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破曉,素嬈難得起了個大早。

和小南一道用過早飯後,長公主派來送東西的人馬就到了,箱籠一個接著一個的往裡面抬。

「小心點,箱子裡都是小公子的寶貝。」

「那邊那個,你手腳輕著些,別把東西磕碎了,還有衣裳和鞋靴,抬去東屋。」

「糕點和肉脯放進桌上。」

「……」

人影往來,讓整個半月小築都變得十分熱鬧,小南看著這些人面不改色,沒有半點波瀾。

好容易等他們搬完了。

長公主身邊的婢女過來俯身一禮,笑道:「宮中來傳話,說是要為太子和言世子接風洗塵,辦了宮宴,傳殿下一道去了,所以她無法親自過來。」

「再者小公子回京的消息也要通稟陛下和太上皇,好叫他們安心。」

小南漠然不語。

婢女早就習慣了他的性子,當下一笑,這些話也不是單獨對小公子講的,她看向素嬈道:「殿下撥了些人伺候公子的日常起居,素小姐看看,安置在哪裡合適?」

「這樣的話,就……」

素嬈話還沒說完被小南截斷,「帶回去。」

婢女訝然的看他,「小公子,您身份尊貴,沒人服侍怎麼能行,這不合規矩。」

小南聞言,抬頭冷漠的看著她。

一言不發眼中的意思卻很明確,他不需要這些人圍在身邊。

婢女為難的看向素嬈:「殿下的吩咐,奴婢要是辦不妥當,回去後定要受罰。」

素嬈不由得苦笑。

小南是叫她一聲姐姐,可她也不可能事事規束強求,這樣摻和下去,無疑會讓情況變得糟糕。

她正想著要怎麼婉拒,小南就橫插在兩人中間,平靜的雙眼裡已見冷意。

「我的決定,不許為難姐姐,這是最後一次。」

他心裡什麼都懂。

以前不想理會是懶得用心,現在,他不想自己的存在給姐姐帶來麻煩。

婢女窺見他眼底黢黑的冷光,心中霎時一凜。

這一趟出去,小公子不禁變得鮮活許多,說了話,連性子也發生了變化。

看著他,好似讓人想起了侯爺。

她聽出其中的威脅之意,不敢再造次,只得垂首躬身道:「是,奴婢記下了。」

小南緩緩收回視線,又安靜的坐回欄杆上,盯著院中的樹看,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風過無痕。

素嬈睨了他一眼,與婢女笑道:「他喜歡獨自呆著,人多著難免不自在,你讓嫵姨放心,府中人手足夠,會照看好他的。」

「奴婢定會原話轉達,如此,便不耽擱素小姐了,奴婢告退。」

婢女後退一步,對兩人行禮後,領著公主府一眾護衛如來時般風風火火的離開。

人前腳剛走,後腳金絮派來送東西的人又到了。

素嬈將這些瑣事交給趙阿福去安排,自己換了身行頭,領著小南出街閒逛。

竹宴跟隨在側。

小築旁隔了一條街的位置,是國子監,占地極廣,氣勢恢宏,穿著儒衫的學子們進進出出,人手執卷,隔著朱牆還能聽到裡面朗朗的讀書聲。

素嬈站在國子監外靜立了會,引得來往的人頻頻側目,皆好奇的打量著她。

「那不是昨日和陸公子在望海樓吃酒的女子嗎?」

「她來這兒做什麼?」

「你管她呢,趕緊走走走,馬上就要上課了,今日負責授課的是言大人,他最不喜學生遲到。」

「言大人?他居然破天荒的來國子監授課,明晁兄你等等我……」

消息傳開,原本慢悠悠的各人爭先恐後的往裡面涌去,眨眼就散了七七八八。

「言大人?」

素嬈回頭看向竹宴,竹宴會意,解釋道:「他們說的應該是二老爺,公子的二叔,他朝職清閒,偶爾會受邀來此講學。」

「包括言氏所建的各處善堂,除了延請名師指導外,族中的大儒也會不時坐館授業,這是言氏慣來的傳統。」

「怪不得民間有傳聞稱『世間學子,半數出於言氏』,這是真正做到了有教無類啊。」

素嬈不由感慨。

竹宴笑道:「是啊,善堂不僅收攏孤兒,還允許平民百姓入內旁聽,廣開教化之門。」

「自古讀書不易,尋常百姓連請老師的束脩都拿不出來,更遑論其他。」

素嬈對言氏的胸襟和風骨有了更深層的認知,讀書在這種大世之下,是為數不多能夠逆天改命,實現階級跨越的機會。

言氏所為,不僅僅是好善樂施這麼簡單。

而是希望。

重活一次的希望。

「只是這樣做,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朝廷的官位就那麼多,底下的人要爬上來,那上面的人就站不穩,站不夠。

長此以往,豈能心中無怨?

「公子也這樣說過,不過他還說了,言氏接濟天下學子,不為流芳百世,只為教化世人,與功名利祿毫不相關,亦不懼他人詬病。」

「這像是他說出的話。」

素嬈抿唇一笑。

世子爺心中清正,無謂人言,這點她早就領教過了,也就是這樣的言氏,才能教養出這樣的兒郎。

文人風骨,不外如是。

離開國子監不遠,又一條街,是座極為恢弘雄偉的大宅,高牆碧瓦,氣勢森嚴。

「陸宅?」

素嬈微微挑眉,竹宴對此也頗為無奈,「沒錯,就是陸宅,和半月小築僅隔了兩條街。」

那個居心叵測的實在方便。

素嬈僅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接下來兩日,她還是沒有看到言韞的身影,據說是被陛下扣在了宮裡留宿,商議朝政。

崔翊不知何故,也沒再露面。

倒是金絮時常過來,領著她和小南四處走動,熟悉盛京的情況,盛京城中以坊市劃分地界,共有一百多坊。

素嬈折騰兩三日,還沒將北城逛完。

不過她倒是搞清楚了苻氏所在之地,路過的那次,她坐在對面的茶樓里喝了大半日的茶。

看著那些人進進出出,香車寶馬,只覺得茶香馥郁入骨,平添滋味。

入京三日後。

三月三,上元節。

也是素嬈的生辰,她看到趙阿福領著府中的僕從洒掃庭除,在廊下換上了新的燈籠,還特意讓廚房準備了湯圓。

看著那軟糯香甜的湯圓糰子,她方才想起一事。

在外吃飯有風險,果然還得謹慎才行。

昨晚開始上吐下瀉,大概又是急性腸胃炎,寶子們能動手還是自己動手吧,外面吃什麼都有翻車的可能……

真是晦暗無光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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