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百十來步的路,對我來說猶如一條登天之路那麼漫長。

哪怕我再躲避,終有面對的一天。

宓妃倒是輕鬆,一手拉著我,一面靜靜凝望著黎皇。

他們二人目光交接,一個複雜,一個坦然。

「師父。」

宓妃輕聲說道:「我和小九皆為夫妻,您是他的師父,在他眼中亦師亦父,算下來,我也應該這麼稱呼您的吧?」

黎皇不說話,眼神深邃,凝視著宓妃。

在他眼中,我看到了審視。

我心頭一突,不想有任何變故發生,在他面前下跪,道:「師父,是我讓您失望了,從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結果,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您心中有氣,請拔劍斬我,我這一身的本事都是您教的,您收走我無一句怨言,請不要做讓我生不如死的事情。」

灰發老人無聲無息的出現了。

就連綠蘿都睜開了眼睛,這一刻趕過來不太確定的說道:「喂,混蛋,你該不是又要做混蛋事情吧?我可告訴你,這回我不依你,你要下毒手我跟你拚命。這倆孩子挺不容易,我也喜歡這孩子,比你硬朗多了,天不怕,地不怕,就認忠義仁勇幾個字兒,夠膽氣,為一女人老天爺都敢叫板,跟你以前那二傻子徒弟不一樣,口口聲聲說你為了保他殺了他最愛的人,結果也沒見他跳起來拚命,活下來了才放馬後炮,說到底還是自私,就愛自己,只不過事後為了找面兒,故意給自己一個台階下,老娘都懶得搭理他,整個一大傻子!」

顯然,無論是灰發老人還是綠蘿,都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

黎皇終於動了,他伸手托著我的雙手,將我扶起。

「你這是要幹什麼?」

黎皇凝視著我,無視灰發老人和綠蘿,輕輕幫我撣去身上的灰塵,輕聲道:「看來你終究是知道了一些舊事,只是,師父怎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

我心頭一酸,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每每面對他,仿佛淚點總是很低,顫聲道:「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師門不負卿,師父我也是沒法,無論是你,還是宓妃,亦或者是家人,都是我無法割捨之重,若註定要衝突,我唯一死而已!」

「畢滄瀾,他和你不一樣」

黎皇一陣出神,片刻後,才悵然一嘆:「是師父瞎了眼」

我有些遲疑,隱約感覺這當中有隱情。

「若我弟子真愛一女子,肯怒髮衝冠,不惜一死,我這個做師父的怎能不諳情理的去斬了那女子,讓我的弟子一生生不如死?」

黎皇無奈說道:「畢滄瀾成了那樣,是我的錯,給了他太多榮耀,讓他飛揚跋扈,天下人都不放在眼裡,最終走向歧途,這是我一生最後悔的事情,沒能關注他的內心世界,若我及早教導,或許也不會鑄成大錯!」

說此一頓,黎皇搖了搖頭,無奈說道:「當年那個深淵之女,其實是最無辜的人,與他哪裡有什麼真愛?那女子是一尊有所小成的天狐,魅惑天成,他飛揚跋扈,分明是貪圖人家的身子,強行霸占了人家,你也知道,天狐之身,根本不是人類男子所能抵擋的,一發而不可收拾,從此幾乎是日夜貪歡,和深淵有了太多牽連,最終被嫉恨他的人告到了本部。本來,這樣的事情在黎明並不算稀奇,若此次都開啟最終審判,黎明該每天內鬥了,只要事情不是鬧的太大,不可收拾,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惜他人緣太差,多方促使下,直接將他送上最終審判。

我為救他性命,只能斬殺那女子,告知黎明他的忠心,再加上我還好歹有些薄面,這才勉強保下了他,可所有人都容不下他,直接驅逐了他

他,倒是覺得我在最後一刻沒有保護他,反而因此遷怒於我,再不認我這個師尊

說到底,當年那件事情是我這輩子做的最丑的一件事,包庇罪犯,斬了一個受害者,多年來我一直自責,無法平靜,可師父終究是個人,有七情六慾,怎能真的棄他於不顧?畢竟當年是我抱回了他,親手撫養大,明知是錯,有時也不得不去做!」

毋庸置疑,黎皇說出的是隱情。

可惜,流言洶洶,倒是抹黑了黎皇。

我聽後也是一陣愕然,對畢滄瀾之恨更深沉幾分,最早的時候至少還對他有幾分同情,可此時只剩下了無盡的殺意。

「嘿,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沒感情的石頭人呢!」

綠蘿在一側咕噥。

黎皇不語,顯然在刻意規避她,而是看向了暗部首領,道:「你先去山門那裡護著吧,我會帶我徒弟去的!」

暗部首領這時再不知進退也明白該怎麼做,拱了拱手離去了。

一直等對方走遠,黎皇才看向宓妃,輕嘆道:「你們兩個年輕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走到一起,我這個當師父的也是心裡高興,雖然前途險阻,但還是願意為你們盡一份力,只是你剛才不該答應老祖的!」

宓妃錯愕,隨即道:「請師父指點。」

「這有什麼好指點的?難道眼睜睜的看他們審判小九,將之絞死?」

黎皇道:「現在的黎明很不對勁,是一輛已經開足馬力的瘋狂戰車,小九這一次登上最終審判,結果只怕是凶多吉少!」

宓妃面色一白,咬牙道:「那就和黎明拼了!」

黎皇又道:「算了,剩下的事情你別管了,若最終審判定為有罪,我才不管這些約定,強行帶了小九走,讓他跟你去禁區,黎明現在自顧無暇,不可能去找麻煩,這樣一來也算是兩全其美了,我終究是黎明之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禁區來攻打黎明,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那師父你呢?」

我面色巨變,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不能這麼做,否則您不是」

黎皇一甩袖子:「放心,他們不會拿我怎樣,清算也是和深淵的大戰之後了!」

我大概看出來了,師父這是要犧牲自己,或者說,他也不太看好與深淵的大戰,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安排。

「考慮那麼多幹什麼!」

族老眼中凶光閃爍:「既然如此了,那乾脆就不理黎明老祖了,讓他們的最終審判成個笑話,咱們幾個這就殺出去,以咱們的本事,天下都可去得!」

黎皇搖頭:「黎明之事,內部解決。」

顯然,他對黎明終究還是有感情的。

「痴兒,痴兒啊!」

這時,山門旁邊的小竹林里傳來一聲輕嘆,一個老人從中徐徐走出,老人住著拐杖,滿頭白髮勝雪,一身白衣白鞋,面色紅潤,猶如老神仙,眼睛格外的明亮,閃爍著睿智。

「師父!」

黎皇大驚失色:「您怎麼回來了?一走多年,我還以為您」

「哈哈,我雲遊天下,何其快哉,幹嘛要回來?」

老人大笑,笑聲爽朗:「不過,現在終究是多事之秋,我還是放不下。」

老人是黎皇的師父,那就是我的師祖,他是誰?不言而喻!

茂公!

黎明的一位傳奇!

「黎明不是一個人的黎明,也不是幾個人就能說了算的,最終審判,未必小九就有事!」

茂公笑眯眯的,對我伸出手:「來,小九,師祖看看你。」

見到這位傳奇人物,我一時語塞。

轉眼,茂公已經走到我身邊,輕輕拉起我的手,如在拉著自己的子孫,十分親切:「走,師祖帶你去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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