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李照素家的公雞才叫了一聲,就被門口傳來的汽車聲響給嚇回了窩,高晴穿著細白的小高跟,身著暗花的修身旗袍,左手拎著刺繡白絹的手包,右手挽著李池,聘聘裊裊地進了拐子家。

「呦,來,來啦。」

見著這麼個小媳婦,拐子的眼一下就直了,他以前覺得,女人是他活了這麼多年以來見過的第二好看的人,當然,第一是他娘,再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加起來都不如女人好看,可今日見了李池他媳婦,拐子竟不能將兩人比出個高下,只能說兩人的氣質差別太大,女人看著就像是一團火,不張嘴就火辣辣地灼人,明艷得像天邊雲霞一樣,而李池他媳婦則完全不同,站在那裡沉靜寡言,就像深林靜潭一樣,看著就讓人有種發自內心的舒服。

當然,這僅限於高晴不發飆的時候。

「拐子哥,大清早地來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李池笑嘻嘻地牽著自家媳婦的手,見女人也從屋裡出來了,便趕緊給雙方介紹著,「嫂子也出來啦?嫂子,這是我媳婦,高晴。媳婦,這是拐子哥他媳婦,叫……額……」

李池恍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女人叫啥,他扭頭看向拐子,卻見拐子也是滿臉的糾結。

「陶情。」

女人突然伸出手,紅唇輕啟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陶情,初次見面,若是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是我們打擾了。」高晴笑眯眯地握住女人的手。

拐子和李池站在一旁,頭頂同時冒出了一滴冷汗,這場面,這對話,怎麼看,怎麼都像狐狸會了師。

拐子對高晴的好印象也只停留在院子裡的那一小會兒,等進了屋,高晴跟女人一搭起話來,頓時冒了辣氣,兩個人不去學老狐狸打太極,卻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頂起嘴來,頂著頂著,兩人卻不知怎麼又達成了一致,頭湊在一起細細地商量著,旁聽的拐子和李池反倒無聊地嗑起了瓜子。

女人居然有名字,叫陶情,拐子驚覺到這個事情,竟一時反應不過來,他難受地在心裡念了幾聲自個兒媳婦的名字,怎麼念怎麼彆扭。

「拐子哥,咔嚓,呸。」

李池嗑瓜子不熟練,嗑得埋汰,拐子面前的瓜子皮是圓圓的一小堆,李池的面前則跟天女散花似的,瓜子皮飛得到處都是。

「啥?」拐子好脾氣地用腳把瓜子皮給碼到一起。

「嫂子也來了這麼長時間了,你咋連人家叫啥都不知道呢?」李池百思不得其解,「我聽我叔說,上次你倆去城裡那次,你被人當流氓給攔下了,人家問你嫂子叫啥,你都答不上來,怎麼?回家還不趕緊問問,還等著下次接著讓人攔呢?」

「啊,那事兒啊,你都知道了?老頭兒這嘴夠大的,」

拐子尷尬地笑笑,畢竟上次鬧的那一遭事兒,真是從頭到尾都寫滿了「丟人」倆字。

李池陪著他「呵呵」地笑了幾聲,心道,滿村的人都知道了,還用得著老爺子說閒話麼?

拐子扭頭看看還在跟高晴噴著唾沫星子的媳婦,又轉過來看看滿臉好奇的李池,小聲地苦笑著:

「沒啥好奇怪的,平時又用不著叫名兒,再說能去幾次城裡,要是將來真有她走的那天,俺光知道個名字能有什麼用?她要是有心躲俺,俺就算把她的名字給喊到大街上去,也肯定找不著,知道幹啥?難不成真到那時候,俺還要記著個名字當念想麼?」

李池詫異地聽著拐子說這些,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兒,他輕捶了拐子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別說了。

「不能,你倆現在過得好好的,我看嫂子也挺樂呵,她走不了,再說了,她離了這裡,又能去哪?」

「……」拐子愣了片刻,隨即苦笑一聲。

她能去的地方,那可太多了。

陶情和高晴不間歇地說了半天,在男人閒扯的工夫里,兩人飛快地達成了一致,等到他倆反應過來時,兩個女人已經下了炕,說著就要出門。

「去,去哪兒?」

李池慌忙地跟著站了起來,他有點懊惱,自己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談生意,怎麼倒跟拐子拱到一起閒扯去了?

「走,老爺子家走一趟。」

陶情扯著高晴的手,親親熱熱地邁出門去,看著就像姐兒倆要去逛街一樣,哪有個辦正事的樣子。

村長這幾天被李池堵得不勝其煩,今天吃過飯後,他在家裡猶豫了許久,還是出去開了院門,哪知剛把門推開,就見兩個漂漂亮亮的小媳婦正遠遠地朝這邊走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村長尋思著,清早看看嬌花也算是美事一樁,便趁著伸個懶腰的工夫看了一會兒。

嗯?有點眼熟,村長眯起老花眼,覺得這倆小媳婦他好像都認識,待到村長看見小媳婦們身後跟著的那倆男人時,村長的心裡咯噔一下,心道,壞了,這四個人怎麼湊到一起了,這哪一個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他們這是要去哪?」這是村長心裡蹦出的第一個疑問。

「不會是來找俺的吧?」村長的頭上開始往外冒冷汗。

拐子他們四個這一路上說說笑笑的,眼看著就快到村長的家了,李池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叔跟做賊似地,悄沒聲兒地往門裡溜。

「叔!」李池扯著嗓子喊村長,他不喊不要緊,這麼一招呼,反倒直接把他叔給嚇進去了,連帶著院門也被關得嚴嚴實實的。

「……」

李池覺得自己相當沒面子。

事實證明,沉默的反抗是徒勞的,雖然村長防賊似地將門栓都給插得死死的,奈何拐子和李池都是從小熊慣了的娃,開個門就跟玩兒似的,直接把老爺子給堵在了屋裡。

「幹啥幹啥?你們幹啥!」

老爺子氣得直吹鬍子,李池自不必說,天天來堵門,那拐子也是不省事的,每次來都得討點東西,拐子他媳婦是個啥脾性,全村人都知道,至於李池家的那個南方小婆娘,看著老實,其實最能唬人的就是她。

村長滿心哀怨,覺得自己今天肯定要折去好幾年的壽。

「叔,怕啥嘛,您別慌,之前咱們討論的事情吧,我想明白了,咱確實不能拿著公家的東西給自己謀私。」

李池「誠懇」地看著他叔,話說得非常漂亮,奈何村長根本就不吃他那套。

「呦,你小子吃啥了?一夜之間覺悟就這麼高了?」村長癟了癟嘴,滿臉的不信,「想明白了就好,那你今天來幹啥?還帶著……這,這仨……」

村長拎起拐棍,衝著剩下的三個人點了一圈。

「咱是想明白了,可村子也得發展吶,您想想,咱這村裡除了地可啥都沒有,誰願意回來,您還真想著拿那些空屋子養耗子啊?」

李池邊說邊搓搓手,跟見了食的綠豆蠅一樣,看得村長是越發膈應。

「你少來!」村長拎著拐棍驀地杵到了李池跟前兒,「你就還是沒死心,想著法子蒙俺呢,俺告訴你,想迂迴包抄,沒門兒!」

村長這一棍子差點打在李池的鼻樑上,把李池嚇得往後一趔趄,他聽著老爺子說什麼「迂迴包抄」,頓時哭笑不得。

「老爺子!電視劇看多了吧您,這是和平年代,使的哪門子戰術!」

陶情在旁邊沒忍住,終於開了腔,因著前幾次的事情,村長對她是打心底里服氣的,所以老爺子倒是願意聽她說幾句。

「拐子媳婦,有話你就說。」

村長此話一出,李池就在旁邊大喊冤屈,這簡直就是差別待遇嘛。

陶情與高晴相視一眼,見高晴衝著自己點點頭,便心下明了,因著李池和高晴是夫妻倆,若是這事兒讓高晴來說,老爺子肯定心裡有疑,覺得是他兩口子合起伙兒來蒙人,倒不如換個發聲筒,讓自己來說倒好。

「村長,咱屋裡坐吧,咱村子沉寂了這麼久,也該好好想想辦法了,您說是不?」

陶情巧妙地反問著村長,想讓他先放下對李池的偏見,將重點挪到村子的現狀上來,這樣,事情就可以繼續說下去了。

村長聽後沉思了片刻,果然遂了陶情的意,猶豫了片刻便招呼眾人進了屋。

陶情輕輕地衝著其他三人眨了下眼,一臉奸計得逞的表情。

這場「探討會」從清早開到了晌午,「會」散後,李嬸子力留眾人吃飯卻沒留住,這四個青年人好似有急事一樣,別了李嬸子和村長便又回了拐子家。

拐子家的炕上,高晴還是有點不放心,疑慮地問女人:

「老爺子說明天在村子裡開個會,你覺得會不會出什麼岔子?萬一那些村民們不同意怎麼辦?」

陶情摸著茶碗,臉上若有所思,她輕微地搖搖頭,抬頭看向高晴。

高晴忽然有種錯覺,她覺得這個厲害的女人正在打量自己。

「可能不會很順利,」陶情上來就潑了盆冷水,「有困難,卻不是你想的那種困難。」

「什麼?」高晴皺眉繼續問著。

「你擔心的是村民不會將房子租給你,可我更擔心的是,根本就沒人願意買這批房子,沒人買,咱們就沒得租,你叔又不願意瞎賣地,那咱們這事兒就無從開展了。」

「怎會!」高晴詫異地叫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小,聽起來卻還是柔弱了些。

「穩賺不賠的買賣啊,還有啥不願意的?」

女人輕嘆口氣,點了點有些理想主義的南方媳婦:

「你是從大城市過來的,眼光獨到些,這個我承認,可是你到咱們這兒來做生意,首先要克服的就是水土不服。」

高晴被陶情說了這一句,心裡頓時有些不服氣,說話也帶了幾分生硬:

「什麼?你倒是說說,我哪兒水土不服了?我嫁過來也有近五年的時間,自認為適應得不錯,你是土生土長的不假,對當地的情況也很了解,但也不能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吧。」

「說哪兒去了!」陶情失笑道,趕緊擺手示意自己沒這個意思。

拐子今天都沒怎麼說話,回到家裡也只是坐在一旁,他看著今天的陶情,總覺得她一點都不像是之前的女人,就連方才說的那些話,也像是故意要刺高晴一下似的。

不對勁兒,拐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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