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在道觀住了一宿,回城了又逛了這麼一通,雖要給棺材老兒送終,眼瞅著時辰未到,便先回家去露個臉。

從角門入的自家小院兒,岐黃正在屋檐下縫著針線,一旁搬了小桌子小板凳的秦明淳正捧著書在看,只是頗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到院門動靜,更是蹦了起來。

「您回來啦。」岐黃笑著把手上的針線活放回小簍子,站起來迎過去。

秦明淳也向秦流西拱手行禮:「請大姐姐安。」

「嗯。」秦流西走過去,拿起他的書看了下,仍是弟子規,翻了兩下,道:「怎麼沒有批註?不明白還是懶?」

秦明淳啊的一聲:「我剛拿出來看的,也不是懶,我明白的,都記在腦瓜里呢。」

秦流西睨他一眼,說道:「明白歸明白,卻要把你明白的批註,那是屬於你自己的見解,以後這書哪怕自己看,還是傳閱,對方都能看到你的見解,能結合自己的心得兩者對比。哪怕不傳閱,這書你自己留著,以後再翻起來,興許那見解又有不同了,這叫各個年齡的心境。」

「年齡不同,看事的心境也就不同,有筆記你才能有對比,你說記住了,那等你以後長大,事無大小你都能記住麼?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讀書要做筆記,懂?」

秦明淳點點頭,怯怯地道:「懂了。」他垂著頭,又抬起眼皮瞟秦流西一眼,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男子漢別學小姑娘那般吞吞吐吐的。」

秦明淳小聲道:「大姐姐,我們家都被抄了,祖父和爹爹他們更被發配流放了,那咱們算是犯官家眷吧?」

「嗯哼?」

「犯官子弟,也能出仕麼?」秦明淳問。

懂了,怕是這臭小子覺得辛苦讀書也換不來出仕,白瞎呢!

「覺得自己是犯官之子,以後也沒有機會科舉出仕,所以辛苦讀書也無用?」秦流西掰了一下指骨。

秦明淳聽到那清脆的響聲,後脊骨都發寒了,直覺告訴他,若說是,大姐姐怕是會呼他一臉。

「我,我就是不明白。」

「揍你一頓你就明白了吧!」秦流西笑了,開始挽袖子。

秦明淳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大姐姐饒命,請大姐姐不吝賜教。」

秦流西:「……」

她還沒揍呢。

岐黃嗔她一眼,道:「您就別嚇他了,才多大的孩子。」她說著,伸手去拉秦明淳,道:「小五少爺,您起身吧,大小姐逗您玩呢。」

自從秦明淳被秦流西打發過來這邊院子讀書,岐黃和他相處也多了些,對於這個單純又長得好看的小孩兒,心裡是喜歡的。

如今見他被秦流西嚇著了,便有些不忍了。

秦明淳也知道岐黃的好,躲在岐黃腳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秦流西。

「站好了。」秦流西瞪他,道:「閃閃縮縮的成什麼樣?」

秦明淳委屈巴巴的,心道還不是怕您揍我。

「犯官之子確實不能出仕,但秦小五,你今年才幾歲?」

「五,五歲。」

「對,五歲,晚上還尿床的年紀……」

「我才沒有!」秦明淳漲紅了臉,士可殺不可辱,說他尿床他不能忍。

秦流西似笑非笑的瞥著他,直瞥得他心裡發虛,低著頭道:「現在真沒有。」

秦流西哼了一聲,道:「犯官之子不能出仕,但你才五歲,還在讀弟子規,先不說距離你長大還有好些年,你能不能考取到功名都不好說呢,還想出仕?你是考中秀才還是考了舉人了,竟敢想這麼遙遠的事,你咋不上天!」

秦明淳被罵得一聲不敢吭。

「你不過五歲,卻想那麼長遠的事,你怎就沒想未來最是莫測,變數極大?你光想著秦家敗了,犯官之子不能出仕,那怎麼不想要是秦家東山再起呢?到時候你沒有學問,又拿什麼出仕?」秦流西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額頭:「小東西,你知不知道,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秦明淳扁了嘴,眼淚掛在眼眶裡,要掉不敢掉的。

「讀書不會沒有用,讀了書哪怕不能出仕,你也能明理,你能辯是非黑白,哪怕最簡單的你跟人做買賣算帳,你也得會寫字會算會看明白簽的契紙內容吧?什麼都不會,你就等著當個冤大頭,被人坑麼?秦小五,這世間苦的孩子不知凡幾,能讀書的是走了大運,你,得知道好歹。」

「我,我知道了,我也不是不想讀書,就是問問。」秦明淳抽抽噎噎地說。

「有何好問的,誰規定了犯官之子不能讀書了,誰又規定讀書考中了就一定出仕呢?這朝中就沒有考中了進士而不出仕的?讀書最是不會虧待你自己的,更不會白讀了,你從書中領悟到的東西,都是你自己的,誰都拿不走。還是那句話,最簡單的,你也該看得懂字,會寫會讀吧!什麼都不會,你頂著這張臉,它還能替你寫字?」

「此後再不許問這樣傻缺的問題,問了我也不會答,顯得智商低。你,以後給我進學堂去,不要想什麼出仕這麼宏遠的事,你還不配想!你就正經給我讀,否則,我揍你。」秦流西揚了揚拳頭。

「哦。」

「回去吧。」秦流西抬腳入屋。

秦明淳拱手致禮,把小桌子和小板凳都放好了,再拿起自己的書本,向岐黃辭別。

岐黃給他塞了幾顆糖,道:「五少爺,別生大小姐的氣,她都是為了你好呢,讀書辛苦,但讀好了,也只有好處而無壞的。」

「我知道了,岐黃姐姐。」

「奴婢送您出門。」岐黃拉了他的手走出院落,看著他往正院的方向去了,這才轉身回屋,看秦流西已經換起了衣裳,就道:「他不過是個孩子,您何苦這麼嚴苛。」

「難不成我還哄著他呀?想想他嫡兄多苦,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遲早也要把這福給作沒了。」秦流西道:「你也別慣他,他本來就是庶子,還犯傻的話,也就廢了。」

「好好好。」

秦流西道:「我去正院露個臉,一會還得出去,你給我準備些熱水洗個澡。」

「怎麼?」

「棺材鋪的關老兒時辰到了。」

岐黃一愣,又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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