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提力監獄內,巴里特靠著牆壁,坐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並用那條印有數字的右臂,環住了他沉默的『室友』。

「我很擅長殺戮,而且還比較喜歡。」他輕聲對室友說,「我所幹掉的異族和野獸數以千計,而死在我手中的人類數量也並不算少。但是,我為什麼會因為在競技場中的拚死搏命,而突然感覺厭煩呢?」

「事先說明,我可不是那種有惻隱之心的人。」蠻子將室友靠向自己肩膀的頭顱扶正,「如果有人對豬灣的冒險者說,『嘿,巴里特這個人的心腸很軟』,那他一定會被大家懷疑成神經病。」

「你一定想問為什麼,是不是?」室友的腦袋在巴里特的撥弄之下,無奈的點了點頭,「那我就告訴你吧,因為間接死在我手裡的人有數百之多。當然,這並不是說我直接殺掉了他們,我還沒那麼……,嗜血。我的意思是說,那些人都是在我的帶領下死去的,有很多小伙子甚至還沒有成年,就被我喂給了那片危險的森林。」

「所以,你看,我並不喜歡憐憫他人。但是我為什麼又會感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呢?哪怕在競技場上被我幹掉的那些傢伙,連一個人類都沒有,都是些戰蜥人、或者獸人之類讓人討厭的物種,唯一和人類關係比較好的就只有一個矮人,但那傢伙的神態相當瘋狂,天知道他究竟干過什麼邪惡的事情。」

「況且,競技場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有權利殺掉他們,並且在以後的角斗中,還會用同樣的權利繼續殺戮下去,不是麼?」巴里特側頭向室友問道。

「是的,就是這樣,因為你是角鬥士!」一個嘶啞的聲音從牆壁另一側傳來,「話說,為什麼你最近總喜歡和那具白骨聊天?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我的朋友。」靈魂商人說道,「告訴你,上一個被關在你那間牢籠內的囚犯,也和你有著同樣的癖好,後來他……」

「後來怎麼樣了?」巴里特好奇的問。

「後來他被湯里的一根骨頭卡主了喉嚨,直接窒息死掉了。」靈魂商人鄭重其事的回答,「他的靈魂被轉移到了另外的牢籠之中,等待慢慢被腐化。」

「……,多謝告誡,我喝湯時會加倍小心的。」巴里特沒好氣的說。

「嘿,這個隔間裡現在就只有你和我兩個活人,你難道寧願跟一具白骨說話,也不願意和我聊天麼?」靈魂商人有些不滿,「這可真讓人太傷心了,我的朋友!」

「當我感到無聊、或者需要答案的時候,我自會選擇你這個無所不知的傢伙。」巴里特說,「而當我只是想單純的傾訴時,這位沉默寡言的室友,便會是我更好的選擇。」

「哦?那麼說來,你心裡對此已經有答案了?」

「並不需要答案。」巴里特回答,「我只是被關的太久了,精神上感覺有些疲憊,就是這樣。」

「恐怕並不僅僅如此吧,我的朋友。」靈魂商人用力敲了兩下牆壁,希望巴里特能認真聽他說話,「在我看來,你是聽了我之前的故事後,擔心自己會在競技場上不斷沾染到無辜者的鮮血,從而導致自己會像那位古時候的暴君一樣,漸漸迷失自我、腐化墮落。而且,馬丁那個年輕人變成那副鬼樣子,也一定給你帶來了很大的觸動。」

「唉……」靈魂商人嘆了口氣,但語氣中卻透著看穿問題的得意,「我之所以會跟你講那個故事,是要你小心點魔鬼層出不窮的手段的,而非讓你在競技場中畏首畏尾。唉,要不諺語怎麼會說,『知道的越少,睡眠越好』呢。」

「哼,我肯定不會在決鬥中手軟。」巴里特沉聲說道。

「但是,心裡卻會因此而承受負擔,不是麼?」靈魂商人洋洋得意的說,「你雖然喜歡殺戮,但你卻發現競技場中的這種殺戮,並不是你能左右的。他與你在森林中狩獵,或是和他人打架鬥毆有很大不同。」

「如果某一天,你的對手是一個像你一樣被困此地的無辜人類,他失敗跪在地上,請求你饒恕,但你最後卻只能無奈結果掉他,因為你不得不這麼做。緊接著,你會這樣幹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然後漸漸變得習以為常,就像暴君『埃利奧特』一樣。你內心深處很擔心這樣的情況會真的發生。」

「……會發生麼?」巴里特皺著眉頭問。

「當然了,我的朋友!」靈魂商人用極度誇張的語氣說,「你以為這裡是哪兒?這裡可是巴托地獄,這裡可是曼提力!人們被剝奪了一切的尊嚴和希望,不得不為了生存而彼此競爭,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了。認清現實吧,朋友,能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答案。」蠻子更加鬱悶,「我並沒有讓你告訴我這些讓人厭煩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我才更願意選擇跟這具白骨傾訴。」

「但我卻解開了你心中的疑問,不是麼?它可做不到這點。」靈魂商人笑著說。

「解開之後並沒有讓我感覺更好!」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堅強,我的朋友。」靈魂商人的語氣忽然轉為平淡,「你的身軀雖然壯碩如食人魔,但內心和思想卻猶如地精。搏殺和戰鬥雖然會讓你神經變得堅韌,但是卻並不會讓你內心變得強大。你所面臨過的抉擇太少了,不是那種今天晚上應該吃點什麼之類的無聊抉擇,而是那種能讓你心肝俱裂、痛不欲生的……」

巴里特沉默不語,他回憶著自己的過往,發現生死時刻沒少經歷,但確實沒有過多少靈魂商人口中的那種難以取捨的抉擇。

「好好休息吧,朋友,第二場戰鬥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達。」靈魂商人說完這句話後,便漸漸沒了聲音。

嘆了口氣,巴里特躺在骯髒的草蓆上,順便喚出【任務日誌】。

在【成就】那一欄,【浴血之軀】的下面,此時又多了一個新的成就。該成就是在巴里特結束第一場決鬥時突然蹦出來了,其名為【競技場主宰】

「連你也希望我在那片黃沙之上,不停廝殺麼?」他輕聲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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