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0076換個思路

坐到前排的座椅上,情緒稍稍調整了一些的鮑里斯,才有機會查看周邊的情況。【ㄨ】

此時,劇院的一層已經稀稀拉拉的坐了一些人,或許是因為活動性質的緣故,到場的這些人里,幾乎全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其中也有很多穿著軍裝的,不過粗略的一看,貌似就沒有校級以上的軍官,倒是尉級軍官占了多數。

除了入座的這些人之外,在周圍還有一些記者正在調試設備,估計以後還要拍照什麼的,用於之後的宣傳。

列寧共青團在性質上,就是布爾什維克黨的預備隊組織,一般情況下,列寧共青團的幹部們提升都比較快,但也要看他們的能力怎麼樣,而這個能力往往就需要依靠組織各種各樣的活動來體現。

比如今晚這個類似相親的活動,往深里說,它的意義也很重大,尤其是恰逢德軍即將進攻莫斯科的關鍵時刻,像什麼安定軍心民心啊,表現共青團員們無懼戰爭的樂觀精神啊之類的,都能往這活動上靠。

在排椅上坐了一會兒,鮑里斯有些慌亂的情緒最終穩定下來,在經過審慎的考量之後,他決定不再逃避,更何況他也逃避不了。不就是想給自己身邊安插一枚釘子嗎?既然躲不開,自己索性就迎頭撞過去,如果今晚那個蘇婭真的在這裡出現,自己倒是不妨先湊上前去主動追求――至少自己還知道她是一枚釘子,這對自己來說是很有利的。

心裡做出了決定,鮑里斯也就不著急了,他見一層入場就坐的人還不是很多,估計離著正式開場還有些時間,便從排椅上站起來,走到東面的側門,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個露天的迴廊,迴廊上盤著一些枯藤,一看就是個很僻靜的地方。

鮑里斯停在遮雨檐下面,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正準備取一支出來,突然聽到旁邊有人說話:「能給我一支嗎?」

愕然回頭,鮑里斯赫然發現這地方竟然還有人,而且是一個身材高挑,略顯消瘦的女人。這女人躲在迴廊的拐角處,背靠著牆壁,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哦,當然可以,」鮑里斯轉過身,朝女人身邊走了兩步,將剛剛抽出來的那支煙遞了過去。

「謝謝,」女人把煙接過去,用修長白皙的兩根手指夾住了,兩隻淡藍色的眸子卻停留在了鮑里斯的臉上。

「我好像認識你,」女人盯著鮑里斯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似乎在哪兒見過。」

「或許吧,」鮑里斯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又取出打火機,替女人把煙點燃。

「我想起來了,你是鮑里斯?阿爾希波維奇……」女人並沒有湊過來點煙,她歪頭看著鮑里斯,突然說道。

看樣子她是認出鮑里斯來了,但卻把他的姓給忘了,因此有些尷尬笑了笑,轉口道:「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的照片,對啦,我是格爾廖莎,很高興認識你。」

話說完,她才把頭往前湊了湊,就著鮑里斯手上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在格爾廖莎探頭點煙的時候,鮑里斯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卻正好看到她衣領遮掩下一節白皙的脖頸,有些驚訝,她後勃頸的位置上,竟然有一道疤,很淡的那種,像是刀傷,不過因為年數久遠了,所以只剩一道不是很明顯的紅痕。

出於好奇,鮑里斯又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這才發現,這個叫格爾廖莎的女人竟然很漂亮,嗯,不是艷麗的那種,而是很清純,很淡雅的那一類,她的容貌搭配著她消瘦的臉型,竟然有了一種很獨特的韻味。

「你是來參加活動的嗎?」格爾廖莎吸了一口煙,淡藍色的煙霧從她略顯單薄的嘴唇間飄逸出來,給人一種很頹廢的感覺。

「是的,」鮑里斯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呢,也是來參加活動的?」

「我在這裡工作,」格爾廖莎搖頭,隨即,又舉起手,讓鮑里斯看她手上戴著的戒指。

戒指一看就是黃銅的,鐵定不值錢,不過它終歸是已婚的象徵。

「哦,對不起,」鮑里斯連忙道歉。

「沒關係,」格爾廖莎笑了笑,不知為什麼,鮑里斯感覺她即便是在笑的時候,精緻的眉宇間仍舊有著濃郁的陰霾。

之後,兩人之間貌似就沒話可說了,鮑里斯退後兩步,給自己點上一支煙,扭頭看著迴廊外。小雨還在下個不停,經過燈光的映照,那夜色中的雨幕多少帶了點迷幻色彩。

「列寧格勒那邊的狀況很不好,是嗎?」過了將近兩三分鐘,格爾廖莎突然再次開口,她在鮑里斯身後小聲問道。

鮑里斯回過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他不明白一個女人關心這些幹什麼。另外,莫斯科這邊可很難聽到關於列寧格勒戰事的準確消息,報紙上登載的以及廣播里播放的,都是英勇的列寧格勒軍民在布爾什維克黨領導下,又打退了德軍多少多少次進攻,給德軍造成多少多少傷亡之類的消息,至於其他的,則是一概沒有。

「我是列寧格勒人,」格爾廖莎繼續說道,「我和我丈夫的家人都在那裡,上周的時候,我們還能接到家人的電話,不過這段時間卻聯繫不上了。」

鮑里斯默然,他了解一些列寧格勒的情況,正如格爾廖莎所說的,那裡的情況很不好,自從9月中旬德軍攻占了拉多加湖南岸的施呂瑟爾堡之後,列寧格勒的一切增援補給就全部中斷了。德國人先是切斷了列寧格勒與外界聯繫的電話線路,但在9月下旬又給接通了,很明顯,這是意圖擾亂蘇聯民心,於是在內務人民委員部的決策下,線路又被再次截斷。

就目前來說,列寧格勒已經開始實行食物配給制,不過最艱難的時候還沒有到來,以後的情況只會更糟糕。

「這場戰爭,我們能勝利嗎?」估計格爾廖莎也知道從鮑里斯這打聽不到什麼,她轉口問道。

「能,」鮑里斯回答道,「勝利從戰爭爆發的那一天開始,就註定是屬於我們的。」

「希望是這樣的吧,」格爾廖莎陰鬱的笑了笑,扔掉手上的煙頭,「只是不知道到了勝利的時候,我的家人是不是還活著。」

話說完,她轉身走了,只留下鮑里斯在那愣神――這女人,她就不怕說這話會引來麻煩?

不過,刨除政治因素之外,格爾廖莎的這種心理恐怕才是大多數普通人的真實想法,尤其對那些處在戰區的人來說,更是如此。他們知道戰爭的可怕,因此本身對勝負已經變得不再關心,他們首先考慮的還是要活著。

但戰爭永遠都不僅僅是軍事上的較量,還有政治上的抗衡,當戰爭到來的時候,每個人都需要站隊,不是站在這一方,就是站在那一方。站隊成功的人,將會在戰後收穫榮譽,即便死了也會成為英雄、烈士,而站隊失敗的人,則需要受到懲罰,他們會是叛國者、姦細,即便死了也得被人唾罵,甚至是挖墳掘屍。

鮑里斯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名軍人,在這場戰爭里,他早就站好隊了,可問題是,他只站那一次隊還不行,還得選擇第二次,從這一點上說,他甚至還不如個普通人呢。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如今不可一世的貝利亞同志,將會與現在還不顯山不露水的赫魯雪夫同志有一場你死我活的對決,之前,鮑里斯知道誰能笑到最後,因此,他曾經試圖抱緊赫魯雪夫同志的大腿,讓他帶著自己飛。

可惜,後來發生的一切打亂了他的計劃,先是被調離西南方面軍,遠離了赫魯雪夫的大腿,接著,又被招募進了內務人民委員部,成了貝利亞的一名下屬……這一系列的組合拳,令鮑里斯離著赫魯雪夫同志的大腿越來越遠了。

為此,鮑里斯甚至考慮過,找機會向赫魯雪夫表明他已經被招進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事實,但他很快意識到,這種拿自己的隱私向別人換取信任的做法是政治上很不成熟的表現。試想,若是赫魯雪夫知情後,膽小退縮的了怎麼辦?若是他順勢將自己作為工具,拿來對付異己怎麼辦?最重要的是,萬一將來清算貝利亞的時候,他把自己拋棄掉怎麼辦?這些都是問題。

手中的香煙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燃盡,鮑里斯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他發現自己的思路進入了死胡同,似乎怎麼也沒辦法繞出來了。

既然一條思路進了死胡同,那索性就斷掉它,換個位置,重新開始。

迴廊前的遮雨棚是帆布的,掛角處低垂著一道凹槽,棚頂上積存的雨水在漲滿之後,順著凹槽留下來,淅淅瀝瀝的,在棚子邊緣掛成了一道珠串。

鮑里斯眼睛盯著珠串下方那個不大的小水窪,水窪里,半片殘破的樹葉正隨著水珠的滴落而來回打著旋。

看著那片打旋的樹葉,鮑里斯的眼睛越來越亮,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夾著煙捲的手更是頻頻顫抖,且頻率越來越快。

剛才,在電光閃現的那麼短短一瞬里,他的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之大膽,令他禁不住遍體生寒,同時又亢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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