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聰五年十一月十五,大金八旗大軍在拆毀大凌河城後,浩浩蕩蕩撤回瀋陽。

一回到瀋陽,多爾袞便把我直接帶回府邸,多鐸對兄長的這種寬容作法頗有微詞,但多爾袞我行我素

多爾袞的大福晉烏雲珊丹正當雙十年華,已與我當年所見的小女孩羞澀模樣截然不同,她見多爾袞拎

著我跨進家門,先是吃了一驚,但馬上便鎮定下來。這幾年下來她的女真話說的仍是不甚利落,多爾袞也

不願跟她多說話,倒是一旁的佟佳氏非常有眼色的上前拉住我的手說:「這位姐姐好相貌,身段兒又好,

不知道是哪家的……」

「囉嗦什麼?沒見爺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麼?去,燒熱水來……」

「爺,熱水原是已經備好了的。」烏雲珊丹結結巴巴的解釋。

多爾袞拽了我的胳膊:「走,走,去洗澡。」

我皺了眉,用力掙扎:「我手腳完好,我自己會走,放開我!」

多爾袞只是不理,抓小雞似的將我拎到一間屋前,打開門把我丟了進去:「以後你住這,我先叫人把

洗澡水給你送來。」

喀噠,門關上,外頭居然還給上了鎖。

我原還動足腦子琢磨著多爾袞如果回來我該如何應對,沒想到這一別後好多天都沒見他出現。事後才

知道,原來大凌河之戰大獲全勝,各地各部族貝勒紛紛前來瀋陽表賀,即使本人沒有到場,也會遣使者前

來,一時瀋陽人潮濟濟,大金國汗對在大凌河中有功的蒙古各部多加賞賜,這其中便有扎魯特部的使者。

多爾袞這幾日忙得都沒能回家,我被鎖在屋裡,一日三餐都由烏雲珊丹照料。烏雲珊丹女真話說得不

甚流利,我便與她說蒙語,有時候佟佳氏也來湊熱鬧,但聽我倆說話又覺雲里霧裡,她插不上話,,便很

少來往。

因烏雲珊丹與布木布泰走得近,所以我很容易便從她口中打探到了許多皇太極後宅生活的八卦。

如今後宮中冊立了三大福晉,哲哲為中宮福晉,布木布泰為西宮福晉,獨獨東宮福晉之位一直空置,

留下諸多揣測和風傳。

除了這三大福晉之外,皇太極還娶了一位葉赫那拉福晉,是阿納布的女兒,論起輩分來是東哥五服之

內的堂妹。之前阿納布已有個女兒嫁給了代善為妻。除了葉赫那拉福晉之外,後宮還有一位顏扎小福晉。

這幾年哲哲生了兩個女兒,布木布泰也生了一女,連後來的葉赫那拉氏和顏扎氏都各自生下了小阿哥

,姑侄兩人卻一直沒有兒子,這對於科爾沁左翼是個很沉悶的打擊。再加上科爾沁如今的首領貝勒是曾被

努爾哈赤封為土謝圖汗的奧巴,實屬科爾沁右翼。

科爾沁內部分為右翼和左翼兩部分,右翼以圖美和他的兩個侄子奧巴、布塔齊為首,左翼則由莽古思

、明安、孔果爾三兄弟為首。圖美和莽古思是一個輩份上的堂兄弟,兩人的祖父是一對親兄弟。科爾沁發

展到如今,當家的部落首領貝勒已傳至右翼的奧巴。

科爾沁在整個蒙古草原上勢力並不強大,勢單力薄的科爾沁是最早依附大金,也是作為大金向蒙古各

部勢力示好的一塊試驗田。這麼多年來,從明安最早嫁女給努爾哈赤,到莽古思嫁女哲哲給皇太極,再到

孔果爾嫁女給努爾哈赤,左翼與大金的聯姻網非常密集。但是無論是努爾哈赤還是皇太極,並沒有因此忽

略掉科爾沁右翼的重要性,奧巴才是整個科爾沁的決策性人物。努爾哈赤在天命十一年把養在身邊的舒爾

哈齊孫女肫哲嫁給了奧巴,又封奧巴為土謝圖汗,大金對奧巴的器重是左翼三兄弟沒法比擬的。

如今皇太極主政大金,向來以聯姻占優勢的左翼,當然會對哲哲姑侄兩人特別關注,但這姑侄倆始終

沒能生下一位阿哥,也讓科爾沁左翼三兄弟大傷腦筋。

但是讓烏雲珊丹更愁的是,哲哲姑侄好歹還時不時有懷孕的喜訊傳出,她和佟佳氏兩個,肚子卻是一

點消息都沒有。

我整天聽烏雲珊丹碎碎念的說看大夫吃藥,聽得耳朵老繭都快長出來了。終於有一天,她把話題牽扯

到了扎魯特部身上。

「爺這幾日忙得著實不行,晚上不是吃得爛醉回家,就是索性宿在外頭叫人空等。宮裡前幾日有消息

傳出來,大汗動了怒,明令要禁野薩滿,以後家薩滿祭祖可行,卻不許再跳大神……說來也可笑,前些年

大汗對這些神巫薩滿也是篤信的,隔三差五就讓薩滿跳神招魂……」烏雲珊丹對我極富好感,也許是因為

我這人身份來歷都太卑微,即便多爾袞對我感興趣,收入房裡也不過只夠得上是個小福晉,她和我親近,

若我肯住到她屋裡,自然對她大有好處。基於這種情由,她有點兒把我當成「自己人」,所以什麼家長里

短都肯「掏心窩」般的說給我聽。「其實,大家明里不說什麼,暗地裡都在傳,大汗原是讓神巫薩滿招魂

的,聽小太監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招魂祭時喊的是已故扎魯特博爾濟吉特小福晉的名字。」

我心裡別的一跳,差點按捺不住從炕上跳了起來,烏雲珊丹握住我緊張得直顫的雙手:「這事你可記

得千萬別在爺跟前提,爺特別忌諱有人在他跟前提那位小福晉。也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有什麼能耐,我以前

見過她,長相真的不出奇,粗陋平常,年紀也大,可偏偏不知道怎的就是得大汗的寵。天聰元年的時候小

福晉沒了,大汗傷心欲絕,幾欲不振,之後就迷上了薩滿的招魂之術,可最近也不知道大汗聽信了什麼風

聲,不僅禁了民間的神巫之術,還叫人傳喚了扎魯特部的使者,命他傳諭給扎魯特的戴青貝勒,說是聽聞

他有個女兒品貌不錯,要他把女兒帶到瀋陽來,如果看中意就留下冊東宮福晉,不好就再把人送回去。真

不知道大汗是從哪個別有用心之人嘴裡聽說戴青之女的,現在瀋陽城的各部使者得知這個消息,都覺得大

汗是有意抬舉扎魯特部了……不過你放心,這對你倒是只有好處沒壞處,趁此機會,不如讓爺給你個名分

,你若能因此得個福晉名分,豈不是更好?」

我聽她絮絮叨叨,說到後面,我已聽得不太真切,心裡只是一陣陣的泛酸,眼睛火辣辣的疼,若非強

行分散注意勉強忍住,眼淚早滾下來了。

即使如此,仍然擋不住心裡不停的叫囂,熱血奔騰,終於,我一把抓住烏雲珊丹的手,啞聲道:「福

晉,求求福晉,把我送進宮去吧,我……我比……大汗已故的小福晉是我的姐姐啊,我一定會比戴青貝勒

的女兒更合大汗的心思,真的,我……」

烏雲珊丹如被火撩到般站了起來,駭然失色:「你怎可說這樣的話?你……你可是爺的人,你如何能

這般……這般……你的心也忒大了點,居然妄圖去攀那高枝。算我看錯了你!真想不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

她氣到了極處,臉都漲紅了,腳一跺,踩著高底鞋便噔噔噔的走了出去,鞋踩得極響,顯然是動了真

怒。

等她出了門,門上咔嚓又落上了鎖,我才明白過來,大感懊悔,剛才真是太失控了,這下惹惱了烏雲

珊丹對自己真是得不償失。

我獨自在屋子裡待了一上午,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內彷徨難安。事到如今,我真的不能再在多爾袞家

里坐以待斃,得想辦法出去,我得去找皇太極,我得去找他……趁多爾袞回家之前得趕緊離開。

通過這幾日的探查,我發現住的這間屋子是兩開間的逼仄空屋,隔間是個堆雜物的雜物間,與這頭有

道小門相連,想來原先這間屋子應該是個關押懲罰犯錯的奴才用到的禁室。

我偷偷潛到雜物間躲進一架廢棄的大木櫥櫃里,柜子里空氣污濁,聞著有股濃烈的霉味。我憋著氣在

裡頭蹲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外頭有了動靜。

負責看管我的兩名侍衛多半發現我突然「消失」了,所以進屋來搜尋,隨著櫃門聽那悉悉索索的細碎

腳步聲,我的心越跳越快。

「怎麼辦?」

「不……不知道。」

「要不要去稟告貝勒爺?」

「爺不在家……」

「那大福晉那裡……」

「你難道想說是大福晉放跑了那女的?毫無證據,何況……貝勒爺叫你我負責看守,跑了人,追究起

責任……」

一陣沉默,而後誠惶誠恐的顫慄聲再次響起:「要不,咱們先到別處搜搜,這麼短的時間,那女的跑

不快,只怕還在府里呢。」

「說的也是……趕緊找,不然貝勒爺非得扒了咱倆的皮……」

腳步聲逐漸遠去,我懸著的一顆心卡到了喉嚨口,緊張得胸口發悶,腦袋發脹。可我仍是不敢輕忽大

意,就怕一個不小心落得個前功盡棄,白受了這兩三個小時的苦。如此又撐了五六分鐘,屋內突然再度響

起腳步聲。

「真的不在?」

「走吧,趕緊到外頭找去……」

踢踏的腳步聲再次遠去,我終於大大的鬆了口氣,從柜子里全身僵硬的爬了出來。才一露頭,櫃頂上

擱著的一疊書籍夾著厚厚的灰塵,嘩啦啦盡數砸在我頭上,我嚇得連連跳腳,全身虛脫的一跤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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