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衛似乎倒也認得我是誰,竟齊刷刷的暫停了腳步,紛紛朝我打千行禮。

「她們犯了什麼過錯?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回格格的話,奴才們只是奉命辦事,要將這四個丫頭抓回去。」

「奉命?奉誰的命?」

恰好葛戴這時從身後追了上來,只朝那四個小丫頭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臉色,拉著我著急的說:「格格,這事你千萬別管。」

我一怔,那些侍衛轉身拖著那四個哭哭啼啼的丫頭走了,我想攔也趕不及,不由氣道:「葛戴!」

葛戴撲嗵跪在地上,哭道:「格格!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一看這光景便明白這丫頭肯定知道,只是瞞著我不說。

「格格……」

「說!」

「是昨兒個貝勒爺親自下的口令,命平日在福晉屋裡服侍過的一乾奴才全部隨主殉葬……」

我頭頂似有旋風刮過:「殉葬?」

「是。一會兒出殯,這四個小丫頭是從中挑選出來的,只等薩滿法師祭完天地,便要她們當場生焚……」

這就是殉葬?!

野蠻的,粗陋的習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燒死她們!

「不――」我逼出一個字,搖搖晃晃的往孟古姐姐那屋跑。

「格格!」葛戴從身後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干涉……這是薩滿法師的指示,這是天神的降諭,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衝撞了法師和天神,就連貝勒爺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類!

都說古代人聰明,真不敢相信他們同時竟也會愚昧無知到如此無可救藥!

什麼法師!什麼天神!不要開玩笑了!

人命關天!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使勁掙開葛戴的束縛,沒想力氣使得太過竟將她踢倒在地,我稍一猶豫,仍是狠狠心撇下她,拔腿往人堆里沖。

孟古姐姐屋前已站滿了人,中間留出一塊空地,孟古姐姐的靈柩擺在正中,邊上豎了根通天高的索倫木桿。

三名臉罩面具的薩滿法師,用神帽上的彩穗遮臉,身穿薩滿服,腰系腰鈴,左手抓鼓,右手執鼓鞭,在抬鼓和其他響器的配合下,邊敲神鼓,邊唱神歌,繞著一堆乾柴堆跳耀著。

柴堆中央是四個已經嚇得面如土色,魂不附體的小丫頭。

「住手!」我腦袋一熱,直衝了過去,「住手!住手――」

薩滿的舞步被我打斷,齊刷刷的扭頭向我看來,我目光一觸到那些個畫得五顏六色的鬼臉面具,心裡沒來由的一抽,腳下一軟,趔趄著向前倒下。

斜刺里忽然躥出個人來,在我倒地前穩穩的扶住了我。

「不能……燒死她們!」我顫抖著說,「這麼做實在……太殘忍了!不能……」

皇太極眉心攢緊:「這是上天的指示……」

「去他的鬼指示!」眼見跟他講大道理是說不通了,我不由急火攻心,再也顧不得許多,斥責道,「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我叫嚷得很大聲,只見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接著眼前一花,一個大薩滿在我面前陡然冒了出來,手中的抓鼓在我鼻端咚地敲響,然後跳後兩步,左右雙臂張開,模擬鷹擊長空的姿態,撲騰撲騰地上下跳躥。

四周的議論聲頓時靜止,人人屏息觀望。

大薩滿圍著我跳神舞,另兩名薩滿法師則在左右敲打神器,鼓點聲、搖鈴聲、念咒聲,擾得我腦袋發脹,忍不住怒叱一聲:「夠了!」

天色陡然暗下,圍觀的人發出一聲輕微的噫呼。抬頭觀天,厚厚雲層壓得很低,雷雨轉瞬將至,我不由心裡一寬。

太好了!要下雨了,我看你們還如何放火!

這時大薩滿擊響抓鼓,身後兩名薩滿隨即將事先預備好的火把點燃,我剛剛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來。

「你們……」我掙扎,無奈皇太極將我摟得死死的。

「請金花火神――」大薩滿嗚嗚的低咽一句,煞有其事的跳了起來,身後兩名法師將火把投向柴堆。

轟地聲,事先潑上油汁的乾柴一點即燃,熊熊大火中四名少女慘然尖叫。

我急瘋了,大叫:「住手!住手――」可是無濟於事,雲層壓得天空一片漆黑,宛若黑夜,然而雨點仍是未下,眼見時機已晚,那四個小丫頭衣服上都滾著了火苗,她們悽厲的叫喊聲越來越低……

我頹然的垮下,若非皇太極抱緊了我,我想我連一丁點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

緊接著,我看到薩滿仍在圍著火堆念念有詞的跳著,心中的怒火不由燃燒起來,直竄腦門,我憤怒的指向他們:「你們――裝神弄鬼,不得好死!」

噼嚓――隨著我的一聲厲喝,雲層里劈下一道驚人的白光,雷電首當其衝的擊中那根祭祀中用來所謂能夠抵達天界的索倫杆。

索倫杆被雷電劈得粉碎,兩名薩滿靠得太近,一人被一條細長的木屑碎片當胸穿過,抽搐了兩下便倒地不起,另一人被雷火燒著了神帽上裝飾用的雉羽飄帶,惶恐大叫著四處亂躥,將周圍的人群也衝散了。

「額涅――」皇太極大叫一聲,放開我激動的沖向靈柩。

方才的閃電劈柱濺落的火星將停放在旁的棺木也給燒著了,皇太極衝過去時,被橫里衝出的努爾哈赤抱了個正著,他使勁掙扎怒吼,努爾哈赤只是不放。

「額涅――額涅――」

「天神降諭――」大薩滿顫抖著朝天上跪拜。

啪地聲,雲層摩擦著白亮亮的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在四周劈下,這裡沒有避雷針,但凡堆砌得越高的東西便越是先遭了殃,霎那間人群做鳥獸散去,人們抱頭尖叫著四處逃命。

我失神的看著孟古姐姐的棺木慢慢燃起,化作一團熊熊大火。

皇太極仍在瘋狂的哭喊,努爾哈赤甩手給了他一巴掌:「皇太極!你冷靜點!你額涅染病而亡,本就該遵循祭禮火葬,如今天神降諭,正是合乎天理!此乃你額涅之福!你原該替她高興才是。」

皇太極倏地停止掙扎,呆呆的收住哭聲。

抬頭看天,烏雲蔽日的天空中仍是霹靂雷光閃個不停,我不由茫然的喃喃自語:「為何還不落雨?」

話音未落,啪地聲,一顆斗大的水珠砸在我眼瞼上,我痛呼了聲,忙低下頭揉眼睛。雖然看不清四周的情況如何,但耳朵里卻清晰的聽到雨點聲不斷噼啪作響的砸落地面。

「下雨了!」大薩滿跪在地上,雖然因為戴著面具的關係瞧不見他的表情如何,卻能清楚的聽到他言語間的驚懼和害怕之意。

驀地,他一個旋身梗著脖子看定我,那張詭異的面具讓我心裡直發毛,驚悸的感覺到心臟怦怦怦怦的加速狂跳。

「你是……你是……」大薩滿忽然狂叫一聲,連連後退,手指著我顫抖不已,「你是……」

我不明所以,大雨滂沱而下,淋濕了我的衣衫。

「啪!」大薩滿的面具掉落在泥濘不堪的地上,面具下是張駭然失色,五官扭曲的臉孔,他回過身手腳並用的爬到努爾哈赤腳下,大叫:「貝勒爺!是她!就是她――此女非此間凡人,順應天命,可興天下!可亡天下!」

可興天下!可亡天下!

這八個字一經脫口,我腦子轟地聲響起一陣雷鳴般的轟響,心頭猶如被那滾滾驚雷重重壓過。

為何這般熟悉?我曾在哪裡聽過這句話?

是在哪裡……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渾渾噩噩間,努爾哈赤帶著滿身的雨水大步走到我面前,雙目炯炯的望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覺得他的目光如同天空中發光發亮的閃電,要將我硬生生的劈開。

「哈!」他突然傲然大笑,雙手托住我的腰,將我騰空抱起打了個旋兒,朗聲高喊,「東哥!你是我的――天下亦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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