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前世接觸到的信息也好,亦或是今生耳聞目睹得來的消息,總而言之,在如今的蘇聯,鮑里斯所耳熟能詳的大人物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而就在這為數不多的人中,就包括了格里戈里?米哈伊羅維奇?施特恩以及瓦西里?瓦西里耶維奇?烏爾里希。

施特恩這個人就不用說了,這個留著希特勒式小鬍子的將軍,現在還在北卡累利阿指揮作戰,他所統率的第8集團軍與鮑里斯所服役的第9集團軍彼此掩護,是近在咫尺的友軍。另外,這個人曾經還去過中國,李德的總顧問一職就是被他取代的。

檔案中提到的另一個人就更加有名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維奇?烏爾里希,這是蘇聯軍史中出現的第一代軍法官。此人審理過諸多大案要案,比如說:「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反蘇聯盟恐怖中心」案件,把托洛茨基驅逐出境;「反蘇平行中心」案件,將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等布爾什維克元老送上斷頭台;破獲了「反蘇托洛茨基軍事組織」的政變陰謀,並將包括圖哈切夫斯基在內的一大票蘇軍高級將領槍決;審理「右派―托洛茨基反蘇集團」案件,將布哈林、李可夫等人送進深淵而他所領導的「60座城市巡迴軍事審判庭」,在幾年時間裡就判處了三萬餘人槍決,數千人監禁。

毫不客氣的說,這位烏爾里希同志,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劊子手,他手上沾的血比起貝利亞來都毫不遜色――最最重要的是,這傢伙還參與了對列昂尼德?尼基季奇?赫魯雪夫的審判,並給判了個死刑,這傢伙死在赫魯雪夫當政之前,絕對是一種幸運。

鮑里斯的政治覺悟或許沒有多麼高明,但即便是再不高明,他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對烏爾里希這樣的人,必須儘可能的離遠一點,否則的話,十年之後絕對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德米特里得到晉升,這顯然是件好事,可問題是,他晉升少將之後,卻是要去與烏爾里希這樣的人搭班子,配合著調查施特恩,這恐怕就算不上什麼好事了。

可以預見,既然內務人民委員部安排德米特里配合烏爾里希,去調查列寧格勒軍區的所謂案件,那麼未來一段時間,列寧格勒軍區鐵定太平不了,或許一大批的中高層指揮員將要倒大霉。儘管自己只能算是個基層的指揮員,但鮑里斯仍舊感覺慶幸,幸好他人不在列寧格勒。

兩份文件重新放回袋子裡,又將束繩重新紮好,鮑里斯扭頭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德米特里,搖搖頭,將檔案袋放在他手邊,這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閉眼假寐。

人在喝了酒的時候,不管是否喝多了,總會有些神志不清。鮑里斯並沒想過要睡一覺,只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可沒成想身子靠進沙發里沒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的光線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顯然天色已經不早了。

掙扎著從沙發上爬起來,鮑里斯皺眉揉揉太陽穴,只感覺腦袋像是裂開了一般的疼。

旁邊的沙發上,醉酒的德米特里已經不在了,鮑里斯左右看看,只看到臥室虛掩的房門內有光線透出來。

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鮑里斯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進來,」德米特里的聲音從門裡傳出來,語調有些沉悶。

鮑里斯推門進去,就看到換了一身睡衣的德米特里正坐在書桌邊上,像是在寫什麼東西。

「醒啦?」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德米特里轉過身,笑著問道。

「嗯,」鮑里斯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那個檔案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避開目光,說道,「幾點鐘了?我好像該回去了。」

「我已經把車給你安排好了,」德米特里倒是沒有挽留,他點點頭,站起身說道,「不過你最好是等一會再走.」

嘴裡這麼說著,德米特里將他剛才寫的東西拿起來,晃了晃說道:「這份東西你可以看看,哦,還有,你說的那個t型線夾是什麼樣子的?有成品可以看嗎?」

鮑里斯心頭咯噔一聲,他幾乎是本能的想到,下午的時候,德米特里的醉酒是裝出來的,不然的話,他怎麼可能到現在還記得這件事?如果德米特里是裝醉,那麼自己翻看那個檔案袋的事情,他豈不是也知道了?

「嗯,我考慮過了,這件事的宣傳意義還是有的,」德米特里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臉色,繼續自顧自的說道,「關檢還是在於它能夠提高多大的效率,是否真的實用.不過,你確定要將這個機會讓給那個女人嗎?」

「啊?是的,我想好了,」鮑里斯也不知道德米特里有什麼想法,他支支吾吾的順口說道。

「你要想清楚,鮑連卡,」德米特里壓根就沒提檔案袋的事,他繼續說道,「這樣的操作只會對那個女人有利,對你卻沒有任何的用處。」

這話的意思鮑里斯聽得出來,德米特里的意思是,奧爾加能夠從t型線夾的發明中受益,她甚至會榮獲某種表彰,但如果鮑里斯與她結了婚的話,在某個關檢的時候,奧爾加富農出身的政治身份,仍舊會給他帶來麻煩,這一點不會因為「t型線夾」的出現而發生任何改變。

「我已經想清楚了,德卡,」鮑里斯沒有猶豫,他點點頭,語氣肯定地說道。

「那好,」德米特里聳聳肩,說道,「如你所願,我會幫你安排的。你先看看這份東西如果沒有問題的話,等我到列寧格勒軍區就任之後,就會著手安排。」

德米特里只說了他要到列寧格勒軍區就任,卻沒有提將會就任什麼職務,鮑里斯心裡清楚,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拆看了那份文件,只不過沒有當面說出來罷了。

默然無語的將那張紙接過來,鮑里斯草草的看了一遍。這是一份宣傳稿,不得不承認,德米特里很善於做這種事情,按照這份宣傳稿的說法,通訊大士奧爾加儼然就成了一個雖然出身不好,但是卻對蘇維埃祖國、對蘇聯人民充滿熱愛的先進分子。

鮑里斯可不是搞宣傳出身的人,他的俄語修養也不怎麼樣,至少無法從這份稿子裡挑出什麼毛病來,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

「挺好的,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將稿子看了一遍,鮑里斯小聲說道。

「那就這樣吧,」德米特里點點頭,將稿子接回去,轉口說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還有,到下個月之前,我可能還會留在莫斯科,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可以到這裡來找我。」

「好的,」鮑里斯點點頭,沉吟片刻,又加了一句,「謝謝,德卡,你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德米特里淡然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送鮑里斯返程的車仍舊是來時的那一輛,就連司機都沒換,估計這就是德米特里在莫斯科專用的車了。

回去的一路上,鮑里斯都在想一個問題:德米特里上校,不,現在已經是少將了,從他起家的過程來看,這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但話說回來,這個不是好人的傢伙,對待自己是真的很不錯的――可是,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對於這個問題,鮑里斯想不出答案來,難道是因為自己有幸運光環加持?

實際上,鮑里斯永遠都想不到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非常簡單。德米特里少將之所以待他不錯,就是因為這位少將同志缺少朋友,而在莫斯科這個陌生的地方,他真正認識並且能打上交道的人,也只有鮑里斯一個。

對於小心謹慎的德米特里來說,鮑里斯無疑是個做朋友的好選擇,這個年輕人膽子小,多多少少有些怯懦。同時呢,兩人之間有一份前緣擺在那,更重要的是,鮑里斯的職位太低了,他的存在對德米特里基本構不成威脅。

坐車回到住所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鮑里斯在樓前下車,目送司機開著車走遠,這才轉身上樓。

順著樓梯上樓,才拐過一樓的拐角,迎面就撞上正抱著一個小包裹下樓的奧古斯特,這傢伙先是楞了一下,緊接著便抱怨道:「哎呀,鮑連卡,你到哪去了?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你。」

說著話,他上前拉住鮑里斯的胳膊,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說道:「你來的正好,我哪有一份軍事演習的規則說明要交給你,你跟我去拿。」

「軍事演習?」鮑里斯愕然道。

「沒錯,是咱們那位新來的教官安排的。」奧古斯特嘟囔著抱怨道,「說是要檢驗一下咱們的指揮水平,看看咱們是否能勝任自己的指揮官職位。該死的,咱們是否勝任,難道僅僅憑著一場演習就能判斷出來嗎?」

原來是列昂納多?彼得羅夫斯基安排的檢驗性課程,鮑里斯心裡想到,這倒是不讓人感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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