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長安氣候宜人,墨客騷人們紛紛攜帶女妓出遊。

「阿娘!」

九歲的兜兜衝進了蘇荷的房間。

大清早蘇荷正在活動身體,按照賈平安的說法,你活動的越多就吃的越多。

為此蘇荷堅持了許久,嗯,她準備堅持到夫君回來的那一日。

「別鬧。」

蘇荷堅持蹦跳。

雙腿撇開,雙手在頭頂拍一下,再收腿,再來一次……

她堅持了五十個才停下來。

兜兜百般無聊的趴在窗台上看著外面。

「又要去做什麼?」

蘇荷走到她的身後,看到了在角落裡的老龜。

兜兜回身,「阿娘,二娘子邀我出城去玩耍呢!」

「不許去!」

蘇荷板著臉,「你一人去不放心。」

兜兜拉著她的袖子,央求道:「我帶段出糧去就行了,他那麼凶,誰敢惹我?」

蘇荷還冷著臉,路過窗外的衛無雙說道:「去就去吧,夫君在時就時常帶著他們出門。」

蘇荷點點頭,冷著臉道:「不許惹事,不許罵人,不許打人!」

「知道了知道了!」

兜兜歡喜的跑去了前院。

「誰跟著她?」

蘇荷問道。

雲章說道:「安靜和三花。」

兜兜跑到了前院嚷道:「段出糧,段出糧。」

段出糧蹲在外面曬太陽,聞聲站起來,「見過小娘子。」

三花氣喘吁吁的跟著出來,「二夫人交代,今日小娘子出門,讓你跟著。」

「是。」

段出糧隨即去換了一身利落的衣裳,還帶了橫刀。

杜賀說道:「看好小娘子,別小看了那些女子,狠起心來比咱們還狠。」

狄仁傑和王勃正在進行辯駁,聞言王勃看了杜賀一眼,「你的脖頸那裡有被掐的痕跡,可是被婦人掐了?」

杜賀老臉一紅,「沒有的事。」

狄仁傑嘆道:「你這是有感而發啊!」

說完他覺得不對勁,就衝著王勃怒目而視,「我便是被你給影響的這般刻薄。」

王勃冷笑,「你秉性如此。」

二人旋即開始了對人性的討論。

而兜兜已經坐著馬車出門了。

在城門處她看到了王家的馬車。

小美女王薔正在翹首以盼,見她來了歡喜的道:「兜兜快些,今日許多才子要作詩呢!」

兜兜癟嘴,「你來我的馬車。」

「縣君的馬車呢!」

王薔笑著過去。

車簾放下,段出糧請示行止,兜兜說道:「跟著王家的馬車吧。」

王薔快活的道:「你可是縣君,不該是我跟著你的馬車嗎?」

兜兜大喇喇的道:「阿耶可不許我出門擺架子,說人缺什麼就補什麼,心中覺著外人會輕視自己的人才會擺架子。」

王薔的眼中多了光彩,「賈郡公果然睿智。」

兜兜小大人般的嘆息一聲,「阿耶去了許久,阿福每日都會在黃昏時坐在門檻上看著坊門那邊,我也陪著它。」

「賈郡公此去倭國是為了大唐,說是那邊發現了銀山呢!」

「嗯!阿耶在家裡就說過,那座銀山能讓大唐富裕一百年。」

「那一百年後呢?」

「一百年後?阿耶說後人若是沒出息至此,那百年後餓死也活該。」

「哈哈哈哈!」

幾輛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城外的水渠邊上。

水渠邊有亭子,此刻裡面坐滿了人,都是文壇大佬。著名詩人上官儀也在,並因詩才了得和德高望重被安排在上位。

去年下半年陛下想改官制,什麼改成西台,最後幾番權衡最終還是沒改。

而上官儀就是在那個時候以中書侍郎的身份進了朝堂,成就了宰相之位。

「如今朝堂上宰相好少,阿翁說這是帝後在收權呢!」

王薔有些包打聽的意思,兜兜卻對這些沒興趣。

「英國公坐鎮朝堂,最得陛下信賴,其次便是中書令許公。還有一個李貓,我不喜歡李貓,上次見到他,笑的可親,我卻覺著假。」

「到了。」

馬車停下,後車的安靜和三花下車到了馬車邊上,掀開了車簾。

「小娘子,戴上羃?吧。」

兜兜搖頭,「羃?氣悶,阿耶說戴羃?就是掩耳盜鈴,不戴。」

三花苦笑,亭子裡的上官儀正在指點文壇後輩,有人說道:「這是來了個縣君呢!」

上官儀笑道:「既然是盛會,想來會有些人不請自來,熱鬧就好啊!」

眾人點頭,等看到馬車上下來的是個八九歲的少女時,不禁都樂了。

「是賈郡公家的小娘子,臨淄縣君賈兜兜。」

上官儀馬上笑的更親切了些,「今日老夫就不作詩了,只管為你等點評。」

有人贊道:「上官相公果然是喜歡提掖後進。」

看看周圍多少少女貴婦,在這等時候就算是八十老漢來了也會想著裝個逼。

可上官儀就不裝!

難得!

兜兜和王薔尋了個地方坐下,段出糧一手案幾,一手包袱在貴女中穿行。

「好個強壯的大漢!」

有貴婦眸色帶水,嬌聲道:「那人回個頭。」

段出糧回頭,那直勾勾的眼神嚇的貴婦捂嘴嬌呼,「好兇的凶人!」

兜兜突然起身揮手:「趙師兄!」

左側趙岩帶著一群算學的師生來了,聞聲看去,就微笑揮手,低聲吩咐一個學生過來。

學生過來說道:「見過縣君。趙助教說了,今日來是為了討回公道,小娘子只管在此高樂,但凡有事我等在!」

這話大氣,聽的王薔眼中直冒星星。

「兜兜,這位趙師兄好生英武。」

兜兜得意的道:「我有好幾個師兄,郭師兄最疼我,趙師兄話不多,卻經常給我帶些好吃的。」

就是那個王師兄,脾氣臭,人也臭!

趙岩帶著人到了亭子外,拱手行禮,「見過上官相公。」

上官儀笑道:「今日休沐,無需多禮。算學的來此何事?」

算學和儒學,包括所謂的經世之學最近可沒少交手。今年的科舉更是因為加了新學一科,導致雙方在長安城中大打出手,驚動了皇帝。

趙岩說道:「四月科案後,明經科等儒學科皆廢,可我新學一科卻照常考試,過關的考生至今尚未分配。有人說上官相公建言且等明年科舉後再分配,我不明為何,特來請教。」

他站的筆直,昂首挺胸,加之聲音清朗,頓時引得幾個貴女低聲叫好。

王薔低聲道:「兜兜你不知道,四月科舉的時候,那個考官董思恭竟然發賣考題,事泄後儒學的幾科都沒考……那人好大的膽子。」

兜兜楞了一下,「可以換考題呀!」

是啊!

可沒換!

皇帝震怒,旋即在朝堂上處死了董思恭,並令群臣觀刑。

龍朔科案算是科舉史上的一次里程碑,此後的科舉考試規矩了一陣子。

上官儀微笑道:「都是學生,一批上了一批下,那些學子大多才德兼備,等一年又有何妨?」

趙岩說道:「是擔心新學子弟把那些好官位都搶走了吧?」

「大膽!」

邊上一個老人喝道:「敢和上官相公這般說話,賈平安是如何教你的規矩?」

兜兜聞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敢說我阿耶!

趙岩不卑不亢的道:「先生教導過,規矩在那,誰先破壞了規矩,那就無需對他講什麼規矩。敢問上官相公,為何新學子弟不能安排官職?」

「這可是宰相,他竟然敢質問!」

王薔訝然,「兜兜,你這個師兄極好。」

上官儀看著老好人的模樣,笑眯眯的臉突然一收,宰相威嚴就回來了。

「科案之事震動長安,從董思恭手中買了題目的考生自然沒臉再考,可其他學生也殃及池魚……那些才華橫溢的學生因此而耽誤了一年,明年還得再考。新學的卻無需如此,為何還不滿足?」

是啊!

今年這一科除去新學之外全軍覆沒,皇帝本想來一個本科考生此後盡數不許參加科舉,後來被群臣勸住了。

「可陛下依舊怒不可遏,由此可見從董思恭手中買了考題的考生有多少。」包打聽一臉崇敬,「陛下英明。」

兜兜雙手托腮看著趙岩,「趙師兄要爭氣呀!」

趙岩朗聲道:「儒學是儒學,新學是新學。新學的題目從一開始就鎖在了匣子裡,匣子便放在了凌煙閣中,鬼神之下,誰敢竊取?當時我算學上了奏疏,建言儒學的考題也可如此……可誰拒絕了?」

上官儀就是拒絕的一個。

老臉啊!

上官儀淡淡的道:「董思恭也僅僅是董思恭,你且去吧。」

趙岩看著他。

氣氛有些緊張。

上官儀突然笑了起來,「賈郡公不在,你等就擺出一副無助的模樣……」

一騎突然遠來。

「是宮中人。」

馬背上的內侍下馬,拱手道:「東宮內侍曾相林見過上官相公。」

上官儀肅然道:「殿下可是有話?」

曾相林頷首,「殿下聽聞新學本科考生並未安置,就讓咱來問問,可是那些考生不妥?」

上官儀起身表示對太子的尊重,笑眯眯的道:「並無不妥。」

曾相林拱手:「告辭。」

他上馬而去。

上官儀看著趙岩,緩緩道:「聽聞賈郡公不肯收弟子,寧缺毋濫,其中大弟子乃農戶出身,卻躋身於算學之中,今日一看倒也英氣勃發。去吧。」

趙岩未動。

「怎地?還要老夫開口?」

上官儀的好脾氣也要炸裂了。

馬蹄聲突然而至。

「是捷報!」

所有人都站起來看向大道方向。

一隊騎兵風塵僕僕的沖向長安城。

見到這邊的聚會後,為首的騎兵舔舔嘴唇,喊道:「倭國滅了!」

四個字!

恍如四記炸雷。

「倭國滅了?」

報捷的軍士繼續前行。

「飛鳥破,倭國滅!」

趙岩目視上官儀,「先生領軍滅國,我等還得慶賀一番。不過算學的慶賀並非是酒肉,而是作文。」

「要回來了嗎?」上官儀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惆悵,「老夫明日就會請示陛下。」

趙岩拱手,「多謝上官相公。」

他轉身,算學的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後緩緩而行。

「像是軍隊。」

一位文壇大佬有感而發。

上官儀坐下,有人奉酒,他舉杯飲了,眯眼道:「賈平安要回來了……攔不住了。」

趙岩回到了算學,韓瑋來尋他。

「如何?」

趙岩坐下笑道:「上官儀本已答應,不過卻含糊,恰此時先生征伐倭國大捷的消息傳來,他忌憚先生,當即就應了。」

「大捷?」

韓瑋歡喜的道:「可是滅國了?」

趙岩點頭,招手,有人去弄茶水,趁著這個功夫他把情況介紹了一番。

「先生臨行前說過,滅倭國並無困難,難的是銀山。」

韓瑋冷笑,「上官儀等人壓住了新學考生的安置,便是忌憚先生去了倭國……他們大概希望先生此行不順,無法控制倭國,隨後銀山歸屬便不明。沒了錢財,學堂如何推廣?今年壓一科新學考生算是下馬威,若是先生滅不了倭國,他們的手段會更激烈。」

「萬幸!」

趙岩笑道:「我先去上一節課。」

他帶著教科書進了課堂。

學生們一雙雙眸中或是帶著秋季的困意,或是渴求學識的堅持……

年輕的先生走上講台,眼中多了喜色,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把幾個渾渾噩噩正在和周公連線的學生弄醒,然後輕聲道:「倭國滅了。」

……

「倭國滅了!」

李治接到捷報後沉思良久。

「銀山確鑿,賈平安親眼驗證了。他說不湊夠一萬兩銀子就沒臉回來見朕。」

武媚在看著他。

皇帝的眸中猛地迸發出了光亮。

皇后亦是如此。

走到了殿門外的太子殿下止步,因為帝後的手握在了一起。

「有錢了!」

……

有錢了!

皇帝抽了!

皇帝當朝賞賜了四位宰相每人一面金牌,金牌上面寫著兩個字。

——龍朔!

這是把年號當做是賞賜嗎?

許敬宗拿著金牌喃喃道:「每月初一為朔。」

龍的初一!

啥意思?

從頭開始的意思?

帝王用四面金牌向整個長安城昭示了自己的赫赫武功。

長安城中開始流傳著一些話。

「說是賈郡公在倭國發現了金山銀山,多的嚇死人呢!」

「是啊!此次送了好些回來,陛下手中的金銀太多了,宮中放不下,就弄了幾個金碗,每個宰相發一個,說是用金碗吃飯更香。」

「屁!」

幾個閒漢蹲在東市外面吹牛筆,坐在東市大門邊上抓虱子的大漢抬頭罵道:「吃飯不香。」

幾個閒漢納悶,「那有何好處?」

大漢抓到了一隻虱子隨手掐死了,看著指腹上的血有些惱火。

「用金碗吃飯拉的屎不臭。」

「咦!」

眾人訝然。

「屎不都是臭嗎?」

「屎不臭有何好處?」

大漢屈指把手中虱子的屍骸彈飛,一臉神秘的道:「吃了金碗盛的飯菜半月才拉一次,拉出來還不臭,你說貴人美不美?」

幾個大漢一臉震撼。

「愚昧!」

李元嬰從東市出來,明晃晃的衝著坊卒挑眉,「貴人拉的比普通人的更臭!」

朝中不許官員進出市場,坊卒覺得人渣藤果然渣。

「趕緊!」

上馬後李元嬰急匆匆的去了宮中,酣暢淋漓的拉了一通,這才尋了尉遲循毓說話。

「新學的考生被擱置了,先生不在,你我好歹去過問一番。」

「好說。」

二人隨即去了吏部。

「李義府和咱們沒話說,尋侍郎吧。」

從尉遲恭去了之後,尉遲循毓就有些夾著尾巴做人的意思。

「怕那鳥人作甚?」

李元嬰冷笑。

吱呀!

值房的門開了,李義府緩緩走出來。

李元嬰:「……」

李義府看了他一眼,和身後的官員徑直走了。

走出這裡,官員低聲道:「李相,那滕王跋扈啊!」

李義府依舊帶著眾人熟悉的微笑,但眼中卻有些憂慮,「士族如今盯住了賈平安和新學,老夫卻成了無事人。」

官員笑道:「這是好事啊!」

李義府出了皇城,一條狗從側面跑過,一邊跑一邊回頭看。

身後有軍士在議論。

「那不是李家的狗嗎?怎地不養了?」

「李家的大郎以前喜歡出城狩獵,可娶妻後卻不去了,如此還養著這等獵犬作甚?每日耗費肉食……於是便棄之不顧。」

李義府看了那條狗一眼。

那條狗追著一個男子跑,男子回頭罵道:「滾!」

狗鍥而不捨,男子撿起石塊就砸。

「滾!」

「不許砸狗!」

一輛馬車停止,車簾掀開,一個孩子探頭出來喝道。

男子罵道:「這是我家不要的狗,想打死就打死!」

孩子皺眉看了狗一眼。

狗站在那裡,看了男子一眼,眼神類似於孺慕,隨後再看了男孩一眼,眼神說不出的蒼涼。

「我要下車。」

有侍從把男孩弄下來,他緩緩走過去,蹲下來,伸手召喚,「來,他不要你,我要你。」

男子見狀大喜,「如此最好。」

狗看了男子一眼,嗚咽幾聲,想跟過去。

「滾!」

男子抬起左腳,作勢脫鞋抽打。

男孩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伸手……

「小郎君小心!」

身後的侍從按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盯住了那條狗。

狗動了一下,隨即任由那隻小手摸到了自己的頭頂。

「跟我走。」

狗不舍的回頭看看前主人,男子早就跑了。

數騎遠來,近前後為首的男子笑道:「大郎!」

男孩轉身,歡喜的道:「阿耶!」

賈平安大笑著,「怎麼在此?嗯!還弄了條獵犬?不錯,快些回家去,告訴你阿娘,就說我明日再去公主府。」

李朔點頭,叫人把狗弄上了馬車,隨即過來。

「阿耶,回頭我調教好了這條獵犬,你帶我出城去打獵吧。」

「好!」

賈平安揉揉他的頭頂,看了邊上的李義府一眼。

「阿耶,他們說你滅了倭國,阿娘好高興,請了新城姑母來飲酒,喝多了就說什麼小賈是硬漢……」

那娘們!

侍從過來說道:「郎君,今科出了科案,不過和新學無關,朝中和吏部卻卡住了新學考生的出仕。」

賈平安微微一笑,「我知曉了。」

他轉身,可李義府早已不見了。

……

吏部,李元嬰和尉遲循毓正在和禮部侍郎林碩對噴。

「關新學屁事,憑什麼不給新學考生官職?」

「那是我吏部之事,和你等無關。」

尉遲循毓怒了,「這便是說,我等不配過問此事?」

林碩的圓臉上多了些冷意,「多管閒事!」

一個過氣的宗室子,一個沒落的勛貴子,和他這個吏部侍郎壓根沒有可比性。

對,你等就不配過問此事!

「那賈某配不配?」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