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在睜開雙眼時,只覺得顱後陣陣疼痛,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麼。

他張成,堂堂正二品都指揮使,執掌湖廣全境兵馬,被人給敲了悶棍,說出去未免也太荒唐了。

張成來不及多想,他警惕的環視四周,想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不法之事。

他注意到,自己身在似是客棧的房間裡,坐於榻上,正對面恰是一面窗子,窗前站著一男人,身材魁梧,背對於他。

雖然不知這男人的身份,但張成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房間的桌上,桌上躺著一柄帶鞘的長刀,他不出動靜的坐起身來,靠近桌子想要拿到這柄刀。

雖然不知現在身處何地,但有一把刀,他便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我若是你,便不會碰那把刀。」

窗前站著的男人,背對著他淡淡的說道,「若是我想殺你,不出一息,便可讓你人頭落地。」

張成的動作一滯,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刀,又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男人,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試探的問道:「閣下是?」

那人轉過身來,平靜地說道:「在下錦衣衛指揮僉事,張牧之。」

張成心裡咯噔了一聲,果然如此。

能悄無聲息間給一位都指揮使敲了悶棍,這種缺德事也就只有錦衣衛敢幹了。

他道:「錦衣衛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無故逮捕一位正二品朝廷命官,伱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大人還在嘴硬,也罷,既然大人不見黃河不死心,那我便與你說上一二。」

張牧之微微一笑,道,「我能出現在這兒,想必大人也明白,我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來。至於為何太子殿下要對付大人你,難道,你心裡沒點數嗎?」

「串通谷王意圖謀反,你覺得你又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張成知道,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造反大業還沒開始,就已經被朝廷給逮住了。

但他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狂妄!你怎敢胡言亂語,你有證據嗎!」

張牧之頓了一下,似乎也被問住了。

他疑惑的說道:「兄弟,你什麼時候見過錦衣衛抓人還需要證據的?」

「你覺得是按察使司的人敢查下去,還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敢查下去?哦,對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都是我們東宮的人,你覺得他們會幫一個反賊伸冤嗎?」

張牧之轉而說道,「大人貴為正二品都指揮使,已是仕途極境,若不趟這趟渾水,你大可功成名就,子孫的仕途也是四品起步。」

「如此渡過餘生,豈不是快哉?」

「可現在,你偏偏自己給自個兒尋了條死路,今天我站在你面前,想來你心中也已明白,谷王事敗已是註定,而你倘若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最終等來的是在菜市口和家人相遇,最終死在劊子手的刀下。」

「不過……」

「念在你我都是張姓,沒準兒五百年前咱們還是一家人,我給你指條明路如何?」

張成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問道:「明路在何處?」

「棄暗投明,戴罪立功。」

張牧之道,「你提谷王人頭見我,我保你全家無事。」

他盯著張成,不再說話。

一套恩威並施的話術之下,對方沒有選擇了。

或者說,谷王意圖謀反,本身就是個笑話。

能走到正二品的位置上,沒人是蠢貨,張成的心裡應該有點數,此時的他,倘若仍一意孤行,走到最後無非就是個滿門抄斬。

張成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追問道:「你當真能保我全家無事?」

他有點不敢相信。

自己乾的可是造反的買賣,古往今來,造反敗者幾人能得以善終,安享天年?

張牧之區區一個指揮僉事,他能在這件事上一錘定音?

「我當然不能,但我背後那位可以。」

張牧之道,「你覺得,倘若不是那位殿下保你,這世上還有誰保的了你嗎?」

「大人,此時再不回頭,更待何時?」

張成的喉嚨微動,咽了口口水。

谷王爺,對不起了,我也只是為了保命。

……

夜,長沙城。

皓月當空而懸,星光如落花流水燦爛。

崇陽王輾轉反側,捏緊了被子的一角,卻怎麼都難以入睡。

他現在算是明白,自己上了條黑船,谷王這個王八蛋讓他假扮建文帝,是要以他為藉口公然造反!

無論谷王是否造反成功,崇陽王到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若是谷王沒成,那他便是從犯,建文帝在本朝時最大的忌諱,而與建文帝容貌極為相似且幫著谷王造反的他,陛下豈能饒過?定然會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若是谷王成了,那他依然不會善終,谷王打贏了朝廷,那他這個名義上的建文帝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反而會成為谷王登基路上的攔路石。

當年太祖爺是怎麼對待小明王的,谷王就會怎麼對待他。

崇陽王思考著自己的前景,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前路竟是一片絕路。

自當他走出蜀王府的時候,就像是小綿羊鑽進了狼窩裡,虧他當初還沾沾自喜為重獲自由而感到高興。

高興個屁啊!

正當崇陽王為自己感到悲哀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轟隆隆的殺聲,本就膽怯的他更是被嚇得不知所措,鑽進被窩裡用被子捂住了頭,渾身瑟瑟發抖。

也不知殺聲持續了多久,才逐漸消停了下來。

崇陽王剛想從被窩裡鑽出來,卻聽見一聲巨響,房門被一腳踹碎,有人持刀沖了進來,滿面的鮮血,面容猙獰。

那人一把將崇陽王從被窩裡像抓小雞仔一樣抓了出來,大喊道:「崇陽王在此!」

「建文帝在此!」

……

「什麼聲音,如此嘈雜。」

谷王被吵醒以後,不耐煩的從榻上爬了起來,懶洋洋的向外走去,似乎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推開房門,之間面前一個熟悉的人影,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一道明亮的銀光從他的脖頸一閃而過。

谷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頭一看,滿手的鮮血在滴落。

再抬頭,對面站著的正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大將,湖廣都指揮使張成。

張成手持一柄短刀,刀尖染血,扶住了將倒的谷王。

「谷王爺,你不死,我全家都得死。」

「你且替我死上一死吧。」

……

黎明,在至暗的天邊有光束撕裂。

朱高燨心滿意足的從房中走出,他和妻子折騰了一宿,給張穎貞折騰了個夠嗆,如若不是擔憂妻子的身體扛不住,他還能再折騰半個來時辰。

他在花園裡踱步轉悠,像是在鍛鍊身體。

「谷王,你打算如何處理?」

阿棄忽然出現,對於他的神出鬼沒,朱高燨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道:「還能怎麼處理,殺了便是。先有漢王造反,接著又來了一個谷王謀逆,漢王已經從輕寬恕了,倘若再對谷王輕判,天下藩王豈不是人皆反之?」

「總是要殺雞儆猴的,谷王自己跳出來要當這隻雞,也罷,殺一個藩王,能驚醒全天下的宗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阿棄反問道:「谷王乃是太祖之子,你就這麼殺了?」

大明開國至今,建文、永樂兩朝削藩,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藩王遭了殃,但最多也就是廢為庶人流放,還從未殺過哪個藩王。

唯一死在削藩里的湘王朱柏,從始至終,建文帝對他都沒有動殺心,只因湘王性情剛烈不堪受辱,選擇了自盡。

「沒有哪個皇帝願意背負殺戮血親的罵名,但我不在乎。」

朱高燨眼神平靜,「皇帝,有皇權在手那才叫皇帝。皇權的統治,又分道統和法統,只要能抓住道與法,罵名又如何,我一直在向前走,身後的罵聲只會越來越遠,直到徹底不見。」

「谷王,殺了便是,他的愚蠢早就註定了他的結局,他自以為能翻天覆地,殊不知我想要碾死他,比碾死一隻螞蟻更輕鬆。」

阿棄凝視著面前的男人,朱高燨的殘忍與冷酷,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認知。

即使要殺自己的親叔叔,他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

他仿佛已經與帝國融為一體,成為了冰冷的規則律法,但凡忤逆大明利益的人,無論是誰,皆殺之。

「谷王死後,他的舊部呢?」

阿棄問道,「你讓張牧之給湖廣都指揮使張成開的條件是,讓張成戴罪立功,如此一來,是否是要寬恕跟隨谷王意圖謀反的那些人?」

「我騙他的。」

朱高燨微笑道,「從始至終,我都只不過是在利用張成罷了。朱家人可以殺朱家人,但是別人不行,手上染了朱家人都血,無論是誰,只要不姓朱,都得死。」

阿棄瞳孔微縮:「那你為何還要讓張牧之對張成說……」

「不讓張成來殺谷王,難不成還要讓張牧之來殺嗎?」

朱高燨搖了搖頭,「張牧之不能動這個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引誘張成把所有人都殺完,最後再殺了張成。」

「借刀殺人,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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