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劇烈燃燒的松枝發出一陣陣兒呻吟般的脆響,暗紅色的火苗將周圍的積雪迅速灼融,同樣的,火苗輻射出來的灼熱,也令守在一邊的陸誠連續數天來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幸福。

摘下早已沒了樣子的手套,陸誠將雙手湊近火堆,感受著那久違的絮暖,只覺得潛藏在皮肉下的血光似乎都被融化了,渾身上下暖洋洋的,只想著要是能一直這樣幸福就好了。

烤了會火,感覺身子都暖過來了,陸誠才想起自己的午餐問題。當初從那名芬蘭狙擊手身上搜出來的馴鹿肉乾還有一些,這時候拿出來正好熱熱吃掉。

拖過身後的行軍袋,陸誠一通翻找,結果沒找到藏起來的馴鹿肉乾,卻翻出來一本硬皮本的日記,這是他前身的日記。

在觸碰到這本日記的時候,陸誠的手停了下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從他的心底升起,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翻看這本日記的話,會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是在看別人的歷史呢,還是在回顧自己的過去?

放棄了繼續尋找肉乾的想法,陸誠將日記掏出來,放在蜷起的膝蓋上,慢慢翻開扉頁。

「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庫廖科夫,」這是日記主人的名字,也是陸誠現在的名字,一個標準的俄羅斯族人的名字。

日記是從一年前開始寫起的,是陸誠的前身剛剛進入列寧格勒軍區第九集團軍第163師時開始的。一頁頁翻過去,裡面記載的都是一些在軍營里發生的瑣碎事情。

陸誠的腦海里還存留著一些前身的記憶,說起來,鮑里斯的出身是很不錯的,他的家鄉在金吉謝普,那是個距離聖彼得堡不遠的城市。他的父親,老阿爾希普出身皮匠家庭,1913年時,因不滿貴族的盤剝而投身革命,先後參加過二月革命和偉大的十月革命,是個資深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在同樣老資格第一騎兵軍中服役,並擔任團長職務。不幸的是,1921年,在抗擊白匪軍的戰爭中,老阿爾希普掛掉了。

有時候陸誠就在考慮,如果這個便宜老子還活著的話,估計他現在就可以回家安安穩穩的做個衙內了,1921年的團長,到現在怎麼樣也能混成個師長什麼的了吧?不要擔心什麼「大清洗」,那可是第一騎兵軍,數數被清洗掉的蘇軍高級將領,有幾個是出身第一騎兵軍的?

作為革命烈士的後代,自幼沒了母親的鮑里斯被送進了列寧格勒保育院,並在18歲的時候,經由「列寧格勒支援陸海軍志願協會」推薦,進入普斯科夫軍事學校學習,直到一年前畢業,以一名少尉的身份進入軍隊。

少尉是鮑里斯的軍銜,排長是他的職務,不過他現在只是個光杆排長,手下的人這會估計都被雪埋了

有些愁啊!

合上手裡的筆記本,陸誠嘆口氣,作為一名基層軍官,他不知道這次即便順利的逃回蘇聯,自己又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可話說回來,不回去又能如何?留在芬蘭?那純粹是找死,芬蘭人對一個東斯拉夫族裔的俄羅斯人不會有任何好感。遠涉千山萬水,跑回中國去?別逗了,且不說他能不能回去,即便是回去了,憑他現在這幅驅殼,也做不回一個中國人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了,而是一個金髮藍眼的俄羅斯人,他也不叫陸誠了,而是叫鮑里斯,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庫廖科夫。

身前的火堆明顯小了很多,陸誠的思緒收回來,搓搓手,站起身子,準備再去撿上兩支枯枝。

幾乎就在起身的那一剎那,陸誠猛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了異常,在左側十幾米遠的地方,一個隆起的小小雪堆似乎動了一下。

這時候又沒有風,雪堆自然不會動。陸誠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狙擊手!該死的,卻又似乎無處不在的芬蘭狙擊手。

猛地趴倒在雪地上,把手儘可能的伏低,陸誠只感覺氣血上涌,腦門發脹。他知道,如果那裡真的藏著狙擊手,而且對他存有敵意的話,他現在等於是一隻腳邁進鬼門關了。

那支撿回來的98k就在腳邊躺著,可陸誠根本不敢動,這麼近的距離,如果對方瞄準了他,他根本就沒有反擊的餘地。

「噗通,噗通.」

心跳的很快,那聲音陸誠自己似乎都能聽得到。可奇怪的是,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那個該死的狙擊手竟然始終都沒有開槍。

在雪地里趴了將近五分鐘,最初那種恐慌的情緒變成了詫異,陸誠按耐不住的抬起頭,朝雪堆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媽的!

這一眼看過去,令陸誠禁不住啐了口唾沫。那個雪堆的確會動,但卻絕不是什麼狙擊手,而是一隻賊眼溜溜的白鼬。這小傢伙蹲在厚實的積雪上,只用兩條後腿著地,正人立著朝這邊張望,紅色的小鼻頭一聳一聳的,似乎是在嘲笑陸誠的膽小。

看我不打死你這畜生,陸誠暗罵一句,從雪地里翻身坐起,一把拽過那支98k,平端起來就想給那小傢伙來一下子。

白鼬顯然是沒有察覺到危險,它根本就沒有逃走的意思,看到陸誠站起身,它反倒撲下身子,四肢著地的朝這邊竄過來。

槍聲沒響,陸誠始終保持著平端槍的姿勢,視線落在瞄準鏡里,一動不動的站著,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樣。

就在瞄準鏡的視界內,白鼬身後的遠處,一個像是坦克炮塔一般的東西聳立在兩株綴滿積雪的針葉松之間,估算位置,離著陸誠現在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有數百米的距離。

放棄了射殺白鼬的打算,陸誠飛快的用積雪把火堆掩埋住,又將行軍袋和步槍都背好,而後掩起身形,藉助林間松樹的掩護,悄無聲息的朝那輛坦克潛行過去。

在過去兩周多的時間裡,陸誠已經習慣了芬蘭人的戰法,這幫傢伙的游擊戰太狡猾,皚皚雪原,莽莽叢林,隨處都可能潛伏著芬蘭人的士兵,蘇軍的坦克、裝甲車、卡車,甚至是每一具蘇軍士兵的屍體,都可能是他們獵殺敵人的誘餌。在此之前,陸誠已經做了一周多的獵物,現在,他可不想再次成為被獵殺的目標了。

大約六七百米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但陸誠卻行進的很小心,當他繞過一株合抱粗的松樹,最終潛行到距離坦克不過幾十米遠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該死的薩維基森林。一個斜坡之下就是坦克停留的地方,而眼前出現的一幕,卻令陸誠心驚膽顫,作為一名穿越者,陸誠可以發誓,眼前看到的一幕絕對會是他畢生難忘的。

那的確是一輛坦克,看型號應該是蘇軍的t35重型坦克,不過,這輛坦克已經被焚毀了,而且上面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積雪。以這輛該死的坦克為起點,一直向西北方向延伸,在一片大概有三四個足球場那麼大的一片雪原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姿勢各異的屍體。這些屍體中絕大部分都是人的屍體,還有相當數量的戰馬,咋一看上去,這裡根本不像是個戰場,反倒像是個屠宰場。

陸誠咽了口唾沫,他知道,這裡被殲滅的至少是蘇軍一個團的大部主力,按道理說,他應該下去檢查一下這支部隊的番號,以便給後續到來的部隊提供參考。可陸誠真不敢離開森林的掩護,貿貿然闖進這個戰場,他有理由相信,就在這個戰場周邊的某個位置,肯定有一支芬蘭人的小股部隊潛伏在那裡。

芬蘭人一直都在這樣作戰,以小股部隊誘使蘇軍主動出擊,而後再利用相對優勢的兵力予以剿滅,如果兵力在有限區域內構不成誘使,就採取狡猾的游擊戰。

入眼處遍地的屍體很是驚悚,而很可能就隱藏在不遠處的芬蘭人,顯然更讓人覺得驚悚。

陸誠縮回頭,不敢繼續前行,他把捲起來的白色披風重新裹上,以匍匐前行的姿勢,向南側的叢林邊緣爬過去。

「汪汪.」

才剛剛爬出去十幾米遠,陸誠就聽到一兩聲犬吠隱約的傳過來,聲音很輕,有點像是錯覺。

陸誠停下爬行的動作,微微側過頭,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對他來說,犬吠的聲音實在是太可怕了,那是芬蘭精銳的海門林納戰犬部隊留給他的心理陰影。

「汪汪.嗷.」

犬吠的聲音再一次由叢林中傳過來,與上一次相比,這次的犬吠聲明顯清晰了許多,最要命的是,這犬吠的聲音有些嘈雜,明顯不是一頭戰犬。

陸誠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看了看自己背上背著的98k,又瞅瞅自己身上穿著的那件從死去狙擊手身上扒下來的大衣,頭皮猛地一炸,再也顧不上潛藏行蹤了,整個人從雪地里一躍而起,亡命般朝叢林外的雪原上狂奔而去。

在深可沒膝的積雪上奔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陸誠只跑出去不過二三百米,就已經累得沒了力氣。驚慌中,他失措的朝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四頭壯碩的拉普獵犬閃電般的從叢林裡竄出來。而在它們身後,七八名踩著滑雪板的「白披風」緊追而至,其中兩個在滑行中架起了槍,正在朝著他瞄準。

「完啦!」

陸誠萬念俱灰,像灌了鉛般的雙腿再也邁不動了,身上所剩不多的那點精氣神,也在一瞬間消失一空。眼看著四頭獵犬兇猛的急撲而至,陸誠只感覺腦子裡一白,整個人迷迷瞪瞪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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