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陶晉陶唐仝正傑

11分廠副廠長仝正傑望著窗外的雨景,思忖著該不該去車間去。今天雖是星期六,公司因五一節調休,絕大多數單位是不休息的。但11分廠因為上游零部件的延後,導致了總裝的停產。請示生產部及馬總後,分廠照常休息了。只有維修組上班,他們要乘機檢修設備。

本周的生產例會上馬光明副總對中干值班重申了要求,只要單位有人上班,必須有中干在場,並明確說這是陶總的要求。

戴大鵬是不會去的,又是這樣的天氣……想了想,仝正傑還是披了雨衣進車間了。

平常喧囂的總裝車間此刻靜悄悄的。仝正傑先進值班室看了,問了值班員情況,一切正常。然後開始了例行的巡視。偌大的總成車間只有六個維修工在工作,他們在修復調正有些失準的總成台架。

仝正傑看到陶晉悄悄掐滅了煙頭。他沒吭氣,轉了一圈,把陶晉喚到了靠近工房大門的檢驗室。

「老陶,我知道你煙癮大。但公司規定生產區不准吸煙,並沒有註明休息日可以破例呀。你是老師傅了,不能給徒弟們起反面作用。」仝正傑和顏悅色地說。

「是,我以後注意……」

「不是注意,而是要徹底改正。我說你以後進廠就不要帶煙了,老陶,這是第二次了,上次我就給了你面子。這次不行了,你後天自己去財務室交罰款吧。因為是加班,我走下限,20塊。」

「姓仝的,你別太過分了……」如果是以往,陶晉不敢反抗,但現在不同了。

「就是因為你是陶總的哥哥,我已經破了一次例。這次再不能破例了。不罰你,我怎麼管分廠的七百來號人?你別以為仗著陶總就可以違反規定……」仝正傑正色道。

「我怎麼了?」

仝正傑抬頭,看見手裡拎著雨傘的陶唐正站在檢驗室門口。他的臉登時白了,「陶總,這麼大的雨,您還來車間?」

「哥,你去忙吧。」陶唐輕聲對兄長說。

陶晉挑釁地看了仝正傑一眼,昂著頭出去了。

「對不起,陶總,我不是那個意思……」

「為什麼說對不起?」

「我……」

「仝副廠長對吧?今天你們分廠為什麼休息?」

「是這樣的,因為6、9、15三個分廠的部件沒有供進來,請示生產部和馬總後安排休息了,只有維修組的幾個同志加班調整裝配平台……」

「哦,上游部件供不上,什麼原因?」

「我問過了,主要是原材料進廠晚了……」

「陪我走走吧。」

「是。」

仝正傑踹踹不安地陪著陶唐在空曠安靜的車間溜達,心裡不知罵了自己多少遍了。點兒真他媽的背透了,怎麼就這麼巧?自己這個臭毛病總是改不了……他偷眼望去,見陶總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老仝,廠里推行精益管理有一段時間了,你們做的如何?」

「做的不好……」

「哪兒不好?」

來了,現世報啊。仝正傑想了下,「現場一關總是過不了,一些陋習總是難以改變……」

「問題看的還是比較準的。」陶唐指點著,「你看,那副手套肯定不應該擺在那裡,還有那堆綿紗……還有水杯,嗯,這個零件,肯定不在它應該在的地方。精益管理的第一步就是現場管理,現場管理抓好了,精益未必達效。但現場抓不好,精益肯定是走過場,不會取得任何效果。」

「陶唐的指導我記住了。」

「我問你,精益管理的核心思想是什麼?」

「持續改進,消除浪費。」

「很好。仝正傑同志,我認為你們11分廠的現場管理就公司的現狀而言,是最好的。這和你敢於管理有很大的關係。剛才你處罰了我哥哥,為什麼給我道歉?」

仝正傑不知所措地看著陶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剛才說到習慣問題,你認為徹底改掉不良習慣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嚴格的獎懲……」

「那為什麼道歉?工作現場抽煙,分廠怎麼規定的?」

「罰款20~50」

「那就走上限,罰50。」陶唐看著包括陶晉在內豎著耳朵聽的工人,「還要公示出來:因違反工作場所禁止吸煙的規定,茲處罰陶晉,括號陶唐之兄,50元,以儆效尤。貼到分廠公示欄去。」

「是。」

「嚴格的獎懲,還要輔之以合情合理的制度,就基本完整了。管理學有個火爐原則,聽說過嗎?」

「沒有……」

「很簡單。先告訴大家火爐會燙傷人,這叫立法在前的原則。一摸就挨燙,這叫及時性原則。誰摸燙誰,這叫公平性原則。」

「我記住了。一定照陶總的指示辦。」不知為什麼,仝正傑覺得胸口堵了團東西。

「不因為陶晉的弟弟是公司總經理而堅持執行規定,你做的完全正確。為什麼道歉?這說明你心虛。心虛什麼?我告訴你,我會因為你抓不好工作而批評、處罰你,乃至撤職。卻不會因為你處罰了我的哥哥而報復你。他們可以作證,我要是那樣做,你吐我臉上我都不帶擦的!」陶唐指著維修工們大聲道。

仝正傑的眼眶濕潤了,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湧出來。

「另外,你們那個20~50是不合理的,20就是20,50就是50,幹嘛要搞個區間?不准在工作場所吸煙就是不准,不分任何情況。這才公平嘛。好了,你忙吧,我走了。」

仝正傑送陶唐至門口,目送董事長撐著雨傘消失在雨幕中。他悄悄抹了把湧出的淚水,回到幾個發獃的工人跟前,「老陶,為了陶總的公正,你的罰款我替你出了。弟兄們,你們信不信我不知道,我相信陶總一定會帶領咱們把廠子搞好的。幹活吧。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陶晉在弟弟面前被落了面子,憋了一肚子氣回家——他沒去吃仝正傑的請。

雨已經基本停了,吹過來的風帶著舒適的涼意。陶晉在發愁一個問題,十多天裡,他收了不少的禮,該怎麼辦?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那些給他送煙的,送酒的,送土產的,都提了他們的要求。想為子女換個工作的,想為子女解決就業的,甚至還有想升官的,那個人甚至是個中干——財務部綜合科科長史誠,看到權建和的位子空了出來,竟然帶了一個厚厚的信封上門求他,要求他在陶唐面前美言幾句。

信封里裝著整整一萬元。銀行的封條都在。

這樣的重禮本來他是不敢收的。這不同於煙酒土產,但白淑嫻收下了,她事後說,史科長不過是讓咱們美言幾句,又沒保證他升官,你怕什麼?

兒子到了結婚的年齡,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攢一萬塊要他幾個月的時間,但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就到手了。陶晉其實理解老婆,她貪錢,卻不是為了自己,平時連雙新鞋子都捨不得買,不都是為了兒子嗎?

但今天的事提醒他,弟弟不是個通情理的。他答應的那些事不大好辦呢。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真理。陶晉自然希望早早向那些人交付「產品」,但迄今一件都沒交出去。他以為很好辦的事,現在發現不那麼好辦。

陶唐上任十幾天了,只來了家一次。算是正式會面的只有兩回,第一次在小招,第二次在家裡。本來請弟弟來家吃飯那次想對他索要幾件「產品」,但偏偏他把美玲和吳世安叫了來,讓人怎麼開口?而且,似乎他預料到這種情況,飯間說了一大堆要求,核心意思就是不要給他添麻煩。家裡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他提,但不要向其他人開口。尤其不要替人說話,亂答應人。

簡直是不近人情。

怎麼辦?陶晉感到為難了。回到家沉著臉的陶晉自然不會提起上午遭遇的尷尬,悶頭吃了老婆做的燜面,準備午休,老婆跟進了臥室。

「聽有道說,老二買房子了……」

「是腐敗樓吧?那肯定的。」

「好像不是。是在外面買的。」

「外面?有道怎麼知道的?有道呢?」

「去汪家吃飯了。勢利眼的東西,現在倒貼得緊了……」其實汪家就一般而言,比他陶晉強,但現在則倒過來了。

「有道怎麼說的?」

「他說那天去送粘糕,聽他二叔接了個電話,好像是賣樓的打的……」

「傻小子,怎麼現在才說?」

「老二是個什麼意思?要接老倆口回來住?」

「應該是吧。」陶晉思索著。

「總是好事。我想,是不是讓有道幫著收拾下?」

「收拾什麼?」

「新房子呀。總要裝修吧?他有時間嗎?」

「我不管。也管不了……」陶晉心煩起來。

「還有。你覺得那個汪曉娟,好嗎?」

「有道喜歡就行。」

「我覺得她配不上咱兒子。」

「什麼意思?」

「個子小是一方面,我覺得老汪家也不咋地。今天上午老萬過來串門,提了個女孩,是財務部的,我看了照片,漂亮!而且比咱有道小兩歲,合適。」

「財務部會計?老萬怎麼認識的?」

「跟他老婆沾點拐彎親。那個女孩原先的對象吹了。」

「有道是什麼意思?」

「不是還沒見他嘛。估計直接去汪家了。我琢磨著,財務部會計,肯定比汪家姑娘有前途。」

「人家能看上你兒子?一廂情願了吧?」

「原先不行,現在肯定行。我聽說過辦公樓那些人的德行,要說勢利,沒有比他們更勢利的了。她不明白嫁給有道意味著什麼?」

「我說老白,你怎麼知道她比汪家的姑娘好?就因為看了眼照片?」

「那是一方面。想起汪家以前的嘴臉就堵得慌。」

「別提了,我不想管,心煩著呢。」

「你心煩什麼?」

「我覺著老二未必給我面子。」

「什麼意思?」

「答應了人家的那些爛事啊?怎麼辦?」

「涼拌!瞧你那點德行。你不好說我去說。我就不信老二那樣絕情。」

「那好,你去說吧。我要睡了。」

「嘿,沒出息樣吧。我今晚就去小招找老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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