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晟的事還沒完,一個突如其來的事情就打亂了幾人的布置。
「公子,花湖水榭那邊又亂了。」
婢女疾步而來,「孫小姐昏過去了。」
「哪個孫小姐?」
崔翊愣了下,聲調微微拔高:「孫蝶?」
婢女點頭。
崔翊當下抬手一拍額頭,轉身對素嬈兩人道:「你們先四處轉轉,我去看下。」
「嗯。」
孫閣老家那位小姐出了名的病美人,素嬈不久前剛聽陸綰提起過,誰想這便出了事。
崔翊快步而去,邊走邊對婢女問道:「她好端端怎麼就暈了?」
「奴婢也不知,據說是被風吹的……」
話音漸遠,廳堂中只剩下兩人,一陣風穿堂過,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言韞此時恢復的七七八八,思忖片刻,低道:「此事發生在留聽苑,這會消息應該傳開了,你……要不要同我走一趟席間,與長輩陳情此事。」
「我既然湊巧遇上了,理當前去拜訪。」
留聽苑內有處極大的私園,花木繁茂,庭院清雅,臨水而築,此時人聲徐徐,較平日更添熱鬧。
水閣中幾位華裙高髻的婦人說著體己話,偶爾掩袖低笑。
與她們相隔不遠,一扇山水屏風之後,淵政王及言崔兩家數位兄長親僚列次而坐,捧盞閒談,相談甚歡。
「多年不見,兄長還是這般風姿卓絕,倒是我們,都老了。」
「就你嘴貧,漓亭這點隨你。」
「那小子就別提了,遲早把我氣死,整日裡在外亂跑不著家,好不容易回來全然不幹正事,要我說還是阿韞穩重,最令人省心。」
崔靜流剛說完這話,旁邊一中年人便道:「是啊,誰不羨慕您有阿韞這麼個兒子,這一輩里,那是獨一份的出挑,儼然有領軍之勢。」
「父親前兩日還誇他呢,說他文章又精進不少,頗有先賢遺風,再磨鍊幾年,定能獨掌門庭。」
「這樣出色的孩子,莫說咱們兩家稀罕,其他家也惦記著呢,以往但凡應邀赴宴,總有人旁敲側擊的打聽他的情況和喜好,爭相要把女兒姐妹什麼的嫁過來。」
一人朗笑搖頭,「他們想的倒美。」
「現在耳根子清靜了吧?」
崔靜流玩笑著看他,男人道:「清凈了反而還有些不習慣,眨眼小鶴卿都要娶妻了,咱們也老了。」
「六弟,怎麼聽著你比言柏兄這個當父親的還要感慨更多?」
眾人笑著打趣他。
「在座的這些人,哪個不是看著那小子長大的,我雖然只是個叔父,但對言兄的心當真是感同身受。」
這話一出,場中驀的一靜。
說話那人也察覺失言,訕訕一笑,低頭自顧自的喝茶,誰不知道言柏夫婦數年前就撂下幼子獨守王府,自此不聞不問。
真論起來,他們這些叔伯反而更親近些。
「這些年阿韞多虧諸位照拂,反倒是我這個作父親的對他虧欠良多。」
言柏看出他們的尷尬,笑著化解了局面:「說起來,我還得敬你們一杯。」
「這是哪裡的話,應該的。」
「三兄請。」
眾人舉杯共飲,那一抹不自在的情緒很快被話音吹散,說來說去,最後談起了言韞的婚事。
「沒想到當年兩家隨口一諾,竟成了真。」
「你別說那小姑娘還真有他爹當年的能耐,最初她入京時,誰能想到她走到如今的位置……」
「小姑娘是個厲害的,只是她那樣的脾性,嫁給鶴卿,小兩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來。」
「誰天生合得來,還不都是彼此遷就磨合,我覺得沒問題。」
……
眾人正說著話,外面弓著腰進來一人,對崔靜流壓低聲音說了兩句,崔靜流頓時眉開眼笑。
「快讓他們進來。」
傳話的人又出去了,其他人見他這般情狀,紛紛好奇:「誰過來了?」
「還能有誰,說曹操曹操到,還帶來了咱們的侄媳婦。」
崔靜流向來喜歡這個侄兒,眾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停下話端朝著門口看去。
素嬈和言韞進門時就迎上了數道視線。
她從容的與言韞一道行了禮,聽他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自然略過了她給安嫻喂藥一事,只說了他會自行處置。
在場眾人只有崔靜流事先得了消息隱而未發,他猜到安嫻墜湖與言韞有關,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原委。
瞬間冷了臉。
「這安家越發不成氣候,將族中女兒教養成這般,也不怕令祖宗蒙羞,鶴卿,你想如何處置儘管去做,舅父和你諸位叔伯都不會反對。」
崔清流習慣性的說完才想起旁邊還坐著一人,忙道:「還有你父王。」
言韞合袖作揖,「是。」
素嬈看著眾人望向他的目光,溫暖堅定,那是家人給予的底氣和支撐。
他雖然自幼失去父母看顧,但言崔兩家的叔伯兄嫂待他卻是極盡疼愛的。
反觀淵政王一直等到眾人說完才出聲:「你怎麼樣?」
「回父親,已經無礙了。」
言韞答道。
淵政王深深望著他,嘴唇嚅動,半響,只說了簡單的三個字:「那就好。」
之後堂中無話。
其他人看著這對客氣又冷淡的父子,彼此使了個眼色,崔靜流將視線轉到素嬈身上,笑著打破僵局:「上次國公府遠遠瞧著你就覺得小姑娘乖巧,今日一見,還是個漂亮的,咱們阿韞真有福氣。」
「謝世叔誇獎。」
素嬈福身一禮,心裡琢磨著這些長輩夸人的詞兒真是匱乏的可怕,來來回回都是『乖巧』『漂亮』『懂事』『識大體』之類。
她上次在國公府就聽了一耳朵。
隨後言韞又依次為她介紹了其他人,崔氏的人丁就比言氏興旺許多,在場的都是他直系的舅舅。
言氏的叔父在國公府時就見過。
眼下也跟著行了一圈禮。
左一句『世叔』右一句『伯父』,見過他們後,淵政王含笑道:「阿嬈,晚上無事的話,來府中吃個便飯吧。」
素嬈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他,餘光瞥見言韞面上尚未來得及掩飾的錯愕和複雜,思索了下,乖巧應是。
「你舅母她們也惦記著阿嬈呢,你們去請個安吧。」
崔靜流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