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村裡又開了個會,這次拐子也去了,蹲在村長家的地上,嘴裡啃著村長家的豬尾巴棍。

此時,屋裡的人還不多,村長抽空打了下拐子的腦袋,有點急眼地說道: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總共就買了六根,你這一會兒工夫給俺啃了三根!」

拐子不痛不癢地挨了這一下,嘴上卻一下都沒停,接著就把第四根給啃完了,伸著油手去拿第五根。

「啊呀!」

村長氣急,一把將袋子奪過來,轉手就將僅剩的兩根豬尾巴塞進了冰箱裡。

「看你那小氣的樣子,至於麼!」

拐子心滿意足地抹抹嘴上的油,意猶未盡地盯著剛被村長合上的冰箱。

「你小子,知不知道現在買個肉都得去旁邊的村買,俺這是一次買了兩個星期的,讓你一頓給俺造沒了。」

村長一臉愁容地用拐棍點點自己的膝蓋,他歲數大了,腿腳不方便,走兩步就得喘,又有風濕病,膝蓋不能見風,所以能不騎摩托就最好不騎,因此,要去別的村一趟,著實是累得慌。

「嗯?」

拐子剛想問為啥要去鄰村買肉,話剛到嘴邊,旁邊就有個好事兒的忍不住嚷嚷了起來:

「你說這李莊,當初做生意的時候就橫行霸道的,弄得村裡就剩他這一家商鋪了,他這一跑倒是一了百了的,這讓村裡的人可咋辦?」

村長也是嚇了一跳,還沒待說什麼,就聽另一個人扭頭對那人說道:「你小點聲,這是什麼光榮的事兒麼?再說他能跑哪兒去,他還能往哪兒跑,昨天就進去了好嗎?」

此話一處,滿屋譁然。

「什麼?」

「進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

……

一時間,屋子裡七嘴八舌的,說什麼的都有,可是在這期間,卻有兩個人一直都沒說話,一個是村長,另一個就是拐子。

村長是一直都沒能插上話,而拐子則純屬還在狀況外,腦子不好使,所以光消化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都得費老半天的工夫。

「好啦!都靜一靜!靜一靜!」

眼看著屋裡都要炸鍋了,村長終於坐不住了,拎起拐棍朝著大鍋蓋上敲了幾記,那聲響,跟敲鑼是一個殺傷力。

「今天來,就是討論這個事兒的,看看還有誰沒來,找人趕緊去叫!來了的人都去外面!咱們開會!」

可憐的老頭扯著嗓子喊了一通,覺得氣兒都快沒了。

村長家就在村委會旁邊,村委會的屋前有個小廣場,大夥聽了村長的話,也不再瞎折騰,都拎著手裡的小馬扎去廣場上坐好了,村長點了點人數,覺得差不多了,便舉起手裡的電喇叭,揚聲說道:

「今兒個大夥都來了啊,叫你們來,是有事情交代你們!前幾天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山上燒了一天的火,四條人命,轉眼就沒了!清明前,俺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燒火!不能燒火!可就是有人不聽!」

這時候,有個快嘴的人插話道:「在這坐著的可都沒燒啊,燒了的人也不在這裡,您老兒應該說給那沒來的人聽。」

此話一出,笑聲一片。

村長氣得鬍子直跳,一拐棍杵在地上,怒道: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們別打量著自己沒惹出事來就在那僥倖,俺心裡清楚,不光是在清明,平時就有人閒著沒事跑山上去燒紙,抽煙的也有!別以為自己沒惹出事來,就心存僥倖!俺就問你們,就前幾天這麼大的事,這種後果!一旦惹出來,你們誰能承擔得了!」

就算村長這麼聲嘶力竭地吼著,還是有人在那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聽著村長這麼問,那麼多的人才發出了稀稀拉拉的幾聲回應:

「不……能……」

村長自然知道他們這是在敷衍,只聽他冷笑一聲,接著舉起喇叭說道:

「俺知道,你們心裡都沒拿俺的話當回事兒,這火沒燒在自己身上,就感覺不到痛!你們不是問俺李莊去哪兒了嗎?俺現在就告訴你們,他被抓了!在城裡躲了五六天,以為沒事兒了,剛出門就被抓了!城裡可全是監控,他小子還打量著能藏到幾時!俺告訴你們,他犯的這個事兒,沒個二三十年的出不來,不光出不來,家底兒都要賠進去,就他那鋪子,十個都賠不夠!」

如果說方才村長說的話還有人不在意,現在說到李莊的下場的時候,那一雙雙耳朵卻個頂個兒地豎得溜直。

「二、二三十年?」

剛剛那個嘴快的聽著這麼個數,都有點結巴了,就算這樣,他還是心存懷疑道:

「不至於吧村長,俺尋思著也就五六年吧,你可別為了嚇唬俺們就編瞎話!」

村長還沒說話,拐子卻憋不住了,一高蹦起來叫道:

「五六年?你才瞎白話呢!那是四條人命!沒讓他直接賠,還讓他去牢里坐著吃牢飯,已經算是白撿了那麼的長時間了,你做什麼夢呢!」

村長詫異地看看拐子,隨即心裡就有了數,這必定是那女人跟他說了些什麼,否則,就這潑皮的思想覺悟,估計跟那人也差不到哪兒去。

「咳,」村長強忍住想要上翹的嘴角,點頭認同了拐子的說法,「他說的對,所以,俺今天就在這把話說明白了,以後,不光是燒紙,凡是國家明令禁止的事情,你們不要當個響兒聽了就算完事兒了,你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這事,大不大?不要心存僥倖,他李莊這輩子都得在裡面了,他爹媽還活著,腿腳都不利索,還得等人養,他老婆和孩子還得幫他還債,所以,做事之前,想想後果!想想你們的老婆孩子,想想自己的老爹老媽,最後!再想想別人的家!都別那麼自私!」

廣場上的人終於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正襟危坐地聽著村長嘶啞的勸告,村長又說了些事,比如犧牲的那些人的家裡現在怎樣,上面是怎麼處理這個事的,以後打算怎麼預防這種事,諸如此類。

拐子的榆木腦袋終於轉過來了,今天這個會,不光是為了警醒那些和自己一樣還沒開竅的人,更多的還是在總結教訓。

拐子回家以後學給女人聽,嘴上還是頗有牢騷地念到:

「你說,事兒都發生了,再找補還有用嗎?」

「怎麼沒用?」女人瞪他,「好歹也是念過書的人,『亡羊補牢』,就這詞兒沒聽過啊?事兒都已經發生了,損失已經造成了,現在只能趕緊把『破洞』補上,防止以後再發生類似的狀況,只要以後大家能引以為鑑,那這補救就是有作用的。」

女人一本正經地教育著拐子,不過,這話她也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被憋在了心裡。

亡羊補牢,對村子,對大山,對後來的人來說確實是有用的,但對已經犧牲的人,對他們的親人而言卻是一點用都沒有了,凡事進步都需要教訓,可是最慘痛的教訓就是發生了像這樣慘痛的犧牲和傷亡,那是怎麼補救都無法挽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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