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幾乎立馬反應過來,斬釘截鐵的道:「太子不要聽信謠言,朱高煦狡詐多謀,陰毒無恥,這是他挑撥離間,陛下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袁珙也趕緊道:「陛下如果說這種話,豈會立你為太子,瞻基為皇太孫?」
太子瞪著他們,心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怒吼,他從來都喜歡高煦,可能巴不得俺死了才好,如今朝廷到處大敗,他肯定後悔立俺為太子了。
姚廣孝見他不說話,立馬又道:「貧僧可以發誓,陛下從沒說過這話,太子殿下,咱們現在,要和當年在北平那般,齊心協力才是。」
袁珙立馬跟隨:「對,微臣也敢發誓,若這事真的,全家不得好死——」
轟,袁珙說完,就隱隱感覺好像天空打了個雷。
他恍然回過神來,自己兒子都死光了,莫名的一陣雞皮尷尬在他身上湧起,他心虛的抬頭看看姚廣孝,發現姚廣孝好像也有點心虛。
兩人突然發了這個誓,又突然後悔了。
朱高熾見兩人發誓,表情稍微好看了點。
他苦笑看著兩人,長嘆道:「俺有時是說真的,如果能讓出太子之位,平定戰火,俺真的願意。」
姚廣孝和袁珙對視一眼,沒有說話,但心中都在想,現在一切,都晚了。
兩人之前挺看好太子的,也很支持他,但今天太子的一番話,讓兩人相當不滿。
太子經不起重大的挫折,這並不是好事。
三人在邊上說話時,首輔解縉悶悶不樂的獨自站在遠處,表情似乎也不太好。
前年朱棣決定伐安南,解縉和歷史上一樣,表態反對,然後朱棣也和歷史上一樣,在征伐安南成功之後,開始疏遠解縉。
這朱棣也是個人才,征伐安南成功之前,還是到處誇獎解縉,估計是怕打安南會失敗,到時就證明解縉是對的。
今年平定安南後,朱棣龍顏大悅,證明了自己才是對的,然後一改常態,開始疏遠解縉。
永樂四年三月,(1406年3月20日),明成祖到太學祭奠孔子,解縉等人隨侍,朱棣命解縉等人分祭十哲兩廡,並賜楊士奇等人二品金織羅衣各一襲,唯獨沒有解縉的。
原歷史這會朱棣還沒平定安南,所以有解縉的份,等平定安南後,才沒給解縉。
這二品大員們都有金織羅衣,解縉沒有,那是相當沒有面子的。
關鍵是朝臣們看到了皇帝對解縉的態度,於是大夥下意識都和解縉保持距離。
當然,解縉這人向來比較自以為是,也不宵與其他人有多交往。
沒多久,漢王反了,朱棣讓解縉當廷讀檄文,解縉要是聰明點,看到檄文肯定要找個藉口不讀,然後貶損朱高煦一番,多半還能挽回點在朱棣心中的印象分。
結果這二貨照本宣讀,差點把朱棣氣的腦溢血。
之後朱棣又讓其寫個檄文,貶損朱高煦,一定要超過朱高煦的檄文,要比朱高煦的長,解縉直接表示寫不出更長的,歷史上檄文也沒這麼長的,又把朱棣給氣的半死。
至此,解縉算是被打入冷宮了。
本來按原歷史發展,解縉可能很快被貶到京城外面,但現在朝廷正在平叛,所以朱棣也沒興趣動他。
此時解縉正站在原地,回憶自己最近沒做錯什麼事呀,為啥皇帝好像不喜歡自己了?
他正在琢磨自己,邊上突然閃出個身影。
解縉扭頭看去,原來是黃淮。
永樂二年,兩人同時被任命為會試考試官,在那段時間,關係算是不錯。
黃淮輕輕拍了拍他,示意到後面點,離人群遠點,好像有私密話要說。
這要擱以前,解縉多半當面噴他,你愛說不說,老子就站這。
不過最近他受了一些挫折,估計也有點反省,他猶豫了下,往後退了幾步。
兩人走到遠離人群的角落。
「陛下可能要遷都。」黃淮小聲道。
「……」解縉愣了下,一時不明白黃淮什麼意思。
黃淮又道:「若有人提起,你可不要反對了。」
解縉這人腦子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聽完後,果斷問:「北平皇城還在修建中,陛下怎麼可能這麼快決定遷都?」
黃淮像看白痴一樣看著解縉,這人才華是有的,政制知商真是負數。
他低頭小聲道:「朝廷在三省皆是大敗,陛下可能想回北平。」
朱棣大概覺的南京不安全,叛軍已經進入湖廣,並占據四川,加上福建也在叛軍手上,叛軍已經隨時可以從幾個方向攻向南京。
但朱棣不可能現在就逃向北平啊,所以他得找個藉口,比如遷都。
解縉大聲道:「朝廷雖然在三省敗了,但還有百萬大軍,陛下怎麼會遷都?」
刷,遠處很多官員看過來,一個個豎起耳朵。
得了,伱個傻子二貨,黃淮本來看著自己在和他當考官時,合作的還算不錯,好心提醒下,沒想到解縉就是個二貨。
他當下不再出聲,後退幾步,遠離了解縉。
不多時,皇城宮門開了,眾大臣按順序來到奉天門。
等文武大臣們按位置站好,侯顯高聲喝道,陛下駕到。
朱棣陰沉著臉來到現場,群臣先跪下三呼萬歲,一套流程走下來後,又紛紛起身。
侯顯這時又叫,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他話音剛落,楊士奇站了出來,臣有本奏。
朱棣裝模作樣的問,你說。
楊士奇道北平是龍興之地,距離邊關長城極近,朝廷可以有效的調動和管理邊軍,抵抗外敵,且天子守國門,可使朝廷上下在面對危機時更有抵抗的決心。
至於這個危機是指蒙元殘餘勢力,還是朱高煦,那就不明說了。
楊士奇開口之後,楊榮,胡儼等紛紛表態贊同。
但各部尚書大部份都沉默不語。
朱棣上台後,親近內閣成員,很多大事都與他們商量,反而六部尚書像個辦事員,大夥自然不願多說。
大殿里安靜了片刻,朱棣也沒有表態。
不一會,人群中有人站了出來:「朝廷正在用兵之際,而陛下肇建北京,焦勞聖慮,工大費繁,調度甚廣,冗官蠶食,耗費國儲,還請陛下三思。」
這話說的極為之重,刷,當時朱棣的臉就通紅,他漲紅臉瞪著眼睛看過去,惱羞成怒。
但是朱棣也沒說什麼,繼續坐在當場。
眾大臣紛紛扭頭,我去,原來是鄒緝。
鄒緝在建文時為國子助教,朱棣登基後,擢升他為翰林院侍講,然後進入東宮,成為太子身邊的人,官職為東宮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同時署國子監事。
應該說,朱棣還是對他比較欣賞和賞識。
歷史上鄒緝患背疽,朱棣還特命中官派醫生前往治療,非常看重他。
沒想到就是朱棣看中賞識的鄒緝,居然說出這麼重的話。
其實鄒緝的意思是,朝廷正在用兵平叛,你還在大肆修建北平皇城,人家朱高煦都給天下的官員加餉啦。
最後這層意思有沒有不知道,但現場諸多大臣里,肯定有很多人會這麼想。
之前大夥都沒敢說,因為朱棣這人不講理,喜歡用強權來壓制。
歷史上反對遷都的臣工,朱棣要麼革職,要麼直接就殺了,毫不講理,然後所有人都不敢反對。
現在鄒緝起了個頭,大夥見朱棣還是沒哼聲,於是膽子越來越大。
工部尚書宋禮站了出來:「臣有本奏。」
「你說。」朱棣不動聲色吐出兩個字,聲音極重,明顯看的出他很生氣。
宋禮硬著頭皮道,北平那地方,相比江南還是比較窮的,京師對物資的大量需求無法就近解決,必須依賴於大運河從江南轉輸。
身為工部尚書,宋禮說的很在譜子上。
你京師沒有漕運有什麼用?運轉不起來啊,你還遷了那麼多人過去。
原歷史朱棣也極為重視,並於永樂八年,親征回師後,下令開會通河,打通南北漕運。
這工程極為浩大,又是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一直到永樂十三年才完工,從此北平所需物資可以通過相對經濟地運輸。
你看看,都是勞民傷財開通運河和遷都,人家隋煬帝皇帝沒坐穩,就成了有名的昏君,朱棣坐穩了,就成了千古明君。
楊廣那會開運河,真是弊在當代,利在千秋,朱棣純屬是為了京師的物資,自己享受而乾的這事。
他要不遷都,你看他通不通河。
要說朱棣當然懂這個道理,沒有運河,京師的物資運輸成本會變的極大,可他等不及開通運河啊。
逆子朱高煦都要打過來了,得做好兩手準備啊。
朱棣想了想,終於沉聲道:「北平的事,從元年說到現在-——」
他想說朕意已決,這事一定要干。
不料剛開口,下面有人嚷嚷道:「陛下,真的沒錢了。」
眾大臣回頭再看,原來是戶部尚書夏元吉。
夏元吉不顧朱棣黑黑的臉,站出來道:「陛下想乾的事,臣舉雙手贊成,但現在真的沒錢了,遷不了。」
他直接說遷不了,沒錢。
嘶,朱棣倒吸口冷氣,臉又黑又臭。
他上台後就沒停止過花錢,先是在北平興建皇宮,接著征伐安南,還把海盜的懸賞從幾十萬,提升到七百五十萬。
他真當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原歷史那陳祖義要不是正好被鄭和抓到,明廷這七百五十萬拿不出就搞笑丟人了。
朱棣忍住暴怒的衝動,沉聲問:「戶部還有多少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