉行。」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放心,總會有辦法的。」

幾人離開舒長山的房間,來到了會議室。

「現在看來,真的只能想辦法逼迫怪物們提前舉行指引儀式了。不然,等舒長山一死,我們就沒任何辦法找到它們了。」

何薇有些苦惱:「舒長山在克蘇魯體系里沒辦法,我們就只能使用常規手段來逼迫它們。常規手段的話,似乎……只能大規模搜山了吧?讓它們察覺到,如果再不舉行儀式,結局就只能是被我們找到?」

「這個沒用。」

陸銘搖頭:「按照舒長山的說法,只有舉行指引儀式的時候,怪物們才需要到那座精神病院一百公里範圍以內。不舉行儀式的時候,它們完全有可能藏在別的地方。」

南栗山只是大栗山往南延伸的一條支脈而已。整座大栗山呈東西走向,長度足足有一千多公里,是名副其實的大山。裡面各種山巒起伏,各種懸崖峭壁,山谷河流,森林草地,就算扔幾十萬人進去都沒辦法對它進行詳細搜索。

怪物們離開南栗山,往大栗山里一躲,神仙都找不到它們。

搜山根本不可行。

「那怎辦?」何薇喃喃著:「難道只能眼睜睜的等著舒長山死掉?」

「我再想想。」

破局的希望,再一次落到了陸銘身上。

晚上時候,陸銘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輾轉反側了兩個小時,陸銘乾脆起身,離開房間,再一次在臨時基地里漫無目的的走動了起來。

就算是夜深人靜的晚上,臨時基地里仍舊戒備森嚴,高牆之上戒備的警衛,基地內巡邏的警衛隨處可見。但沒有一個人來打擾陸銘。

這讓陸銘可以完全的沉浸在寂靜之中,完全沉浸在自己腦海之中的問題上面。

但無論陸銘如何思考,都完全找不到辦法。

這實在太難了。

除了舒長山之外,己方手中根本沒有可以拿捏怪物們的把柄,己方也完全不知道它們的弱點。把柄和弱點都沒有,談何強迫?

「我完全不了解克蘇魯體系,在克蘇魯體系內進行思考,不可能得出結果。」

長久思考無果,陸銘不得不首先將這一點明確。之後,便有了第二個結論:「唯有在科學體系內才有可能得出結果來。」

但,克蘇魯體系與科學體系是不相容的。一個成立,另一個必然崩塌。

如果陸銘決定要在科學體系內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那麼首先要否定克蘇魯體系的一切。

這會直接導致一個後果,也即,自己也必須要把舒長山認定是錯誤的。

所謂的魔眼,所謂的逐光者,星靈,存在於星空之中的偉大存在對於人類的污染、指引儀式、靈感,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而,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都是錯誤的,那麼又必將引申出下一個結論:舒長山是怪物一方的。

原因很簡單,如果這一切都是錯誤的,但舒長山的所作所為,卻明明起到了效果,譬如,己方就通過舒長山的靈感,完成了一次對怪物們的圍剿。

那些怪物的屍體,可是實打實的。

錯誤的方式不太可能達成實打實的效果。如果達成了,那麼,要麼是機緣巧合,要麼就是雙黃。

機緣巧合的機率太低太低了,畢竟舒長山的指引與怪物們的行動太過契合。

舒長山說哪裡有怪物們埋藏的祭品,就在哪裡找到了祭品。舒長山說被關押在臨時基地的一號實驗體,在那個夜晚挖出了自己的眼球,事實便是它挖出了眼球。當初看到了那副星圖的人變異成了怪物,在幾乎不可能泄密的情況下,舒長山也清楚的知道。

舒長山說怪物們在哪裡舉行儀式,己方便在哪裡找到了怪物們。

要多巧,要多低的機率,才能達成這種契合?

陸銘對於這種可能性不予考慮。

既然不是巧合,就只能是雙黃了。

舒長山是怪物們派到己方身邊,為了達成怪物們的某個目的,而有意為己方提供一些錯誤的指引。同時,為了讓這些指引看起來是正確的,也為了加強己方對於舒長山的信任,怪物們不惜上演苦肉計,以生命為代價,彰顯舒長山的正確。

通盤考慮之下,如果陸銘否定克蘇魯體系,就只能引申出這樣的結果。

但,此刻的現實卻是,無論如何,克蘇魯體系都有太多的證據支撐。己方未能發現任何有關舒長山的疑點。以及,科學體系在面對此刻這個問題的時候,表現得太過無力。

不管怎麼說怎麼看,周天陽團隊的人和羅楊,僅僅因為看了副星圖就變異成了怪物,這總歸是實打實的,完全做不了假的吧?

要堅持在科學體系內來找到問題的解決辦法,似乎也很難做到。

最主要的是,科學體系完全無法解釋怪物們的動機與目的。

將「舒長山準確說出己方處境」,以及後續的「舒長山準確找到怪物祭品埋藏地」、「舒長山準確預言怪物們舉行儀式的時間和地點」等,都看成是舒長山與怪物們的雙黃,那麼,在這個過程之中,怪物們又得到了什麼?達成了什麼?

是,己方確實因為舒長山的要求,而封鎖了南栗山區高達十幾天的時間,這段時間裡,怪物們確實有可能做一些事情——說不定這才是它們的真正目的,但怪物們做了什麼?

己方完全沒有發現。

有什麼事情是必須要封鎖十幾天時間才能做到的?

不要忘了,在這段時間裡,己方還為每一處人類聚居點都提供了較為完善的安保措施。

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必須要如此才能做到。既然如此,說是舒長山在配合怪物們,似乎也說不通。

陸銘越想越是感覺茫然,越想,越是感覺沒有頭緒。

事情如同紛亂的毛線一般亂成一團,似乎哪裡都是線頭,又似乎根本沒有線頭,根本沒有辦法將其解開。

陸銘看了一眼舒長山所在的房間,眼神複雜。

如果可以,陸銘真的想扒開舒長山的腦袋看一看他的真實想法,以此來確認一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信,只要確定了這一點,後續己方便有了明確的方向。

但他知道,就算真的扒開舒長山的腦袋,自己也得不到答桉。

在人類醫院那裡,舒長山的腦袋早就被檢查過不知道多少遍了。那麼優秀的醫生們都沒發現異常之處,自己更不可能發現。

唉……

陸銘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輾轉反側之中睡去。

第二天時候,陸銘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現在了會議室里。何薇似乎也沒睡好,精神有些不佳。張定山則仍舊一副平靜自若的樣子。

陸銘講述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的思考與猜測。

最後,他道:「我想……確認舒長山是否真的可信,可能是一個解開問題的節點。」

何薇看向了他:「你能百分之百確認科學體系就是我們宇宙運行的底層規律麼?或者換句話說,你能百分之百確認所謂克蘇魯體系不成立麼?」

陸銘默然良久,有些艱難的搖頭:「不能。」

何薇嘆了口氣:「連以往時候對於科學如此堅定的你,現在都有些動搖,更不要說我們了。」

「我沒有動搖,我只是……」陸銘下意識的要反駁。但他馬上就卡了殼,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喃喃道:「好吧,我確實動搖了。」

張定山平靜道:「現階段,我們不能使用任何可以被舒長山察覺到的方式,去試探他的可信度。」

「我明白。」

陸銘默然點頭。

至少截止到此刻為止,己方都沒有任何證明舒長山不可信的證據。而,至少從明面上看,舒長山為了協助己方,已經付出了太多,且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之下,去懷疑他,試探他,甚至於採取更過激的手段,譬如審訊他,拷問他,這不是對待功臣的道理。

「我……」陸銘遲疑了片刻,還是道:「我推著他出去轉轉吧。他之前不是說過,基地里太悶麼。」

之前,己方基於安保原因拒絕了他。

何薇說道:「我和你一起去。再多調集一些警衛,應該沒事。」

張定山看了看兩人:「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寒了他的心。」

「我明白。」

大批警衛保護之下,陸銘推著舒長山走出了基地大門。何薇走在旁邊,與陸銘同行。

推著輪椅,看著舒長山已經冒出根根白髮的後腦勺,陸銘眼神里滿是複雜。

此刻天氣晴朗,溫度不高不低,因為位於郊區的緣故,離開了基地,便看到了外邊滿地的綠色。不遠處還有普通人騎著車子,開著農用車、汽車等經過,滿是生活的氣息。

舒長山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眼神有些麻木。

「舒先生,你小時候在哪裡長大?」

三人隨意的聊著什麼,有一搭沒一搭。不知不覺中,一行人走出了很遠。

一陣風迎面吹來,陸銘忽然間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臭氣,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一樣。

正說著話的陸銘不自覺的停頓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個好地方啊。」

舒長山並沒有接話。他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你剛才聞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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