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的除夕,雖然沒有以往鞭炮喧天的熱鬧勁,但聽說中央電視台直播的春晚節目非常精彩,尋常百姓人家,早早吃過年夜飯,一家人或圍坐電視機前準備觀賞春晚,或整個幾兩燒酒,就著豐富的菜肴,高聲的吆喝著划拳吃酒,總結一年來的風風雨雨,憧憬明年的人生大計。

而在龔州市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一個會議室內,則圍坐滿了人。這群人的面上,沒有絲毫過年的喜慶,反倒是像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愁容滿面。

人群是嚴格按照會議的形式圍坐的,長長的會議桌前,是兩名精壯的警察。

沒錯,這就是龔州市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站長江上飛和政委陸中游。

會議的氣氛很沉悶。

江上飛手裡捏著一支香煙,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香煙的味道刺激了鼻子的神經,給亂糟糟的腦子帶來了一絲清涼。但是他沒有點上。

會議室里不抽煙,這是他自己定的規矩,不能隨便破了。

但此時此刻,他多想抽上一口來平復內心的洶湧啊!

內心的洶湧來自於下午接到的一個通知,通知是機場防疫指揮部發過來的,字數不多,寥寥幾行:「據某某航空公司通報,晚上22時許,一輛載有328名乘客的外國客機將在龔州機場降落,機上有3名乘客在旅途過程中出現高燒、咳嗽、發熱、昏迷等症狀,請邊檢部門迅速派員前往飛機停機坪進行證件核查驗放後,交由機場防疫指揮部做好後續醫療、隔離等工作。」

這個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除夕,就這樣,被一則突如其來的通知給擾亂了。

疫情並非是今日發生的,早在一周前,全國就已經發現了一種新型的流行性病毒。據說這種流行性的病毒,感染性很強,偏偏治癒率又不高,很多專家面對這種新型病毒都束手無策。隨著時間的推移,疫情大面積爆發,當前的形勢非常嚴峻。

剛開始時,龔州市宣布進入了疫情一級響應階段,檢查員們還意識不到自己距離這種病毒有多近,無非就是眼看著口罩緊缺、小區封閉、出行不便,沒想到現在不僅自己的生活受到了影響,還直接要衝鋒上了一線。

邊防檢查員,又稱移民官或者移民系統警察,是國家新成立移民局後,從原公安邊防部隊各邊檢站、邊境支隊和公安系統出入境管理部門重新組合而成的,一支共和國歷史上全新的警察隊伍,其中邊防檢查員是在執勤一線的移民官,負責出入境交通工具和人員的檢查監護。

像龔州市出入境邊防檢查站,就是東海省省會城市龔州的一個大型國際機場裡的邊檢單位,屬於移民系統里的一個派出機構。

由於東海省是個經濟大省,出入境的人員非常多,所以,地處龔州市的機場出入境邊防檢查站每天要應對的任務很繁重。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分鐘,江上飛仔細地觀察著參加會議的每個人表情。圍坐在桌子邊上的,是龔州市邊防檢查站執勤隊長和教導員以上的中層領導幹部。有的焦慮不安,左顧右盼,期望從別人的臉上看出點什麼;有的低頭不語,似乎沉默能讓全場的焦點不過於集中在自己身上;有的情緒激動,滿臉通紅,似乎在摩拳擦掌,一肚子的話要說;還有的兩眼呆滯,雖然坐在椅子上,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江上飛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歸要來,誰也躲不過去。

他往自己的左手邊看過去,正好遇到了政委陸中游的目光。這是一道堅定的目光,眼神中透露出對自己的信任。

也是啊!

在召開這個會議之前,兩人已經經過了商量,除了在某些事情上看法不一致外,大部分的方案計劃是兩人同意的,這時候,需要自己做出一個重大決定。

江上飛清了清嗓子,把會議室里眾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才緩緩說道:「今天是農曆大年三十,按照往常,下班後大家就可以回家過年了。但是今年又不同於往年,因為今天晚上,我們還有6個班次的航班要進行出入境檢查。現在的形勢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我就不多說。我現在想請問一句,對於組織上的安排,大家有什麼想法?可以大膽說出來!發言的順序就從執勤一隊開始吧。」

「那好,我先來發言。」坐在會議桌中段的一名警官舉手示意發言。這是一名個子高瘦的警官,年紀很輕,莊嚴的警服下,有著一張稍顯年輕的臉龐。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既顯得文雅又充滿活力。他站起來說道:「下午站里發過來通知,我和教導員經過商量,我們決定,自告奮勇承擔此次檢查任務。請站領導批准。」

「理由?」

「執勤一隊按照序列是站里排名第一的執勤隊,雖然今天晚上沒有輪到我們上崗,但是,由於此次任務特殊,我們站里派出的警力要比以往多,所以我們申請先上,今天輪值的執勤隊可以作為後補。而且,我們的隊員經常性承擔大項工作和重大任務,有經驗,讓我們上,站黨委可以絕對放心!」

「你可了解任務的特殊性?」

「完全清楚!不僅我和劉教導清楚,我們隊里全體人員都清楚!正是因為任務特殊,所以我們才主動請纓。」

「很好!」江上飛滿意地點點頭說:「二隊呢?」

「二隊到!」一個女聲響起。這位站起來的女警官,同樣的身材高挑瘦長,同樣戴著一副眼鏡,齊耳的短髮,顯得乾淨利落。

「二隊服從站黨委安排。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意見。」

「但是我們有意見!」

江上飛剛想說話,被一句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但是他臉上沒有顯出不耐煩的表情,也不因為說話被打斷而生氣。

江上飛剛到龔州邊檢站工作的時候,就在會上說過這麼一句話:「如果大家覺得自己思考得很成熟,可以在會上爭相發言。但是一定要言之有理,不能無理取鬧。」話雖這麼說,然而在現實工作中,有膽量打斷他講話的,還真沒幾次。畢竟從工作層面來說,他是上級,下級一般沒有這個膽量。而且這些年輕的隊長、教導員們,也真沒有這個實力來對江上飛的決定進行質疑。

但,既然有了這個口子,總會有這麼幾次,隊長和教導員們壓制不住的時候。

江上飛好整以暇看過去,原來是執勤四隊的隊長呂子龍!

原來是這個傢伙啊!

江上飛腦子裡迅速閃過關於呂子龍的資料:呂子龍,男,1980年12月出生,畢業於河北廊坊邊防武警學院邊防檢查系,畢業後分配到龔州邊防檢查站,從一名普通的檢查員干到隊長,期間多次借調到上級參加專案工作,成績突出。呂子龍的性格是沉穩型的性格,平時話不多,做起事情來很踏實。

「你有什麼意見?不妨直說!」江上飛說道。

「按照站里原來的安排,今天晚上是執勤四隊擔任國際航班進港的邊防檢查任務,我不同意由執勤一隊來承擔。」呂子龍快速地說道。由於情緒激動,他原本黝黑的臉上漲得通紅。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執勤一隊的隊長低聲嘀咕了一句。

沒想到這話還是被呂子龍聽見了。他轉頭向著一隊隊長說道:「牛隊長,我代表四隊全體同志謝謝一隊兄弟姐妹們的支持。但是從安全的角度說,這次任務不同以往,不是人多就一定能安全,我反倒覺得,人越少,被傳染的幾率越小。任務量很大,這我得承認,可是再多的驗放量我們都經歷過,不就推遲一點下班嗎?四隊的同志們還是可以接受的。」

呂子龍的說話很誠懇,一隊牛隊長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既然我發言了,我就把話全部說完吧!這次我們要面對的是,非傳統安全,我們不能以以往的經驗來處理這個事情,我和教導員黃子燕商量過了,我們執勤四隊將按照既有的預案來進行處理,儘量減少與患病乘客的接觸面,確保大傢伙的安全。同志們,今天是我們四隊最後一天當值,明天開始,又會有大量的航班進港,你們還需要繼續工作,我看,今天的任務大家就別跟我們四隊搶了,好不好?」

呂子龍的講話有理有據,在座的人還真不好反駁。

包括江上飛和陸中游。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同意。

江上飛說道:「既然這樣,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安排進行上崗吧。晚上我帶崗,政委你回家休息,明天來接崗。」

「哎,老江,你這就不對了!剛才還說子龍說得有理,這會你怎麼就無理了呢?今天是我帶崗的,你趕緊的回家吧!」陸中游一聽畫風轉了,不由得就急了起來。這怎麼跟原來商量的不一樣了呢?

江上飛耐心地說道:「我是站長,業務我比你熟悉,你就別爭了,老陸。等會早點回家,吃好飯早點休息,明天早點來接我的崗我就感激不盡了!」

「那不行的,事都得按照規矩來,既然排班是我了,就不能隨便更改的,這是規矩!」

「特事特辦嘛,老陸!再說你都多少年沒回家吃過年夜飯了,就不能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就這一回,就這一回啊!」

「你!」

就在這邊龔州邊檢站人員還在商量輪值上崗的大事時,一架飛機正在高空中飛行,機上的乘客們滿臉的喜慶,滿懷著回家過年的希望,根本不知道即將發生的大事,只有幾名乘客,蜷縮在座位上,愁容滿面,兩眼呆滯,身子不斷地哆嗦。

雖然空姐早已經把毯子發給他們蓋在身上,但是仍擋不住身上傳來那一陣陣的冷。

「東子,現在咋樣了?」一位年輕的姑娘把手放到這名叫東子的青年頭上,掌心裡頓時傳來了一陣滾燙。

「剛才吃了空姐給的藥,稍微舒服了一點。但還是冷。」東子哆嗦著說。他兩眼緊閉,嘴唇青紫,幾乎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來,我看看你體溫。」姑娘說道,從東子的腋窩下抽出了體溫計。

「情況不是很好呢?親愛的。」姑娘皺著眉頭說。

情況確實不好,體溫計上顯示,東子的體溫都將近40°了。這肯定是高燒無疑了。

「到機場還有幾個小時?」姑娘焦急地問。

「還有不到一小時了。」身邊的空姐用職業性的微笑輕聲說道,眼睛卻是緊緊盯著東子,生怕一不留神東子就會發生大事一樣。

姑娘雖然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機艙里像東子一樣發燒的不止一人,目前已經確定有三人了。而且有好幾名乘客,也出現了發熱的症狀,紛紛讓空姐給他們熱水喝。

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現象!說明了這群乘客不僅染上了病毒,而且這種病毒還有很強的傳染性,搞不好整個機艙都充斥著細菌了。

只是空姐必須按照職責,細心照顧著生病的乘客,還不能把狀況向大家通報,免得乘客們情緒激動,影響航空安全。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客機雖然在空中平穩地飛行著,但是病菌傳播的速度卻開始快起來了。乘客們讓空姐提供熱水的呼聲此起彼伏,幾名空姐在穿梭來回間,不禁也忍不住鼻子發癢,直打噴嚏。

所幸,在時間的流逝中,飛機終於準備到達目的地,龔州國際機場。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們現在即將到達的是龔州國際機場。飛機下降期間,請大家收拾好桌板,調整好椅子……」當班的空姐用職業性的聲音提醒乘客。話音未落,仿佛被嗆到一樣,播音的空姐感覺到喉嚨陣陣發癢,禁不住咳嗽起來。剛開始還是小聲地咳,一會的功夫,眼看著喉嚨越來越癢,似乎不把胸腔中的病菌咳出來都不行一樣,開始大聲地咳嗽起來。

「你怎麼啦?」另外一名空姐看到後,趕緊給播音的空姐遞過去一杯水。

「沒事沒事。」播音的空姐接過水喝了一口,稍微平息了一會,才把喉嚨中的癢止住了。她擔心地用手背試了一下額頭,已經開始發燙了。再對著鏡子看看,臉上湧上了兩抹紅雲,連眼睛,似乎都開始紅起來了。

「糟糕!」空姐心裡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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