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有些心虛了:「縱然如此,朝廷也不至於到了養不起的地步吧。」

朱高燨沉聲道:「爹,你這是還沒算明白啊,行,那兒子我就替您算算。宗藩里最次的奉國中尉一年二百石的俸祿,聽上去沒多少,可你要不再算算他們多少人?」

朱棣問道:「多少?」

朱高燨說道:「一代閒的沒事幹的藩王,生三十個兒子,合理吧?兒子再生二十個兒子,合理吧?兒子再生十個兒子,十個再生十個兒子,這合理吧?咱加起來算算,三十乘二十乘十乘十,六萬!一個滿編衛也才五千六百人,這六萬軍隊都夠組成一支守衛邊塞的邊軍了,大明朝養了一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六萬軍隊,這還是一個宗藩,天下得有多少宗藩?」

朱棣被這個龐大的數字嚇到了,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麼多?!」

朱高燨說的話,一點都不帶誇張的。

朱家人里的奇葩,活了一輩子生了一百個兒子的都有!

朱棣沉下心來,問道:「你可有解決之法?」

他了解祁王,當祁王開口的時候,早就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更清楚一件事,祁王如此露在檯面上的智謀,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朱高燨緩緩說道:「各以次受地,自為永業而息之。其見今各府有額浮於用者,則先從庶人中尉始,當受祿則捐三四年之祿,買田賦之,度其入可當歲祿而止。諸故絕者,其遺田業,即以入官賦諸宗也。諸宗未受田者請依限田法,不得畜田業。其有田者,令得賣以賦他宗。其受田而能生息廣阡陌者,聽。所以勸受田也。受田者之餘子,比於正支,仿古余。夫量授四分之一,逓減之至盡弗授矣。如此,數十年而將軍中尉以下各有永業,不以煩經費。」

考慮到老爺子的文化水平有限可能聽不太懂,他又繼續說道:「簡單點理解就是,封地改分地。封地只收稅,買一定的土地分給你,那可以收租,租比稅多幾十倍。而且土地分下去以後,就不會再對宗藩的子孫進行分封了,以為永業。徹底解決宗藩問題,當然,買地要花一筆不少的錢。」

明帝國的宗藩問題就像是插在心腹里的淬毒利刃,一步一步的將帝國的心臟腐蝕,並非沒有人想過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明末的徐光啟,就想出來了這麼一個解決的辦法。

這位仁兄可謂是全能型人才,他在天文曆法上引進了「地球是圓的」想法,在農業上又有《農政全書》、《甘薯疏》、《農遺雜疏》、《農書草稿》、《泰西水法》等著作。

在數學上,他還翻譯了《幾何原本》,親自撰寫了《勾股義》和《測量異同》。

在軍事上,徐光啟推崇火器製造,極力的推進火炮引進,把火器的用法玩出了花,有《火攻要略》、《制火藥法》等著作。

如果只是科研人才也就罷了,實際上,科研只是徐光啟的副業,他的主業是從政,萬曆進士,官至崇禎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是僅次於首輔的內閣二把手。

一邊和朝堂上那群老狐狸鬥智斗勇坐到了帝國核心的位置上,一邊搞科研卻不小心成為了明朝科研界的頂尖人物……

而如何解決宗藩的問題上,徐光啟也找到了封地改分地的辦法,有夏殷商分封分田製作為依據,也有具體措施,但到了明末這個時候,縱然是徐光啟這樣神人也救不回來了。

國之將亡,必出妖孽,救國辦法有了,就是沒人敢去做這些事情。朱家人得罪不得,地方豪紳弄不動,有的沒的人數都往上報。誰敢站出來反對,自己算算有幾顆腦袋夠他們砍。

只要你敢碰這些事,別說你徐光啟現在是內閣二把手,就算你是內閣一把手當朝首輔,也得讓你九族消消樂。

……

朱棣思忖片刻,讚嘆道:「真是神仙謀略,根除了大明宗藩之後患,無論他們怎麼生,最後就都只有這麼點地,生的多了沒得養,生的少了反而傳承的更久。」

想到這裡,朱棣不由納悶兒的問道:「你這小腦袋瓜是怎麼長的,這些妖孽謀略你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聽了都覺得心驚膽戰的問題,祁王卻能如此風輕雲淡的就想出來解決的辦法。

雖然他已經對祁王時不時冒出來的妖孽思維習以為常,可是每次聽祁王想出來的這些點子,都能讓朱棣讚嘆不已。

朱高燨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多讀書,多看報罷了。」

朱棣不信,也沒有追問下去。

但他沒想到的是,祁王這次說的是真的。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朱棣轉而說道,「如此雖能除去宗藩帶來了沉重壓迫,於朝廷有益,卻對朱家有害,你是朱家人,你以後當了皇帝,你的兒子們總是要當藩王的,藩王再生郡王,子子孫孫反覆無窮,你現在想出來這招對付宗藩的刀子,將來也會落在你子子孫孫的頭上。」

宗藩之所以能與國同壽,那就是因為,他們是朱家人。

朱高燨自己就是朱家人,他本人就是宗藩政策的受益人,現在卻磨刀霍霍的走向了朱家人,最後這把刀,遲早會砍到他自己身上。

等朱高燨當了皇帝,除了當皇帝的那個兒子,剩下的兒子都得哭了。

咱爹這不坑兒子嗎!

朱高燨微微一笑:「宗藩不根治,則荼毒大明朝久矣。若是大明朝都沒了,那宗藩還姓朱嗎?」

朱棣猛然醒悟:「是啊,說的對,倘若國家都沒了,還有宗藩什麼事。」

大明朝是朱家人的,朱家人也是大明朝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宗藩為了撈銀子什麼都可以干,但唯獨不願意干資敵叛國這種事,因為倘若國家沒了,他們宗藩也就死到臨頭了,當然,朱祁鎮並不在此行列當中。

若是大明朝都沒了,那給宗藩那麼多的好政策還有什麼用?

朱高燨此言可謂是一針見血,讓朱棣感受頗多。

雖然,朕從你們宗藩的碗里扒肉,從你的身上放血,從你們的嘴裡拔牙,但這都是為你們好啊。

你們還得謝謝朕啊!

宗藩這張長期飯票的有效時間,是得看大明的國運有多久!

但朱棣又有些牙疼了:「辦法是有了,誰來做?」

老爺子這個大明王朝的持刀人當了這麼久,自然明白一個很現實的道理:解決問題的辦法總是有的,解決問題的人總是沒了。

很多問題,老爺子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他無法將這個辦法去落實。

就好像現在這般,有了解決宗藩問題的辦法,可是該由誰來干?

倘若是朱棣來做,天底下的宗藩都會指著他的鼻子罵,其中包括他的親兄弟親侄子……

可若是朱高燨也做不了,祁王做了這事,以後的日子裡就慢慢的等著挨罵吧,他這皇位也別想著坐舒坦了。

解決宗藩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宗藩來做,最好是找個有話語權有地位的宗藩來做,最起碼也得是藩王。可只是宗藩也不蠢,他們哪裡願意做這種從自己身上割肉的事。

宗藩們就是如此複雜的一個體系,他們貪婪而又目光短淺,既希望大明綿延萬世讓自己這個體系也得以綿延萬世,同時又不願意出一分錢也不願意少拿一分錢,最愛國的就是宗藩,而最危害大明的也是宗藩。

「這不是有現成的人選嗎?」

朱高燨輕笑道,「我二哥,有地位有威望,他不幹這事誰來干?」

朱棣眼神一亮:「你打算讓老二去頂著這個雷?」

朱高燨義正言辭的說道:「爹,瞧您這話說的,我這哪裡是讓我哥去頂雷,我這是讓他將功贖罪,給他一個救贖自我的機會啊!」

朱棣笑了:「你他娘的是真夠缺德的啊。」

話雖如此,但漢王確確實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雖然現在漢王的身份很複雜,但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了,當今宗藩里,漢王是最有話語權的藩王之一,哪怕乾了謀反的事也能在宗藩里名列前茅。

更何況,就算漢王頂了這個雷,臭了在宗藩里的名聲也沒關係。

漢王的名聲已經足夠臭了,再臭也沒關係,一坨羊糞和一坨牛糞能有多大的區別?

「那就這麼定了?」

「好,就這麼定了。」

「行,那您可得在後面罩著我,我去安排著辦。」

「你放心大膽的干,我給你撐腰。」

「不不不,是給我二哥撐腰。」

「懂,懂。」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心裡已經敲定了讓漢王來背鍋的主意。

……

昭獄裡,漢王叼著草根,仰天感嘆道:「老四這孩子是個忠厚人啊。」

他從山東被押回金陵城以後,沒有經過宗人府的審理,直接被帶到了昭獄裡,畢竟他現在的身份,若是去宗人府的話更尷尬,還不如在昭獄裡圖個清凈。

漢王爺雖然人在昭獄,但昭獄是祁王府的地盤。漢王爺住的是豪華單間,吃喝都是三菜一湯有下人照顧,可謂是如沐春風。

錦衣衛之所以對漢王如此豐厚,可不單單是因為漢王這個親王的身份,更是因為祁王的安排。

一想到這裡,漢王就有些愧疚:「唉,老四把我當親哥哥,我之前卻屢屢針對老四,倘若一開始我就心寬一些,何至於鬧到這番田地。」

在漢王感嘆朱高燨忠厚的時候,朱高燨已經和老爺子盤算好怎麼坑漢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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