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安排在公園路的昌盛酒家。

溫九霖倒是說到做到,大概也是平時接待慣了吧,第一次請李一亭居然安排在「達官貴人」喜歡光顧的昌盛酒家,不知道他是好面子還是有其他的用意。

徐景元事先已經通知他們,參加中午飯局的除了柳藝、侯越軍(侯主任)、溫九霖外還有兩人,一位是6914工廠副廠長的柳尚榮,另外一位是一車間主任張懷志,加上徐景元和李一亭兩人,共計8人。

等李一亭推門走進這個名叫「龍灣」的大包廂時,卻著實吃了一驚,第一是因為飯菜的豐盛,只見屋裡有張碩大的玻璃轉桌,桌子中央還擺了一大束花花草草,或許還有幾個雕塑,桌上一圈擺著十道大菜兩道素菜一道甜品一個瓦罐湯:主菜是一隻張牙舞爪至少兩斤來重的大龍蝦,接著是爆炒恩游螺,紅燒膏蟹,鹽焗大麻蝦,清蒸石斑魚,冰鎮象牙蚌刺身,干鍋小黃牛,白切東山羊,椒鹽小乳鴿,脆皮醬鴨;唯一兩個素菜是高湯黃瓜花和清炒四角豆;一個甜點榴槤酥;一個湯是山龜龍鳳湯。

第二是他進門就發現柳藝身邊坐著的居然是那個不算陌生的漂亮女子——美女唐青,不知為何這麼快就去而復返了。

李一亭是略為驚訝,萬永坤是難免侷促,徐景元卻高興得五官擠到了一起,能夠大塊朵頤還有美人作陪,今天可不白來。

中國的飯局是排座次的,不能隨便坐,此時桌子面對包廂大門的地方空著兩把椅子,不知道留給什麼大人物;柳藝坐在空椅子的右邊,唐青坐在空椅子的左邊,柳藝後面是侯主任,又空兩把椅子,接著是溫九霖,唐青後面是柳尚榮,張懷志,後面坐著三個年輕人,不用想是三個單位的司機,這麼滿滿一屋子人,根本不是什麼8個人的局。

看到李一亭走進來,屋裡的人立即站起身來,溫九霖更是熱情地小跑幾步,引著他坐到柳藝的左邊,這下李一亭有些意外趕緊推辭,說實話他很少應對飯局,況且布恩游這麼一個小村子居然如此大排場也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柳藝伸手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笑道:「李處長,咱們入鄉隨俗,唐書記聽說李處長大駕光臨,一會還要過來親自陪你喝兩盅。」

李一亭一愣馬上就明白過來,顯然徐景元並沒有幫他保守那個虛假的處長身份,極有可能還故意誇大了一番,他心裡剛剛對他產生的那麼一點好感瞬間又被撲滅了。

這樣也好,既來之則安之吧。

李一亭沒有再推辭,他需要重新思考此次的整體行動計劃,一時間沒有再接話,其他人倒是都以為他表示默認,便在邊上猛客氣起來。

看到李一亭坐下,眾人也紛紛落座,侯主任邊上的兩個空椅子自然是留給徐景元和萬永坤,徐景元還積極地把萬永坤讓到上座,弄得萬永坤很不好意思,還好師父都坐在主位,他才稍稍定下些心神。

服務員很快就把酒倒上了,晶瑩透亮的高腳杯各倒了一杯白酒一杯紅酒,頓時酒香四溢起來,包廂內陌生的情緒似乎一剎那便被美酒所驅散,這就是飯局的魅力所在,無論是否第一次見面,到了飯局裡多數人就很快如同推心置腹的多年好友一般。

唐東洲書記在最合適的時間走進包廂。

既不讓大家久等又一定是最後一個到,時間拿捏到剛剛好,這絕對是一門領導藝術。

唯一不同的是他進門以後沒有說客氣話,看到屋裡眾人站起只是做了一個讓大家坐下的手勢,足顯其平日的威嚴。

唐書記在主位落座後,包廂里瞬間安靜許多,最後還是柳藝開口道:「唐書記,你看我們是不是先開始?」

唐東洲沒有回答他,卻轉頭問唐青:「小孟怎麼沒有來?」

唐青撇撇嘴:「好像你不知道他這個人不喜歡應酬似的,他哪次來過。」

唐東洲怒視她一眼,半天才嘆了一口氣。

他此時才轉頭對李一亭道:「這位想必就是李處長。」

李一亭笑道:「正是小可。」

唐東洲微微一笑:「久仰久仰,非常歡迎李處長光臨我們小小的布恩游村,真是令我們蓬蓽生輝啊。」

李一亭自然知道這是客氣話,他也知道此時只能不卑不亢:「唐書記客氣,我一個小小的處長,怎敢讓唐書記親自出面款待,真是汗顏了。」

唐東洲淡淡道:「應該的。」

不知為何他話題馬上又轉移到別處:「小女唐青自小嬌生慣養,眼看快奔三十了,至今婚事都還沒有個著落,幫她物色個乘龍快婿竟然還不滿意,現在的年輕人啊,儘是瞎折騰。」

李一亭暗暗奇怪,看樣子這位唐書記並不清楚孟標這次的失蹤事件,既然如此,那麼吃飯的時候自己看來也不合適提,後面的調查可能也得萬分慎重才行。

眾人在旁陪笑,唐青卻有些不耐煩:「吃飯就吃飯,每次都要說這些掃興的事,要不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溫九霖趕忙道:「我說唐大小姐,這還沒開始呢,怎麼要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唐青突然怒道:「關你什麼事!別惹我。」溫九霖立即一縮頭,不敢說話了。

唐東洲清喝道:「真是沒有一點禮貌。行啦,吃飯吃飯。」他終於和善地笑笑,並先舉起了筷子,卻先給唐青夾了一片龍蝦肉,唐青扒拉著筷子,似乎老大不樂意。

「大家不要閒著,都動筷子吧。」柳藝連忙招呼道,想是見怪不怪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唐東洲這才緩緩道:「聽我們柳總講,李處長這次親自登門竟然是為了小婿的事情?」他指的顯然是孟標,唐青卻又撇撇嘴,顯得不以為然。

李一亭此時也下肚了幾杯白酒,腦袋也有些暈乎乎的,居然一時有些不知如何作答,這位唐書記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他還沒說話,柳藝先開口了:「唐書記的意思是,小孟這邊其實也沒什麼事,年輕人,愛折騰。」

李一亭靈機一動,點頭道:「我想大概是這位孟公子事先沒給所里打招呼,就不辭而別了吧,這也算不上什麼事,我們例行公事罷了。」

唐青終於忍不住道:「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們怎麼都這麼閒呢?我真的很佩服你們,有空能不能做點正事。」

李一亭暗暗吃驚。

唐東洲又嘆了一口氣,道:「李處長你有所不知,這個小孟是我故人的孩子,人是很不錯,只可惜個性倔強些,有時難免情緒化,剛開始我還以為他們倆鬧鬧彆扭,不曾想還驚動到你這麼高級別的領導親自出馬。」

他繼續自說自話:「這樣也好,給他們這些年輕人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輕重,別再胡鬧了。」

唐青哼道:「我聲明啊,這裡說的他們可不包括我。」

一直沒有開口的侯主任總是那麼一針見血:「你們這點家事,總能讓我們混頓飯吃,就是不知道下回還來什麼樣的領導,接待規格會怎樣,很讓人期待啊。唐書記,我看這婚事就慢慢來吧,免得我們以後沒處蹭飯去。」沒想到他居然開了個玩笑。

唐東洲搖搖頭:「唉,你可沒有混我的飯,就是難為小溫了,每次都要破費,回頭你找我個人報銷一些費用吧。」他說的自然是溫九霖。

溫九霖立馬來了興頭:「唐書記哪裡話,平時請也請不來,我這點小生意還不全仰仗各位幫襯嘛,純屬自願啊各位。」

眾人哈哈大笑,便很快又回歸飯桌上的奇聞趣事。

剩下來的時間無非繼續推杯換盞,眾人也是其樂融融,氣氛很是熱烈,就仿佛不是李一亭來調查案情,而是到這裡尋親訪友。

這頓飯,讓素來冷靜的李一亭吃得也有些雲里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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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到下午三點多,李一亭與眾領導道別後,才和萬永坤醉醺醺地回到牛屎街38號。

說實話,李一亭確實沒有想到自己未經周密計劃的「輕舉妄動」竟然引來這麼多重要崗位的領導,不過這樣也好,遲早要見面,早見不如晚見,也能讓自己認清形勢,這件案子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複雜許多。

萬永坤卻是真的醉了,這個年青人始終還是嫩點,到了城裡別人熱情客氣一番還以為是在山村時候,左鄰右舍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所以最後總是先把自己放倒。李一亭雖然胃部有些不舒服,臉色也微微發紅,但頭腦反而越發清醒,這正是他過人之處,作為一名刑偵專業人員,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即便是喝了酒。

所以他回到旅館後只是簡單用冷水洗了把臉,隨即便拿著孟標的個人檔案看起來。

不多的資料除了些證書複印件,其中果然有份詳細的個人情況表,一看便知是自己本人填寫,整張表格字跡剛勁有力、簡明扼要,大致如下:

《技術員孟標個人情況表》

姓名:孟標照片:2寸紅底證件照

性別:男

年齡:29歲

出生年月:2086年3月17日

籍貫:HBJZ

學歷:博士研究生

畢業院校:QH

進修專業:本科理論物理系,碩士人工智慧系,博士生物學系

身高:183cm

體重:73kg

特長:游泳、健身、計算機

愛好:看書

性格:開朗活潑

個性簽名: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

家庭關係:

父親孟起,黨員,退役軍人;

母親劉秀美,黨員,教師;

哥哥孟高,群眾,務農;

妹妹孟清,團員,公務員;

後面是學習簡歷、獎懲情況等。

……

……

李一亭知道,這應該已經是兩年前填寫的資料,此時他正在非常認真仔細地審視那張彩色照片,試圖發現些什麼。

雖然他並未見過孟標本人,但他也早已聽許荊南描述過這個人,那似乎應該是一個頭長癤子的大胖子。

檔案上這個人就是那個行蹤詭秘的大胖子?

他不知道究竟是資料出了問題還是哪裡出了問題,於是把所有資料從頭到尾翻看一遍,許多大紅的印章告訴他,這資料不但已經有些年頭而且不太容易造假。

所以他決定立即給許荊南打個電話,他隱隱感覺到時間是寶貴的,任何人為的耽擱都可能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特別是這場別開生面的酒局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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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荊南看到照片時,也有些詫異,雖然說證件照可能與本人有較大的差別,但差別如此之大卻也少見,照片上這個人不但面容俊朗、眉清目秀,而且眼神堅毅、炯炯有神,與自己匆匆見過一面的孟標無疑是天壤之別。

他不敢隨便發表言論,畢竟上次的見面有些突然,甚至有些驚悚。

再說作為法醫專業畢業的他,也知道人的臉型身材變化在兩年時間後是無法預測的,但是一些臉部特徵應該還有跡可循,所以許荊南大約十來分鐘後才放下那張薄薄的紙。

「雖然不能確定,但照片上這個人應該是我見過的孟標。」他輕輕地道。

李一亭此刻當真頗為讚賞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這個自稱學生的人至少沒有被簡單的表象所迷惑,在這個年紀來說實屬不易。

或許將來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當然這也只是他的閃念而已,畢竟人家還是吃公糧有正式編制的公務人員。

「你是從何得知呢?」他好奇地問,關於人體特徵,他知道自己也還是學生。

許荊南拿起照片,指著上面的人道:「老師您看,一個人無論臉型如何變化,胖一些或者瘦一點,但鼻子的形狀、細節特徵應該改變不大,另外一個就是眼睛,眼神時時都會有變化,但是眼睛輪廓往往難以改變;我之所以還有些不確定,主要是因為我只見過這個人一次面。」他話音一頓,似乎自言自語道:「倘若讓我與他本人再見一次面,半個小時左右應該就能確定。」

李一亭點點頭,許久才道:「關於這件事,你怎麼看?」

許荊南當然明白老師的問題,不可能單純只問照片的事,他沉思許久才道:「如果照片上的人就是孟標,那麼這兩年時間裡,他一定遭受了什麼重大的變故。」

兩人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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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李一亭還是讓許荊南盡力關注孟標的一舉一動,必要時通過周文港進行監視,經過上次的飯局,看樣子,再到研究所進行調查已經不太合適了,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甚至顯得小題大做。

另外,他安排萬永坤時刻盯著唐青的動靜。

雖然他自己也不確定,究竟還有些什麼事需要調查。

然而,各方的反饋卻讓他失望,不但孟標深居簡出,從來不出研究所大門,就是唐青,也是三點一線,專心於自己的工作。

倒是自己一個堂堂的「刑偵處長」,居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七天後——

李一亭終於拿起電話撥給陳天宇。

他想,是時候該問問這個老瘸子究竟是他娘的居心何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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