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外。

搖曳的火光把那張墜在霧裡的鬼面又勾上幾許森然。

霧中靜悄悄的。

鬼面女與乞丐隔著牢門無聲相對。

一道鎖加著一面木欄,擋得住鬼面人麼?

擋不住。

那麼此時此刻,除卻將要行兇的與即將死去的,還有第三方及時出現麼?

有。

只聽著甬道盡頭一陣喧動,霧氣繚繞里,突然冒出許多皂衣官吏。

「嘩啦啦」堵著道口,豎起一叢臂張奴來!

這番設計誘殺兇手,那邢捕頭雖然沒太上心,但本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習慣,還是遣了一隊衙役,共計十二人十二張勁奴前來幫手。

張易六人立功心切,就守在了門口;衙役們懶散,想著敷衍了事就伏在了牢里,要不是聽著了門口的打鬥聲,估計到現在還在呼呼大睡咧。

這下倒好,積極的沒落到好處,划水的卻堵著了正主,眼看就要立下大功!

為首的班頭打起精神,端穩了奴,對準鬼面人,大聲喝道:

「妖婦!還不束手就擒!」

可下一秒,等著十二把奴陣已成,便生一聲:

「放!」

頓時間。

密集的弦聲連成一片。

亂矢如蝗,攢射而至。

甬道狹窄,只夠兩人並行,沒有多餘的閃避空間,唯一應對之法,只有抽劍撥打箭矢。

但奴矢太快、太密、太近,就是李長安那手堪稱神通的劍術,也得先用「御風」把箭矢刮歪刮慢,才堪應付。

市井上常有人吹噓,說某人劍術高超,對面千人發奴,他僅憑一劍輪轉如飛,便可截下千支箭頭,本身毫髮無傷。

更有甚者,什麼劍舞起來雨打不透、水潑不進的……那些就不該叫劍術,該叫法術!

不是凡人僅憑武藝就能辦到的。

理所當然的,十張勁奴張發之下,鬼面人毫無反應地被射成了刺蝟,然後……

啵。

散成了一蓬輕煙。

居然又是個幻身!

「障眼法!」

班頭尖叫起來。

「她躲到哪兒去了?」

「小心偷襲!」

衙役們慌了神,扔下了弓奴,亂紛紛抽出刀劍來,背對背抵成一團,生怕鬼面女在霧氣中突然出現,把自個兒抹了脖子。

可他們完全自作多情了,鬼面人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他們。

但聽得,乞丐頭頂的屋樑轟然一聲巨響。

屋頂頓時破開一個大洞。

碎瓦如雨,簌簌亂墜。

鬼面女手持利劍排梁而下,一點寒芒直取乞丐心口。

監牢外,衙役亂成一團,哪裡來得及救援;監牢內,乞丐渾渾噩噩,竟是一點躲閃的反應也無。木著張臉,渾濁的眸子映著那張鬼臉推著寒芒迅速逼近。

便要斃命當場!

突然的。

旁邊的爛草蓆里彈出了個模樣怪異的小瓶子,朝著鬼面人飆射過去。

鬼面女隨手揮劍將其彈開,身形一轉,劍尖再度刺向乞丐。

可就這麼一瞬間的滯遲。

爛草蓆里又跳出了一抹劍光,後發而先至,堪堪截住了那點致命的寒芒。

鬼面女依舊沉默無言,只是手腕一抖,寒芒散作點點星屑,飄飄洒洒墜滿牢中;而護住乞丐的劍光也隨之大漲,化成條鱗光閃耀的白蟒,盤起身來,將滿室「星屑」盡數吞沒!

霎時間。

只聽得「叮鈴鈴」,彷如亂珠滾落玉盤。

清脆悅耳而又殺機凜然的交擊聲滿室躍動。

數息之後。

眼瞧著先機已頹,鬼面女在「白蟒」上一點,長裙在空中忽而一漲,像蝴蝶震動翅膀一般,帶著她輕盈退後,落在了監牢一角。

掩藏在面目後的眸子投過來,瞧見那白蟒般的劍光收攏回去,落在一個短髮的年輕道人手中,卻是一柄古樸無華的長劍。

眸光又微微一轉,在呆滯的乞丐身上一掠而過,落在旁邊掀開了的爛草蓆處,那裡有一個可供人容身的坑洞。

這時候,監牢外響起些亂糟糟的呼呵,原來是班頭緩過神來,連打帶罵讓手下給奴箭上弦。

不能再耽擱了!

她身形一轉,紅裙浮動間,劍光席捲重來。

……

「啪。」

李長安拍死了趴在臉上的一隻肥蚊子。

又從衣袖裡拉出一隻地蜈蚣。

特麼的!這破牢房哪兒來這麼多的蟲子?

他一邊在心裡嘟嚷,一邊提劍防備鬼面女。

他倒也不心急,等著衙役們趕過來圍捕,也不失為一個保險而且省心省力的選擇。

但對方可決不會這麼想。

只見那鬼面女身形一轉,眨眼間已幻化作四個一模一樣的人來。

其中三個分取道士上中下三路,剩下一個則撲向了旁邊的乞丐。

監牢就這麼大點兒地方。

對方腳尖一動,眨眼劍鋒就逼至眼前。

要麼自救,要麼救人,完全不給第三個選擇。

可道士只抽動了下鼻子,一沒救乞丐,二來也無視了三柄照著要害襲來的劍刃,反倒沒頭沒腦地照著旁邊虛空處,迅捷一刺。

「鏘!」

四柄襲來的劍刃撞在道士與乞丐的身上,不見兩人血肉橫飛,反倒是對方連人帶劍崩散成幾股煙氣。

而道士長劍所指的霧氣空濛處,卻爆出金鐵交擊之聲。

霧氣抖動。

俄爾。

鬼面女突兀出現,又立時抽身急退。

依舊是那個角落,依舊是無言無語、鬼面對人的冷清模樣,但手中顫鳴不休的細劍,則暴(和諧)露出其人心中恐怕不如外表這般平靜。

……

早就得知兇手身懷異術,李長安怎麼可能沒有防備?

邢捕頭早就言明過,這兇手不僅身手高絕,還擅使障眼法,並能借著霧氣遁形。官府上一次設下重兵伏殺,她就是憑藉這般異術,潛入萬眾之中殺死目標,而後從容脫身。

其他兩撥人如何應付,李長安躲在洞裡也不大清楚,但他自個兒的辦法麼,就是先前扔出去那個小瓶子。

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

臨行前,在網上淘來的一種無香型花露水而已,荒郊野外防備蚊蟲。

在普通人聞來,味道淡薄近乎於無;可在沖龍玉下……道士呵呵一笑,轉身朝著另一個空蕩蕩的角落逼了上去。

……

純粹以劍**,對於李長安而言,鬼面女並不難應付。

但其身法卻十分難纏,既像霧中的鬼魅,又似水中的游魚,忽來忽往、捉摸不定,迅捷之餘還完全違背了物理規律,道士推測應當是結合了某種法術。

要是在開闊處對上,兩人還有得一番糾纏,可眼下是在狹窄逼仄的監牢里……李長安心思一轉,劍勢隨之一變,從快、准、巧變為大開大合,用手中長劍的厚重欺負對方短劍的輕細。

鬼面女也不敢硬碰硬,只讓身法愈加迅捷鬼魅,手中的劍鋒更好似散入霧氣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鋒芒罩向道士周身。

李長安也不慌忙,改為雙手持劍,掄起劍來一一拆當。

要是外行人見了,恐怕會認為,是李長安運劍笨拙,在鬼面女的狂攻下疲於應對;但在內行人瞧來,反是道士步步為營,漸漸把鬼面女困在了角落的方寸之間。

「如若沒有意外,十招之內就能將她拿下。」

李長安心中暗忖。

可這鬼面女真有這麼簡單就能拿下麼?

道士習慣性地拿眼角的餘光掃視周遭,就這麼一眼,卻讓他差點罵娘。

但見那幫衙役已然從新上好了弦,可只是縮在牢外,卻把奴箭盡數對準了室內,儼然是要圖省事,把纏鬥中的兩人一鍋給端了。

無量天尊!就知道當差的皮眼最黑!

李長安趕緊一劍逼退鬼面女,抽身退回乞丐旁邊,偏偏那鬼面女也姦猾得很,早就瞧見了衙役那邊的動靜,緊緊綴著李長安不放。

人身法飄忽,道士也奈她不得,只能聽得一聲。

「放!」

亂箭如雨,潑灑而來。

好在李長安也已騰出一隻手,並指作決,往下一按。

「風來!」

剎那間。

長風浩瀚,自屋頂破洞倒灌而入。

當即便將十二支奴矢掃飛,而後毫不停歇,狂笑著、盤旋著,轟然一響,化作巨浪,夾雜著瓦礫、塵埃、蚊蟲,朝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片刻後。

道士收起狂風,只見著牢中霧氣一掃而空,顯出房梁搖搖欲墜,四周一片狼藉。而那幫衙役更是被盛怒之下的李長安捲入風中,從裡到外顛倒了幾輪,正堆在牆角悽慘呻吟。

他再回顧監牢。

只見著牢門洞開,哪裡還有鬼面女的身影?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