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賈平安,眸色平靜,「此去一路看到了什麼?」

「繁華。」

賈平安不敢斷定皇帝心態的好壞,先糊弄一番再說。

「繁華?是了,大唐盛世,如何不繁華。不過地方豪族可還好?」

皇帝果真都是小心眼的生物,一番話就把賈平安逼到了角落裡。

「地方豪強跋扈。」

「跋扈。」

李治點頭,「朕知曉了。」

地方豪強就是禍害,從多年前就是。

但這個禍害的程度是隨著百姓學識和見識,以及朝中的政策來決定。

百姓的學識和見識越高,地方豪強禍害的程度就越低;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條件……朝中政策對地方豪強是遏制還是鼓勵。

小賈好像曬黑了?

許敬宗瞅了賈平安一眼,說道:「陛下,地方豪強為禍一方,干擾地方官吏之事層出不窮。」

老許啊!

這事兒只能緩緩圖之,不過許敬宗一番話卻讓賈平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揭開那些黑幕。

「其實地方說是官吏治理,不如說是官吏與地方豪強一起治理。所謂流水的官,鐵打的地方豪強,他們的根基只會越來越深厚,而每一任官員都只能選擇和他們合作,否則政令無法通達。」

李治默然良久,「土皇帝。」

「陛下!」

宰相們被這個評價嚇壞了。

「陛下,只是地方一些大地主罷了。」

竇德玄趕緊勸了一番。

「是啊!就是大地主。有了田地就有了錢糧,就有了隱戶,接著再去弄田地,再去弄隱戶……這江山……穩妥。」

誰特娘的在說怪話?

眾人回頭。

賈師傅。

「你說了這麼多,可有法子解決?」

竇德玄覺得賈平安是站著說話不腰痛。

「看吧。」

賈平安隨即告退。

他去了東宮。

「太子最近有些安靜。」

曾相林頗為擔心,所以暗中提醒了一句。

李弘正在看書,賈平安一把奪過來,見是遊記,就問道:「可是想出去轉轉?還是想徹底的逃避這一切。」

李弘什麼時候喜歡看遊記?

這個問題無需想,賈平安知曉這個孩子此刻正在想一些消極的事兒。

「舅舅。」

李弘的眼眶紅了。

「哎!」

賈平安嘆息一聲,就坐在他的對面。

「我說過了,你無需管那些,只需按照你的本性去做,其它的無需多想。」

這是帝後之間的戰鬥,你去摻和幹啥?

李弘搖頭,「阿耶和阿娘時常不說話。」

不說話就對了。

據聞皇帝時常說阿姐是悍婦,由此可見阿姐的兇悍。

「這等事你管不了,你出手了只會壞事。」

賈平安認真的道:「你出手就是對皇后的打擊,懂不懂?」

李弘點頭,「我懂,可就是無法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

「心太善了。」

賈平安起身,「保持往日的作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最後告誡你一次,莫要去摻和,你摻和不起,也沒這個能力。」

李治是大唐有數的雄主,阿姐甚至是千古一女帝,這兩個大佬暗鬥你竟然敢去摻和?

歷史上上官儀摻和了,結果一家子完蛋。

李弘小胳膊小腿的,雖說因為上次挂帥出征積攢了不少威望,但這等大場面還是不夠格。

賈平安等散朝後去尋了阿姐。

「太平!」

粉雕玉琢的太平好奇的看著他,「你是誰?」

賈平安笑眯眯的拿出了禮物,一件件的擺出來。

「叫舅舅。」

「舅舅!」

武媚目光複雜的看著他,「此去覺著如何?」

「大唐大趨勢是好的,不過若是不能壓制地方豪強的話,以後會很麻煩。」

「壓制?」

「對。」

武媚話鋒一轉,問起了這一路的風景。

「……蜀地風景尤為出色,一路觀賞,只覺得心曠神怡,什麼煩惱都沒了。」

晚些賈平安告退。

邵鵬膽戰心驚的看著木然的皇后。

「平安說什麼……什麼煩惱都沒了,煩惱。」

皇后的聲音低沉。

……

「大食那邊可有消息?」

賈平安回到兵部就過問了此事。

陳進法說道:「國公,大食那邊沒什麼異動。」

「軍隊可增加了?」

賈平安翻看著消息。

「是增加了,說是兩萬。」

「他們想做什麼?」

賈平安皺眉。

今日該去高陽那裡了。

他起身道:「讓他們盯著兵部,我去……修書。」

陳進法木然道:「是。」

隨即消息傳到了吳奎那裡。

「知道了。」

吳奎單手捂額,突然說道:「國公對老夫有大恩!」

心腹不解,「國公只是讓侍郎做事……」

「不做事你如何知曉如何做事?」

吳奎淡淡道。

這番繞口令般的話讓心腹懵了。

……

到了高陽那裡,依舊是禮物為先。

「這是給大郎的,當時我見到這個面具就覺著有趣。」

禮物很多,李朔的就有兩箱。

「箭法如何了?」

賈平安問道。

李朔昂首,「很了得。」

這孩子在別人面前很是謙遜,但當著自家老爹的面卻格外嘚瑟。

這便是孩子的本性。

賈平安點頭。

李朔欲言又止,賈平安當沒看到。

……

「你越發的豐腴了。」

賈平安喘息著。

高陽面色灼紅,「你不喜嗎?」

「喜。」

賈平安埋頭苦幹。

良久,二人依偎著說話。

「大郎十歲了。」

「我知道。」

「你當時說過給他一支馬毬隊,今日他數度看著你,卻沒問。」

「孩子依舊有些孤僻,這是我的錯。」

若是換了兜兜早就嚷起來了,什麼阿耶你答應我的事兒沒做!你說話不算數!

高陽納悶的道:「新城怎地也弄了個孩子回來?」

當然是我的……賈平安說道:「這便是緣分吧。」

高陽說道:「也是。她若是沒孩子以後也可憐,如此也好。哎!想想,若非有大郎,我如今怕也是空落落的。」

在蜀地的時候就發現了新城有孕,所以遇到路不好的地方都是賈平安背著她走,隨後一路緩行。

孩子生出來還得坐月子,賈平安原先打算是年初就回來,結果整到了初夏。

「皇帝也好說話,說是能進宗室。進了宗室以後沒人敢欺負那孩子……」

賈平安在益州上了奏疏,就是選擇把此事隱晦的告知皇帝。

兩個兒子竟然都改姓了,這讓賈平安有些小鬱悶。

……

馬毬需要什麼?

一群被選來的馬毬好手正在接受賈師傅的檢閱。

「展示一番。」

一群人分成兩隊開打。

這裡是賈平安令人買下的馬球場,周圍有圍牆,可以隔開外界的關注。

「郎君,這些都是好手。」

徐小魚覺得這些人真的不錯。

「打的沒章法。」

賈平安看了一會兒,叫停了對抗。

一個個球手下馬列陣。

他們覺得自己沒問題,所以信心十足。

而且當初尋他們來時都說過了,只要最後能過關的,報酬好說。

聽聞是賈師傅招募球手,這些人壓根不擔心報酬。

「賈家不缺錢!」

賈平安隨口一句話就穩住了這些球手的心態。

「但你等的手段卻差了些。」

瞬間這些人都怒了。

怎麼說呢?

就像是後世一個土豪指著一個球員說道:「你不會踢球!」

奇恥大辱啊!

「國公,我可是長安城有名的球手!」

一個大漢怒了。

「那是以前!」

賈平安淡淡的道:「以後要麼更強大,要不就不是了。」

隨後就是操練。

「個人打的再好,沒有其他人的配合算個逑!」

……

國家越強盛,百姓的日子過的越好,文體就會自發的昌盛起來。

大唐從帝王到百姓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打馬毬。

宮中就有打馬毬的地方,那些權貴家中也有馬球場,閒來無事一家子上陣操練起來。

「阿耶,我在學裡打馬毬了。」

賈昱滿頭大汗的回家來。

「輸了贏了?」

「贏了!」

賈昱很是得意。

這個孩子過於穩重了些,此刻才看到些孩子的稚氣。

「阿耶,我也要打!」

兜兜央求。

「以後再說!」

賈平安板著臉,「孩子打馬毬容易出事,被球杖打到,或是落馬……你馬術很好嗎?」

兜兜怒了,「我去練。」

「去吧,苦練五年!」

「啊!」

兜兜一算就想哭,「五年太久了。」

五年後她十八歲。

哈哈哈哈!

賈平安大笑。

長安城中每年都會有各種類似於後世聯賽的馬毬活動。

而且是分級的,自動分的。

高水準的在一起,低水平的自己尋個地方自得其樂。

一般球賽都是在休沐時,方便官吏們來觀戰。

天氣漸漸熱了,但這也是球賽的最好機會,再等就只能等入秋後。

李朔也在等。

「你阿耶說了,會給你準備一支馬毬隊,讓你自己帶。」

高陽覺得自從做了母親之後,自己就少了許多樂子,「長安城當年誰敢和我打馬毬?我縱橫馬毬場多年,並無對手。」

李朔說道:「阿娘威武。」

兒子的彩虹屁自然是最貼心的。

高陽得意一笑。

李朔接著說道:「可許多人都說是被阿娘抽怕了。」

高陽怒目而視,「胡說!」

然後她惆悵了起來,「當年我一襲紅衣,揮舞皮鞭……」

青春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小賈說自己越發的豐腴了,高陽不禁摸摸腰。

咦!

真的有贅肉了。

不行!

高陽起身,「打馬毬去。」

「阿娘,我呢!」

李朔也喜歡打馬毬。

「約好了再說。」

高陽約的是一群貴婦。

這些貴婦大多無所事事,最大的樂趣就是舉辦聚會,喝酒作樂,或是大伙兒約起打馬毬。

到了約定的那日,一群貴婦上門來了。

高陽喜歡打馬毬,後來乾脆出錢把隔壁買了下來,專門弄了個馬球場。

一群貴婦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跟著來的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大孩子聚在一起,女孩子聚在一起,但彼此之間卻會不時打量一番,都會專注聽聽對面說的話。

這就是感情培養,若是互相看中了,隨即兩邊家長商議一番,如此也不算盲婚啞嫁,皆大歡喜。

李朔不大不小,你要說相親也談不上,年紀小了些。但這也是一個結交朋友的地方。

他的好友來了一個,叫做鍾芳,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不過長的卻有些粗壯。

一群貴婦扯淡半晌,隨即都去了球場。

李朔和鍾芳坐在一起,看著她們打球。

對面有個少女突然問道:「李大郎,今年的馬毬你家可來嗎?」

權貴家養一支馬毬隊不算事,但高陽因為府上沒男主人,所以不大方便。

這話有些戳肺管子之意。

鍾芳低聲道:「楊二娘這是在譏諷你呢!」

這是譏諷李朔是賈平安和高陽的私生子之意。

所以權貴的孩子真的和別的孩子玩不到一起來,一番話他們就能給你弄個一波三疊,普通人你哪裡聽得懂?

李朔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

他經常跟著高陽出門,見到的多是權貴的子女。看到他時,那些人剛開始竊竊私語,後來李朔不回應,他們自己也覺得無趣,於是譏諷漸漸少了。

「此事要怪那些起鬨的人。」鍾芳說道:「那些人起鬨說楊三娘嫁給你,這不就惹惱了楊二娘,哎!女人!對了,你為何不辯駁……那是他們起鬨,和你沒關係。」

那是一次聚會,當時有射箭,李朔上去三下五除二碾壓了一干人,當即就有人起鬨,說楊三娘也喜歡射箭,要不湊一對。

大人在另一邊沒管孩子們的事,卻不知楊二娘當場翻臉,說李朔是痴心妄想,從此兩邊就結仇了。

李朔搖頭,「說的再多只會讓人覺著我色厲內荏好欺負,不如做。」

「如何做?」

「等著吧,楊二娘家有馬毬隊……」

李朔想到了父親說的馬毬隊。

但還得要操練一番……

楊二娘突然問道:「今年的馬球賽馬上就開始了,可敢來一較高低?」

李朔冷冷的道:「怕你不成?」

楊二娘安西,「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

兩日後就是李朔的生辰。

十歲的生辰,自然要操辦的大一些。

眾人都送上了禮物,但賈平安卻說自己的禮物明天才到。

李朔有些期待。

第二日,賈平安來尋他。

「走,為父帶你去看看給送你的生辰禮。」

高陽問道:「我呢?」

「這是男人的事,你在家。」

高陽暗恨,想著下次定然要讓賈師傅好看。

賈平安帶著李朔一路到了永平坊。

「你這孩子就喜歡把事藏著,不肯說給別人知曉。」

賈平安其實最頭痛的還是這個孩子,「好壞你不說,被人欺負也不說,你是如何想的?」

李朔說道:「他們欺負我,回頭我再欺負回來。」

賈平安:「……」

我還能說什麼?難道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好!」

進了宅子,賈平安帶著他去了後面。

「球場?」

一個平整的馬球場就在後院。

兩隊球手站在兩側。

賈平安指指這些人,「這就是為父送你的生辰禮。」

李朔呆住了。

「試試?」賈平安笑著問道。

「好。」李朔心中激動,但神色卻依舊平靜。

這個孩子就是這樣,說好聽些是榮辱不驚,說難聽些就是城府太深。

賈平安很頭痛,心想我這麼直爽的人,高陽更是直的讓人無話可說,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個兒子呢?

隨即就是操練。

「這是陣型,陣型要變……」

賈平安在邊上給他講解,最後塞給他一本書,「這是為父寫的馬毬書,你自家看看,回頭帶回去,自己操練。」

李朔出門一個人,回來一群人。

「公主,小郎君帶了數十個大漢回家了。」

高陽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阿娘,這是阿耶給我的。」

馬毬隊就此在隔壁球場駐紮了下來,為了準備即將到來的比賽,球員們三日才回家一次。

高陽最近忙著去給新城上課,上一門叫做『如何養大孩子』的課,所以沒工夫去管這事兒。

甚至在新城那裡她還取笑,「小賈總是覺著自己虧欠了大郎,此次算是大手筆,竟然送了一支馬毬隊。」

球賽開始了。

長安城中到處約。

李朔的球隊還不為人知,所以沒人來相邀。

直至楊家來人。

「我家二娘子遣我來問,小郎君的球隊可有了嗎?」

「有了。」

僕役回去稟告,再度而來。

「五日後休沐,可敢一戰?」

這是挑戰!

李朔點頭,「必來。」

……

楊二娘一聽就喜不自禁,趕緊去攛掇了父親,「阿耶,聽聞陛下頗為讚賞李朔,要不請了陛下來觀戰?」

李治最近一陣子眼睛好了些,而且他也是瘋狂的馬球迷。

「為父去試試。」

楊家的馬毬隊很厲害,他們和別家球隊對陣時,總是能吸引到許多權貴來觀看。

李治得了邀請也欣賞同意。

「是李朔。」

武后點頭,「那便去看看。」

……

比賽那日,李朔早早起了,依舊練箭。

「小郎君果真有大將風度。」

肖玲讚不絕口。

高陽急匆匆的出來,「可好了?」

「好了。」

一家子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馬毬隊跟在後面。

高陽叮囑道:「大郎,勝不驕敗不餒,不過楊家的馬毬厲害,你卻不該答應。」

李朔默然一瞬,「阿娘,咱們家的更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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