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兵熾,今年只有十六歲,到冬季時才滿十六歲。

但得益於鐵山族,乃是最先歸附大秦的九族之一,他這位少年兵,也是最初接受鴛鴦陣訓練的九族戰士之一,跟著秦墨參與了對番禺太子的作戰……

因而,在鐵山一帶完成春季屯墾,一萬五千越人丁壯彙集在鐵山大營集訓時,他便和其餘九族戰士一樣,被任命為基層教官,訓練新附部族之丁壯。

後來,戰前全軍大考核時,他也和其餘九族戰士一樣,是直接以教官的身份參與考核,不論成績是好是壞,皆能暫領基層軍官之職,區別只在於軍職高低。

這是嬴政對九族戰士最先歸附的恩賞,哪怕此次戰時表現不佳,被別的越人戰士頂替,也能拿上一年的軍職歲祿!

熾的身體尚未真正長開,戰鬥素養考核拉胯的很,索性少年人的學習能力,還處在旺盛狀態,比其他腦筋僵化的成年越人戰士要強得多,在軍法思想一道上拿了高分,最終撈了個暫領屯長。

好不容易得到的軍職歲祿,熾可不想只享受一次,便被別人頂替下去。

若不能保住軍職歲祿,寧可戰死!

轟隆隆——

番禺後營正門方向,傳來霹靂彈特有的爆炸聲。

張良豁然起身,拔出佩劍嘶吼:「衝殺過去~!!!」

身穿草綠甲衣的越人戰士,迅速從掩映身形的灌木叢中起身,勉強保持著大陣列,快步沖向寨牆。

一些被爆炸聲嚇瘋,逃出營地的番禺青壯,迎面撞上突然冒出來的叛軍戰陣,頓時又被嚇得四散亂竄:「敵襲……這裡也有敵襲……」

番禺青壯被嚇得亂吼亂叫,如同無頭蒼蠅。

而作為突襲一方的越人戰士們,也同樣好不了多少。

倒不是說他們害怕怯弱了,如果讓他們野戰浪戰的話,絕對會如虎似狼衝上去,將四散亂竄的番禺青壯亂刃分屍。

只是他們此刻身處陣列之中,真心不敢輕舉妄動,衝鋒中還要兼顧左右,生怕因為亂了陣列,被軍官或軍法官斬首示眾。

新訓之卒的弊端,無疑就在於此!

熾率領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一屯戰士,為戰陣前列一角,眼看左右袍澤只顧保持陣列衝鋒,似乎已經忘了鴛鴦陣作戰運用要領,不由急的大吼道:「第一屯,弓弩手出前,射殺當面之敵~!」

第一屯的十名弓弩手,原本跟在鏜鈀手之後衝鋒,聽到熟悉的吼聲後,這才如夢初醒,趕忙加快腳步,越過鏜鈀手,越過長矛手,越過狼筅手,隨在刀牌手之後,稍稍立定身形,射出一支支羽箭。

咻咻咻——

噗噗噗——

遠處亂竄的番禺青壯,登時被射翻四五人。

第一屯這邊建功,同在戰陣前列的屯什,亦有軍官隨之呼喝。

「弓弩手出前,射殺擋路亂敵……」

「刀牌手準備霹靂彈,敵近點燃投擲……」

稍傾,密集的箭支從戰陣中射出,亂竄的番禺青壯,眨眼間倒下一片。

剩餘的番禺青壯,徹底被嚇破膽,撒丫子逃回營地:「叛軍殺來了……好多叛軍殺來啦……」

營地外圍由拒馬尖刺組成的寨牆,已經被番禺青壯自己拆毀不少,為的是逃出營地。

此時,倒是省了叛軍的力氣,只又丟出一些霹靂彈,便將當面剩餘的拒馬炸毀。

戰陣追著逃回去的番禺青壯,暢通無阻一路殺進營地。

駐紮在附近的番禺甲士,一部鎮壓逃竄青壯,驅趕著他們轉身應戰,一部臨時組成不甚嚴密的戰陣,為青壯們做先鋒,率先殺向叛軍戰陣。

驚懼惶恐的青壯們,眼看有甲士帶頭衝鋒,終於找回失去的蠻勇,嗷嗷怪叫著反身殺向叛軍戰陣。

他們人數多,聲勢倒也駭人,在夜色與火光中,宛如鋪天蓋地的洪流,拍向一塊小小的岩石!

「穩住陣腳,接敵~!」

張良大聲喝令,身旁的一屯親衛,隨之高聲嘶吼:「五百將有令,穩住陣腳,接敵~!!!」

黑夜中無法看清旗令,身為基層指揮官的百將、屯長們,隨時等候張良的命令,聞聲立即也呼喝麾下士卒,停住衝鋒的勢頭,扎住陣腳接敵。

「調整陣型,刀牌手舉盾掩護……」

「弓弩手準備……」

「霹靂彈準備……」

接連不斷的呼喝聲,在戰陣中此起彼伏。

衝鋒途中有些變形的戰陣,迅速重新變得嚴整森然,待呼喝聲停止,小小的戰陣便徹底安靜下來。

只有甲葉的碰撞聲,不時輕微響起。

只有火光映射的兵器寒光,宛如野獸獠牙!

「弓弩手,射~!!!」

「射死狗入的~!!!」

咻咻咻——

叮叮噗——

番禺甲士的鬆散戰陣率先沖至,也率先挨了箭雨洗禮,但甲士就是甲士,羽箭射過去收效甚微,倒地者不過寥寥數人。

熾在戰陣前列,看的最是清楚,不由為之暗暗咧嘴,腦海中瞬間浮現當初,迎戰番禺太子所率甲士的場面。

彼時,那兩百番禺甲士,追著他們一千越人戰士打,簡直就是心理陰影!

彼時,那兩百番禺甲士,被埋伏亂石砸擊,又被秦墨和張良等人,用霹靂彈炸,才算全軍覆沒!

熾念及至此,立即大吼道:「第一屯,弓弩手仰射部族兵,刀牌手、鏜鈀手隨時準備霹靂彈……」

隨著熾的呼喊,同為戰陣前列的百將、屯長們,也立即改變戰術,喝令弓弩手仰射後面的部族兵,不在番禺甲士身上浪費箭支。

番禺甲士壓力為之一松,衝鋒速度再次加快,瞬息之間已然到了戰陣之前三十步,順勢投擲出短矛梭鏢。

以逸待勞的叛軍刀牌手和鏜鈀手,也在同時投擲出霹靂彈。

呼呼呼——

呲呲呲——

一顆顆燃燒著引信的霹靂彈,在夜空中宛如流星,與相向而來的短矛梭鏢,在半空中交錯而過。

砰砰砰——

轟轟轟——

短矛梭鏢擊中復合滕盾的聲音,與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同時在兩方陣中響起。

番禺甲士陣中,霎時血肉橫飛,伴著斷刃殘肢,隨之響起的悽厲慘叫聲,幾乎要壓過爆炸聲!

而挨了一波短矛梭鏢的叛軍戰陣中,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再次投擲出一波呲呲冒著火星的霹靂彈。

然後,一波又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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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

轟轟轟——

轟轟轟——

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中,此起彼伏的黑煙火光中,番禺甲士毫無意外的崩潰了。

他們說到底,也是第一次真正直面熱武器的威力,並不比當初的塞外蠻族強多少,也不比部族兵強多少……

尚未失去行動能力的番禺甲士,或是轉頭哀嚎逃竄,或是瘋癲一般,嘶叫著揮舞兵器,殺向近在咫尺的叛軍戰陣。

但零散的番禺甲士,面對攻防兼備的鴛鴦大陣,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或被攢足力氣的鐵尖狼筅和長矛,掃翻戳翻在地,然後被貓腰突前的圓牌手亂刀分屍。

或直接被戰鬥素養高超的鐵尖狼筅和長矛,戳中面門咽喉,當場慘死。

噗噗噗——

一陣利器入肉聲響過,陣前已再無一個番禺甲士站立。

再看遠處,哀嚎逃竄的甲士,也已裹挾著再次嚇破膽的部族兵,向反方向瘋狂逃離。

張良大笑傳令道:「各百將分散出擊~!」

「喏~!!!」

戰陣中響起幾位百將的應喝。

而後戰陣分散,百將之下把兩位屯長分散,放在可控範圍內,而屯長則又把麾下五個什分散,放在可控範圍內。

幾個百隊如同一把把大梳子遙相呼應,所過之處留下滿地無頭屍體,以及一堆堆燃燒的糧秣輜重!

熾一邊招呼麾下五個什隊小陣,莫要殺得起興脫離太遠,一邊隨時觀望百將的旗幟,免得自己這一整屯戰士與大隊脫節。

不過,他這一屯表現再好,也架不住別的屯什軍官叼毛。

熾觀望著百將旗幟,在營地中追擊出一段距離後,猛然發現……百將旗幟竟到了自己身邊。

而周圍,儘是悶頭亂竄的番禺潰兵,卻不見其他屯什戰士!

「別看啦,都特麼是一群殺才,早不知跑哪砍人頭去了。」百將沒好氣道。

百將雖然算是基層指揮官,但卻是沒有短兵親衛的,五百將及以上軍官才有,所以他只能湊到熾身邊尋找安全感。

熾表情古怪,看了眼那百將身後的黑臉軍法官,無語問道:「融哥,張天將的旗幟在哪裡呢?」

兩人都是鐵山族出身,是認識的。

融咧了咧嘴,訕然揚起手中提著的人頭:「我追上一個番禺甲兵,與軍法官合力將之宰殺砍下人頭,然後……就找不著張天將的旗幟了……」

熾:「……」

好吧,這位百將也是個叼毛,砍人頭砍的忘了觀望五百將旗幟。

也怪不得會找熾尋求安全感,而不去找張良匯合。

這也就是熾一直在觀望他的認旗,沒有離他太遠,否則這傢伙領著軍法官,孤零零在亂軍中,指不定就被反割首級了。

「看樣子,番禺軍的糧草,也燒的差不多了,咱們撤出去吧?」

熾扭頭掃視一圈火光四起的偌大營地,向融提議道。

融也左右看了一圈,正想開口說話,營地外的山坡上,突然升起一道煙花。

嘭——

煙花在夜空中炸開,尤其的顯眼。

融見此,頓時為之一驚,急道:「是番禺王派援軍過來了,趕緊撤。」

熾沒有任何廢話,立即招呼麾下五什聚攏,原路又殺回去,逃向營寨外。

融和那黑臉軍法官,則是亦步亦趨。

嘭——

嘭——

嘭——

一道又一道煙花,在天空中炸開,接連不斷,急著催促營地中的越人戰士撤退!

「快快快。」

熾心中隱隱感覺不妙,急聲催促麾下戰士加快腳步。

他這一屯人馬,算是最早撤出營地的,但倒霉催的是,剛出營地,便遇上一隊打著火把騎著矮馬的番禺甲士,約莫是一個百隊。

熾果斷扔出一枚霹靂彈,炸死兩個番禺甲士,也將這一隊番禺騎兵胯下的矮馬,嚇得蹦跳嘶鳴。

至於其他刀牌手和鏜鈀手的霹靂彈,早在營地中就用光了……

趁著番禺騎兵自顧不暇的空檔,熾也沒有率兵衝殺,而是率兵鑽進了茂密山林中。

他可記著秦墨的囑咐呢,如非必要不可與番禺甲士硬碰硬!

在沒有霹靂彈助陣的情況下,他是更不敢帶一群新訓之卒,跟番禺甲士硬碰硬的!

「叼毛仔,分散追上去,殺死他們。」

熾和麾下士卒鑽山林逃遁,但那一隊番禺騎兵,卻不打算放過他們,果斷棄馬舉著火把追趕。

這些番禺甲士,是真的跟六國軍隊打仗,打出了豐富作戰經驗,挨了一顆霹靂彈後,便已然知道如何應對霹靂彈,分散!

只要分散,一顆霹靂彈,也就跟一支短矛梭鏢大同小異,只能殺傷一人!

不過,他們分散追趕,卻是正中鴛鴦陣下懷……

就像秦墨說的,只要番禺甲士敢追進山林,便可運用小鴛鴦陣的優勢,將之分而殲滅。

「不知死活的叼毛仔,竟然敢追來,是真以為穿上鎧甲便無敵了啊?」

「轉身列陣,先宰殺他幾個~!」

融和熾聽到身後的腳步呼喝聲,不由恨恨罵了一聲,命令麾下戰士列陣應戰。

茂密山林中,一屯六十五人,無法集中擺陣,便分成一個個小鴛鴦陣,毗鄰呼應.CoM

「弓弩手,瞄準了再射!」

「射面門要害!」

融和熾各自指揮兩個小鴛鴦陣,剩下一個小鴛鴦陣則專職保護那黑臉軍法官。

嗯,軍法官是嬴政派出的老秦人禁衛,若是戰死在此地,便是按『陣失主將』的罪責算,這一屯戰士有一個算一個,皆要受鞭笞之罰。

甚至斬首示眾!

這倆貨不敢賭,是受鞭笞之刑,還是斬首示眾,只能優先保護他!

但,禁衛銳士出身的軍法官,又豈是需要被保護者?

越人戰士中的弓弩手,還在等番禺甲士接近,那黑臉軍法官已經摘弓搭箭,朝著火把光亮處,連珠般連射三箭。

咻咻咻——

噗噗噗——

三道利刃入聲,在遠處響起,番禺甲士呼喝追趕的聲音,頓時為之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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