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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里斯不喜歡列寧格勒,他甚至不喜歡任何一個帶有「格勒」兩個字的城市,比如說列寧格勒,比如說史達林格勒,再比如說錫林格勒.哦,這裡還有個盟。

火車在姆加過了涅瓦河,沒有開進列寧格勒市區,而是走軍用支線繞城而過,最後在列寧格勒軍區總部駐地普斯科夫的車站停靠。

整個普斯科夫火車站顯得異常繁忙,開闊的站台上,到處都擠滿了攜帶著武器的蘇軍士兵,與第9集團軍的狀況不同,這些士兵的精神頭都很足,身上的冬裝也很厚實。

在跟著德米特里上校出站的時候,鮑里斯看到了第10步兵師的戰旗,根據前世的一些記憶,他知道這應該是第13集團軍正在準備開赴卡累利阿地狹作戰。

算算日子,今天已經是一月中旬了,蘇軍對芬蘭人的第一波攻勢已經被證明是失敗的了,那麼為了達到最初的戰爭目的,第二波攻勢的組織便註定要提上日程。這一次,主攻的方向換成了卡累利阿地狹,原本在這一地區擔任主攻任務的第7集團軍與第13集團軍合編為西北方面軍,司令員為謝苗?康斯坦丁諾維奇?鐵木辛哥,方面軍的軍事委員會委員則是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日丹諾夫。

這次德米特里上校帶著鮑里斯來普斯科夫,目的就是為了見見日丹諾夫,按照上校的說法,日丹諾夫同志對鮑里斯的英雄形象很感興趣,正好,第13集團軍即將在近日開赴霍拓卡地區投入戰鬥,日丹諾夫同志希望能將這個英雄形象放到整個第13集團軍中進行宣傳,以此來鼓舞全軍的士氣。

來的路上,鮑里斯就暗自考慮過,作為蘇聯目前的宣傳鼓動部部長,日丹諾夫無疑是搞宣傳工作的好手,可是在軍事指揮上,他儼然就是個白痴。這一點與蘇軍目前的整體狀況似乎差不多,軍事委員系統內能人輩出,而軍事指揮人才卻寥寥無幾。不過,鮑里斯並不認為這些與他有關,他只想著能夠離戰場遠一點,如果可能的話,做一個軍事委員似乎也不錯。

對鮑里斯的到來,軍區方面還安排了一輛車來迎接,不過鮑里斯有自知之明,這輛車名義上是來接他的,實際上應該是來接德米特里上校的。

開車的司機是個年輕的大士,他將鮑里斯兩人直接送到了軍區的招待處——聖三一教堂。

普斯科夫是座歷史悠久的老城,過去曾經是東正教大主教的駐地,而這裡的聖三一教堂從規模上說,比莫斯科的聖三一教堂不遑多讓。不過,蘇維埃政權是唯物的,像宗教這種唯心的東西自然要被打倒,因此,普斯科夫的聖三一大教堂便被軍區徵用了,成了一所招待處。

德米特里上校將鮑里斯安頓在招待處,叮囑他抓緊時間洗個澡,然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估計他是要先去軍區報個到,至少也要先同日丹諾夫見個面。

軍區招待處給準備的房間很不錯,是個帶有浴室、衛生間以及一個小客廳的大套間,內部的裝修算不上多麼奢華,但該有的東西卻是一樣都不缺,最關鍵的是,套間的窗戶朝向被冰雪覆蓋的小普斯科夫河,風景非常不錯。

按照德米特里上校的吩咐,鮑里斯在住進套間後的第一時間,就給自己放了滿滿的一浴缸熱水,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就在浴缸里泡著熱水澡的時候,鮑里斯的腦子裡還在回想著這段時間的境遇。

或許是正應了那句話:英雄無處不在。不過英雄這個稱謂的含金量有多高,卻不在於這個英雄做了多大的事,而是在於這個世界,準確的說,是統治階級的輿論機器有多麼需要這個英雄。

鮑里斯很清楚自己的功勞有多大,他不過就是在敵人的包圍圈裡順利的逃生,並撿到了一個狙擊手的武器,僅此而已。那個芬蘭狙擊手不是他殺掉的,這一點相信德米特里上校也非常清楚。可那又怎麼樣?德米特里上校需要在他的工作中製造一個亮點;第9集團軍需要給此前的慘敗蒙一塊遮羞布;列寧格勒軍區需要減輕一些戰事不利所造成的壓力.所有的一切歸結到一起,造成的最直接後果,便是鮑里斯這個「英雄」不做也的做。

「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將兀自泡在浴缸里的鮑里斯驚醒,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聽到有人在浴室門外說道:「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大尉同志?」

是個女人的聲音,清脆悅耳,不用看也知道,聲音的主人必定很年輕。

「我是鮑里斯,誰在外面?」鮑里斯下意識的問道,問完了才想起來,門外的人似乎把他的稱呼弄錯了,「大尉?」他可不是什麼大尉。

「我是伊莉莎,」門外的聲音回答道,「伊莉莎?阿爾傑米耶夫娜中士,我給你送來新的軍裝,大尉同志。」

「哦?」鮑里斯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嘩啦一聲從浴缸里站起來,抓過搭在一邊的浴袍,一邊往身上裹著一邊說道,「請放在外面,謝謝。」

門外響起漸去漸遠的腳步聲,最終消失不見。

「呼,」鮑里斯吐了一口氣,拉開浴室的房門,走了出去。

浴室外的客廳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是會客沙發邊的小桌上,多了一身疊放的整整齊齊的新軍裝。送軍裝的人顯然考慮的很全面,她不僅送來了一身全新的冬季軍裝外套,還有全新的內衣、襯衣,乃至於筒靴、襪子和皮帶什麼的,全都送了過來。

所有的東西都是全新的,拿起來聞聞,甚至還帶著一股新裝特有的清香味。

扭頭看看,見客廳的房門緊閉著,鮑里斯兩把扯掉身上的浴袍,抖開放在一邊的純白色內襯背心,兜頭穿到身上。

「咣當.」

就在他抬起一條腿,正準備將四角底褲穿上的時候,原本閉緊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幾乎就在同時,德米特里上校那略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傳進來。

「嘿,我的鮑連卡,猜猜我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好消息?」上校說話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興奮,就在聲音傳來同時,他已經快步走進房間。

鮑里斯一條腿剛剛套進短褲里,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險些沒摔倒在地。

「哈哈,那個馬蒂?萊維斯托果然被你幹掉了,」德米特里上校根本沒注意鮑里斯的尷尬,他嘴裡叼著一支煙,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同時,嘴裡飛快的說道,「我們的內線傳來消息,芬蘭人已經在薩維基森林裡找到了這個傢伙的屍體,這證明了你的事跡是真實的,你的功勞也是真實的。」

鮑里斯根本沒聽這傢伙說什麼,他趁著上校滔滔不絕講個不停的時候,好歹算是把遮羞的短褲穿上了。

「哦,還有,」德米特里上校有些嗔怪的瞪了鮑里斯一眼,繼續說道,「鮑連卡,有一點我必須對你提出嚴肅的批評,你對我隱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恰恰是這件事,令我在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委員(日丹諾夫)面前遭遇了尷尬,對此,我表示非常的不滿意。」

「對不起,德米特里上校同志,」鮑里斯心頭一震,儘管他不知道上校指的是什麼,但還是第一時間表示了道歉,「儘管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但我敢保證,我絕對不是有意在隱瞞你的。」

德米特里上校看著他,先是用手指朝他點了點,這才說道:「阿爾希普?波格丹諾維奇?庫廖科夫上校,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應該並不陌生吧?」

「哦,當然,那是我的父親,」鮑里斯剛剛懸起來的心安穩的落了回去,他暗吁一口氣,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回答道,「不過,他已經在1921年抗擊弗蘭格爾匪軍的時候犧牲了,是的,是在彼列科普的戰鬥中犧牲的。」

「沒錯,你就是對我隱瞞了這件事,我的鮑連卡,你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麼重要嗎?」德米特里上校興奮的揮了揮手,說道,「你的父親是個英雄,而且是來自對史達林同志、對蘇維埃政權最忠誠的第一騎兵軍的英雄,這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段歷史,也是你的一份資歷。你要知道,你的父親在第一騎兵軍擔任31團團長的時候,謝苗?康斯坦丁諾維奇同志(鐵木辛哥)恰好是騎一師的師長,他到現在還記得你的父親,並稱讚他是值得信任的騎兵團指揮官.如果不是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委員同志調閱了你的檔案,我甚至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這將是多麼大的疏漏和遺憾?」

「對不起,德米特里少校同志,」鮑里斯舔舔嘴唇,心裡琢磨著,看來自己還能從那個便宜死老頭的身上撈點好處呢,「我並不是有意隱瞞你的,我只是覺得,嗯,只是覺得不能讓自己生活在父輩留下的榮光里,所以才必須承認,我的父親是一位英雄,但我現在需要做的,並不是拿著他的功績四處炫耀,而是應該繼承他的遺志,盡我所能的為蘇維埃革命事業,為了我們的蘇維埃祖國,盡個人所能。」

「好,非常好!」德米特里上校兩眼放光,他猛地一拍手,大聲說道,「這種思想覺悟是一個閃光點,對對對,我想,我認為,我為你準備的報告材料里應該加入這一部分內容,沒錯,必須把這一部分內容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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