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點兒了。」胖子把那點紙片小心放到張杌尋的手心裡。

「這還是我們在火盆灰里翻出來的一點點。」胖子解釋道,「那個檔案室里亂七八糟的跟進了賊似的,胖爺估計裡面最重要的資料都被他們臨走時帶走了,或者乾脆丟火盆里燒了,又給上面澆了水,又是煙燻又是水潮的,字跡早就糊沒了。」

張杌尋看著手心裡那點紙片片,確實如胖子所說,邊緣有火燒過的焦黃痕跡。

這點之所以能保存下來,估計也是因為那些人急著撤離,看燒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往裡面澆了水滅火。

那張還沒煙盒大的黃青色紙片上,還真有一個大拇指頭那麼大的徽章標誌,顏色已經淡得不太能看清了。

這要不是胖子兩人細心,換了別人指不定眼角一瞟就略過去了。

張杌尋估計這應該是當初那些人為了那個計劃特別製造的一種紙張,如同書本的頁碼一樣,在角標位置印上了這個徽章標誌。

事實究竟是不是如他猜測的這樣,現在也無從考察。

胖子繼續道:「那點信息還是我和天真兩個趁夜偷溜進去,把那檔案室翻了個底朝天,才從細枝末節里推測出來的,當初和陳文錦的考察隊一起前往巴乃的,的確有一支特殊的部隊。」

盤馬也確實說過,當初那些人是軍隊的打扮,還帶著很多槍。

張杌尋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如果他前面推測的沒錯,那麼這支「特殊部隊」,就是張啟山統領下的一部分張家人了。

不管如何,局已經鋪開了,誰是漁網,誰是被捕的魚,就看誰更技高一籌了。

不一會兒,在廂屋裡談完話的兩人出來了。

吳小邪對霍仙姑道:「我這三個朋友也知道那件事,有些細節的地方他們比我更清楚。」

霍仙姑擺擺手,神情有些疲累,「那便跟上吧。」

吳小邪沖張杌尋三人打了個呼哨,示意跟他過去。

來到客廳坐下,吳小邪把他知道的事情精簡了一下講出來。

講到去格爾木的時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實在有些不忍心告訴霍老太太,她的女兒變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霍仙姑臉上,從一開始的面無表情,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吳小邪話語未盡,霍仙姑卻是已經猜到了什麼,一隻手緩緩撫摸著烏木盒子,聲音里充滿涼意,她看向張杌尋,「所以,這隻手也是你們在那個療養院裡找到的?」

張杌尋點點頭,「我們從陳文錦的話語,以及那些老舊錄像帶里分析推測出,真正的霍玲最後的確留在了格爾木療養院,又因為變成了那種特殊的樣子,所以被關在了地下室。」

霍仙姑臉上的表情讓人脊背發寒,她用平淡無波的語調問張杌尋,「你們說的那個禁婆,長什麼樣子?」

張杌尋幾人一時語塞,實在有些無法描述,這不是在老太太心上插刀子麼。

「罷了。」霍仙姑垂下眼皮,「這麼多年過去,總歸是知道小玲的結果了。」

張杌尋輕聲道:「這是兩股勢力在博弈,您女兒和陳文錦混入了另一支隊伍,結果在西沙海底遭遇了暗算,當年第一支隊伍在廣西盤踞許久的目的,正是我們如今在找尋的答案。」

霍仙姑思考良久,沉默著沒有說話。

霍秀秀從門檻里跨進來提著一壺茶,給幾人的杯中添了茶之後,就候在霍仙姑邊上。

這時,霍仙姑突然抬起頭,表情有些怪異的問吳小邪,「你剛才說的所有過程中,一直有一個身上紋著麒麟紋身的人跟在你身邊,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吳小邪愣了一下,

心說不是在說您的女兒麼?怎麼扯到了麒麟紋身上頭去了。

還沒反應過來,邊上的胖子就咋呼道:「這麼寶貝的東西,當然要隨身帶著了。」

說著伸手在小哥和張杌尋身上分別一指,笑嘻嘻道:「呶,這兩位,長相那是沒的說哈,盤靚條順,身上本事還大,看家護院兒下墓倒斗樣樣是小能手,老太太您看想挑誰做您的孫女婿來?」

張杌尋抬腿一腳踹在胖子的椅子上,皺著眉瞪了他一眼。

胖子一看就知道張杌尋這是真的不高興了,立馬收斂了臉上的賊笑,自打了一下嘴巴,「我胡說八道的,大伙兒別介意哈,那什麼,老太太,您找麒麟紋身的有何貴幹吶。」

霍仙姑壓根兒沒搭理他,只視線在小哥和張杌尋兩人身上來迴轉,有些匪夷所思道:「你們兩位身上都有麒麟紋身?」

張杌尋直接了當道:「不用猜了,你要找的人是他。」

霍仙姑一下子站起來,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難掩激動的走到小哥面前,「讓我看看你的手。」

說著便抓起小哥的右手,只看了一眼,她就臉色大變,像是遭受了沉重打擊一樣連著後退了好幾步。

緊接著一掀衣擺,竟是直直跪在小哥面前,膝蓋半點不帶緩衝的磕在地板上。

吳小邪、胖子和霍秀秀三個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唬了好大一跳,完全懵了,也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

霍秀秀大驚失色,雖然不明所以,但也趕緊跟著跪在霍仙姑身後,大氣不敢喘。

霍仙姑臉上的那種肅穆,以及跪下時的沉重和堅決,真得不能再真,仿佛只有這種舉動,才能表達她的虔誠。

胖子冷不丁從嘴巴里蹦出一句,「不好,這老太太是只粽子!」

吳小邪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下大叫不好,這老太太可是在京城裡呼風喚雨,叱吒風雲的人物,這一大把年紀了,突然跪在這裡,這不是讓人折壽麼。

「霍婆婆,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吳小邪急忙上前想扶她起來。

但霍仙姑執著地跪在地上,神態威嚴而莊重。

胖子顯然也蒙了,心裡暗自嘀咕這老太太應該不可能是粽子,那這番操作莫非發癔症了不成?

霍秀秀已經嚇傻了,一時間不知所措,霍仙姑不起來,她也只能跟著跪。

小哥只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有絲毫反應,宛如一尊雕像。

張杌尋出聲阻止了吳小邪和胖子去扶人的舉動,嘴角掛著一絲嘲諷,「天真,你和胖子別管,讓她跪,要是老太太覺得這樣就能讓您削減心裡的愧疚,當年的事情就這麼輕飄飄一筆勾銷的話,那您就繼續,我們誰也不會攔著。」

霍仙姑嘴唇動了動,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霍秀秀急忙扶著她站起來,這次她沒有再堅持。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霍仙姑喝了口茶穩住情緒,看著小哥,輕聲問,「您還記得我嗎?」

張杌尋嗤笑一聲,「倘若還記得,小哥壓根兒就不可能來見你。」

霍仙姑惆悵的長嘆一聲,「也是,是我們對不住您。」

吳小邪看看小哥,又看看張杌尋,最後轉頭看向霍仙姑,「霍婆婆,您認識小哥?」

霍仙姑苦笑了一下,「何止是認識,當年的事情,我們曾約定發誓守口如瓶,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報應。」

「老九門的氣數,等我們這幫還在苟延殘喘的老骨頭沒了,估計也就盡了。」

霍秀秀連忙安慰她,「老九門流傳至今,子孫繁衍甚多,有些巧合應該是意外,您不必太過相信宿命。」

霍仙

姑沉默著,沒有回答她。

眾人一時相顧無言。

半晌,霍仙姑看向張杌尋,眼神從哀傷重新變得堅定起來,「既然這位小友說自己的姓不是一般的貴,身上又同樣有麒麟,那麼想必你同他也是有些關係的吧。」

張杌尋表情淡漠地抬起了左手。

霍秀秀驚訝地輕呼一聲,又看了看小哥的右手,「你們是異卵雙胞胎嗎?」

胖子噗嗤一下樂出聲,「小丫頭腦洞夠大的啊。」

霍秀秀有些怏怏的,又實屬好奇,「那你說說,他倆是什麼關係?」

胖子嘿嘿一笑,又開始嘴欠,「一個爺爺。」

他又指了指張杌尋,「一個孫子。」

霍秀秀大驚,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他明明看著那麼年輕。」

霍仙姑卻是瞭然的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知道許多。」

張杌尋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解釋清楚。

見他沒否認,霍仙姑的表情略有些微妙,索性轉頭看著小哥,「當年發生的事情,我仍舊記得清清楚楚,您想知道嗎?」

吳小邪急忙給小哥使眼色,讓他快點答應,這可是搞清楚小哥身世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誰料小哥竟然搖了搖頭。

霍仙姑有些吃驚,「您不想知道?」

小哥的眼神淡漠如水,平靜無波,「我不信你。」

霍仙姑的臉色變了幾變,沒忍住問他,「為什麼?」

張杌尋輕笑一聲,從椅子上起身,眼神不善,「自然是因為您的可信度為零啊,老太太,這種時候,耍小心思可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

都到這個時候了,這狠心的老太婆居然還想利用小哥,看來她所謂的愧疚也不值幾個錢。

小哥不想再呆在這裡,起身看著吳小邪三人,說道:「帶我回家。」

說完徑直往客廳外走去。

張杌尋三人默契的什麼也沒說,連個眼神都沒留,跟著小哥走出去。

走出沒多遠,就聽見身後霍秀秀在叫他們,「等一等,你們先等等。」

四人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霍秀秀追過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小哥,道:「我奶奶說,暗中的老鼠既然已經盯上了鬼璽,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故人一場,她會幫你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暫居,避一避風頭,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和你們商議,我們也好保持聯繫。」

胖子警覺,質疑道:「你奶奶不會也想打鬼璽的主意吧。」

霍秀秀有些氣悶,「我奶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東西既然被你們拍走,自然就是你們的了,不過聽我奶奶的意思,確實有人想搶東西,不信你問他。」

她指了指張杌尋,「之前他跟我奶奶說的時候,我都在邊上聽見了。」

張杌尋本來就沒打算離開京城,既然台階已經遞上來了,自然沒有不踩的道理,便坦然道:「好啊,那便有勞了。」

霍秀秀鬆了口氣,立馬打電話叫來司機,還是之前那個小黎。

「走吧,我送你們過去。」霍秀秀率先上了副駕駛。

胖子上下打量了下司機開來的這輛車,表情一言難盡,「你確定,這車胖爺能坐的進去?」

小黎開來的是一輛特別低調的銀灰色帕薩特,一看就知道不符合霍家人的氣質,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

霍秀秀無奈道:「湊合湊合吧,總不能大張旗鼓的開著我家的車,那樣豈不是告訴所有人,這車裡坐著你們幾個?」

沒辦法,四個大老爺們兒擠擠塞塞坐進後排,恨不得一個摞一個,胖子的臉都貼到窗戶上擠變形了

幸虧車窗上貼著玻璃膜,從外頭瞧不見裡面。

車子很快離開大院兒,七拐八拐愣是繞了十幾分鐘遠路,這才開到一處非常氣派的老宅子,連石牆都是漢白玉砌的。

胖子一下車就叫喚,「我靠,這是當年哪個王爺的府邸?胖爺我在京城呆了那麼久,怎的從未聽說過這地方。」

可一進大門,他原本咧開的大嘴立馬就合上了,「胖爺收回之前那句話。」

胖子耷拉著眉眼,嫌棄的看著滿院兒的雜草,以及滿牆綠油油的爬山虎,道:「大妹子,不是胖爺挑剔,實在是這地方不像是住人的窩,倒像是用來拍聊齋狐狸精的。」

說著一指不遠處一棟明顯已經荒廢了的二層樓,「我覺得那裡應該住著一隻姥姥。」

霍秀秀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皺著鼻子道:「這裡雖然偏僻了些,不過勝在安全,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城嘛。」

「很厲害。」胖子豎了個大拇指,「胖爺被你說服了,所以,我們吃飯怎麼辦,這裡的野菜看上去倒是挺多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野稻穀。」

小黎從車子的後備箱裡拎出來一隻超大號的編織蛇皮袋,跟在霍秀秀後面走進一個修繕過的小二樓。

「這裡是以前機關單位住人的地方,洗漱用品和被褥已經給你們帶來了。」霍秀秀指著蛇皮袋道,「待會兒我再送些自熱吃食補給過來,你們有什麼需要提前跟我說。」

「院子裡有自來水,電是前幾天接上的,不至於讓你們晚上點蠟燭。」霍秀秀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吳小邪想多了,他總覺得,這小丫頭給人一種怕他們跑路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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