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的天空中掛著一輪赤色的血月,下面是競技場的沙地,滾落著顏色各異的骯髒的頭顱,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魔鬼,項帶秘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隻煉獄鼠盡力的刺去,那鼠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小魔鬼便是『潤圖』,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上司還在位,位高權重,我正是上司面前的一個紅人(這裡的『人』如非特指,都將指代魔鬼)。

那一年,競技場是一件大排場的值年。這排場,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各方勢力均來到城裡,角鬥士很多,規矩很講究,博彩賭博的傢伙也很多,靈魂和各種重要的事物也很要防偷去。

我們這種負責競技場後勤的部門總是很忙,打掃屍體的收屍者忙不過來時,他便對上司說,可以叫他的夥伴來幫忙打掃的。

我的上司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潤圖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紀,都是從倒鉤魔晉升沒多久。

他做事總是試圖獲得更多的收益和利潤,所以他的朋友叫他『潤圖』。他是能從岩石中尋找到油水的。我於是日日盼望著競技場能開始角斗,有了屍體,閏土也就到了。

好容易比賽臨近,有一日,同僚告訴我,潤圖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競技場邊,紫色的尖臉,頭戴一頂小鐵盔,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秘銀項圈,這可見他尋找收益的功夫了得,才能湊得如此珍貴的項圈,不禁讓人有些羨慕。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潤圖很高興,說是來到競技場之後,又萌生出許多新的弄到收益的方法。

第二日,我便要他教我怎麼從競技場中安全的弄到收益。他說:

「這很難。須競技場決鬥完才好。我們在競技場上,四周都是死掉的角鬥士,我們可以在打掃的時候,從屍體中獲得很多東西。你要學會分辨角鬥士的出身,出自監獄的角鬥士都很窮,他們早已被搜刮乾淨,但是其他勢力的角鬥士很可能會有不少好東西。比如:魔法飾品,寶石,空間指環,藥劑……」

我於是又很盼望戰鬥能快點結束。

潤圖又對我說:

「你知道的,現在還只是一大群角鬥士的亂斗,用來將弱者篩選出去。屍體雖然有的是,但很可能都是一些窮鬼,或者那種連自由都沒有的奴隸、以及囚犯,真正有實力的傢伙,大多只在正式一對一的角斗露面。這次亂斗結束後,我和朋友都去收拾屍體,你如果想的話,也可以過來。」

「尋找收益麼?」

「不是。收益會很少,對於你這種職位的魔鬼來講,根本看不入眼。我們要找的是一些好吃的東西,沙地蠕蟲,煉獄鼠、以及其他一些小生物。血日之下,你聽到嘰咕嘰咕的聲響,煉獄鼠在咬屍體了。你便捏了鋼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吃東西』是怎樣的一件事情,因為魔鬼們從來不需要進食,只有那些低等生物才需要靠此維持生命。我只是感覺這種事情很有趣,將某些肉塊送入口中,然後用牙齒咀嚼,再順著食道咽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消化它們,但嘗試一下總歸沒壞處。

「煉獄鼠厲害麼?」

「有鋼叉呢。走到聲響附近,看見煉獄鼠了,你便刺。這傢伙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它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放在火上烤時會滋滋作響。當你看到它那暗紅色的身體變成棕褐色後,便可以撒上一些鹽和孜然粉、芝麻、細辣椒。胡椒等,這些調料你可以在城裡一個人類開的店鋪中買到……」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吃個東西居然要用到這麼多種調料,在屍體中居然也能得到收益;我先前單知道死掉的傢伙除了靈魂以外,都毫無價值。

「我們幾個人生活在迪斯城的某條不知名的暗巷裡,有時會去勒索一些偶然到此的位面旅行者,有時也會為這些位面旅行者偽造一些特別的通行證書。『拉忽撒』的手藝是專家級的,經他手中造出的通行證書與真的幾無二致!至於我們是選擇幫他們,還是勒索他們,都得看那些位面旅行者的實力如何。」

阿!潤圖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同僚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潤圖在小巷中穿梭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競技場宏偉牆壁所圍出的圓形的天空。

可惜競技場中並非每時都有比賽。亂斗結束,屍體被打掃乾淨後,閏土便須離開,重新回到暗巷中。我心中十分焦急,我還沒學會怎麼從屍體中翻找收益;他也感到有些無奈,因為亂斗中的屍體收益很低,他希望能為正式比賽幫忙。

但終於還是被收屍官帶走了。他後來還托那位收屍官帶給我一包調料和幾串已經烤得香酥的沙地蠕蟲,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這次又是一場亂斗結束,滿地的屍體擺在炙熱的沙地上,要不了多久,便會有很多小生物來享用它們。我看到那個得到晉升資格的健壯人類,低著頭從柵門中走出,似乎並沒有勝利後的喜悅。

我的同僚忽然提起了潤圖,我以前舊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回想起來。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天在眼前這片競技場中,周圍也是滿地的屍體,我和潤圖在沙地上燃起火焰,用鋼叉捕捉那些偷吃屍體的煉獄鼠。

我應聲說:「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同僚說著,便向另一邊看去,「有幾個傢伙過來了,應該是詢問下一場比賽時間的,我得去招呼一下。」

――

同僚站起身,朝不遠處的那兩個魔鬼走去。他們的樣子有些慘,其中一隻是斷了手臂的針刺魔,另一隻是滿身傷痕的倒鉤魔,如果得不到晉升,這樣的傷疤可能要跟隨他們一輩子。

但這又如何呢?自從上司倒台後,我也是卡在鏈魔這個階段很久很久了。照這麼下去,下一次晉升很可能要在數百年之後,或者更加漫長的歲月。

競技場內狂風驟起,某個獸人的頭顱被風吹到腳邊。我用身上的某根鏈條將頭顱刺起,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著。

有機會,去看一下潤圖吧,我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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