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屯是緊挨著風景區的,那座省級的森林公園雖然還沒有完全被開發,但除了冬季,其餘時間都能到吸引不少的遊客過來度假,在高晴心裡,只要把這些遊客分一小撥過來,就能帶來不少的收益,那些村民需要做的,不過是出點錢去買地,然後就坐著等收錢罷了,這穩賺的買賣,簡直就是打頭上掉下來的餡餅,哪有不接的道理?

陶情聽她胸有成竹地說著,硬是忍下了那句「水土不服」。

「你看得清楚,可曉得這村子就挨著那風景區,可為啥這麼多年都沒點起色?」

陶情問她。

「還不是因著那工廠,建在哪裡不好,就杵在村頭上,任誰想過來投資,看著那麼個大煙囪在那立著,心裡都得好好想想,可現在工廠不是倒了麼?」

高晴彆扭地挪挪身子,她穿著旗袍,實在沒法跟陶情一樣舒服地坐在炕上,總是要不斷地調整姿勢。

陶情聽著南方媳婦理所當然的語氣,覺得自己確實頭疼,雖然她一開始只是想逗逗高晴,但自己也是認真地想搭著李池的順風車賺點錢,她決定跟高晴好好談談。

大多數的村民,並沒有所謂的遠見,因為他們一輩子都是老老實實地在跟土地打交道,收成好壞,一半仗著天,另一半則全靠勤奮,所以你讓他們去設想這種一時摸不著邊的事情,一點好處都沒得就要去放血,那他們自然是不樂意的,應該說,根本就不敢去嘗試。

風景區旁邊也有其他的村子,可以說,臨近的村子都多少得了好處,李家屯的村長也不是沒紅眼過,得著空就往發展紅火的幾個村子跑,也沒少照著往回搬套路,奈何只搬套路不結合實際情況,每每空落下個折騰,稀稀拉拉來的那麼幾個人還不夠接車油費的,漸漸地,李家屯的村民們由最初的滿懷熱情發展成了現在的不抱任何希望,所以,要想動員他們,只怕會比從前更難。

「一間屋子的錢對你們來說沒什麼,賠了就賠了,沒什麼要緊,可對於他們呢?有可能就是一輩子的積蓄,你光用嘴跟他們說,他們哪能確定面前的是井中月還是桌上餅?要一堆平民老百姓拿著家底陪你們玩,自己想想,可能麼?」

陶情收起了一開始半逗半戲弄的語氣,認認真真地給高晴分析著,可以看得出來,在李池的家中,掌事的絕對是高晴,且無論大事小事,高晴指了方向,李池就絕對不敢反著來,因而當陶情一本正經地開始「教育」高晴的時候,高晴的心裡並不服氣,但她好歹是念過書的人,儘管心裡憋著氣,卻仍舊能很有禮貌地聽著陶情說話。

聽著聽著,就進了心。

高晴開始認真地思考著面前的這位「本地人」所提出的顧慮,她沒能嘴硬地做出反駁,應該說,她也不想硬是說贏陶情,因為這個問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如果真的發生陶情說的那種情況,那對自己這邊開展生意絕對是極大的阻礙。

商人的本職就是賺錢,而不是跟人賭氣。

高晴和李池走了,離開之前,她跟陶情說自己會回去好好地想想,儘快地給出解決方案,希望陶情能轉告村長一聲,將明天的號召會給延後幾天。

「好說。」陶情欣然應了。

李池跟他媳婦走後,陶情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拐子看她高興,自己也開始樂呵地哼著小曲兒,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一瞬間,陶情就突然不高興了,就那樣坐在炕上摳著手,嘴也抿得死緊。

拐子不敢哼小曲兒了,他走過去碰了碰陶情的手,想著叫「媳婦」,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怎麼拐了彎兒,一聲「誒」就蹦了出來。

陶情恍若被驚醒,茫然地抬起頭,下一秒卻狠瞪了拐子一記:

「誒什麼?我沒名字的麼?」

拐子不知道陶情的火氣從哪兒來,他平白地被呲了一聲,心裡有點委屈,以前也沒叫過名字不是?

「陶,陶情?」

拐子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覺得渾身都不得勁兒。

「幹嗎!」

不知為什麼,拐子覺得陶情的心情更加惡劣了,所以他做了個很窩囊的決定:溜。

陶情不想搭理拐子,呵斥完拐子後便又低了頭,但既然耳朵沒堵上,還是能聽聽他想說什麼的,誰知等了半天,再抬頭時,拐子卻沒影兒了。

這個老東西,慫得跟地瓜一樣。

陶情在心裡罵了一句,也不管「慫」跟地瓜之間有沒有必然的聯繫,她突然將雙腿一伸,接著下了炕,往裡屋走去。

陶情走到裡屋那個老古董似的大木頭衣櫃前,雙手狠狠地將櫃門拽開。

柜子里紅的綠的,黃的紫的,一件件顏色鮮亮的衣服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陶情靜靜地看了它們一會兒,突然伸手一抓,四五件衣服就被騰空扔了出去。

拐子正慫包似地躲在廚間,他搬了個馬扎坐在鍋台前,老老實實地燒著火,忽然就看見四五件又花又鮮亮的東西飛了出來,拐子以為是自己眼花,等到東西落地的時候,才發現竟是陶情的衣服,他還當是些破的衣服,因為陶情總是不願意縫縫補補的,破了就得扔,他便過去撿了撿,尋思著把它們都給剪成抹布算了。

「嗯?」拐子拎起一件來,發現手上的這件綠衣服好好的,一點都沒破,他便疑惑地抬起頭,剛往陶情那邊看去,就被陶情扔出的另一件衣服給蓋到了頭上,紅紅的,跟大蓋頭一樣。

「幹啥呢!」拐子著了急,一把將「蓋頭」扯下。

「發什麼瘋呢?好好地做啥要糟蹋東西!」

拐子越說,陶情扔得越起勁,直直地把衣櫃騰空了一半。

「都是些什麼破爛,這種破衣服哪還能穿!這都什麼顏色?鄉巴佬一樣!扔了,全都扔了!」

陶情沒有搭理拐子,只是自言自語地扯過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放在手上打量了幾下就扔出去,滿臉都是嫌棄。

陶情來這兒以後,起先穿的都是王大娘家閨女穿剩的衣服,那些衣服面料好,大小也合陶情的身,所以王大娘但凡得了淘汰下來的衣服,都統統地送給了陶情,陶情也沒說嫌棄,人家給了她就穿。

再往後,陶情手裡有了錢,便時不時地在鎮上的集市裡挑幾件衣服回來,村鎮嘛,衣服也就那樣,可陶情也照樣穿得舒服,從來也沒說哪裡不好,哪成想今天犯了什麼邪病,竟開始後知後覺地挑三揀四起來。

拐子看著陶情那副樣子,心裡驀地咯噔一下,他尋思著陶情別是又瘋了,便有些忌憚,猶豫著不敢進屋去,只是將那些沾了灰的衣服都給撿到一旁放好。

等她發完瘋,這些衣服估計還是得要的,拐子篤定著。

陶情當真只「瘋」了一會兒,她把那些礙眼的顏色都清出去後,便坐在炕上生悶氣,滿臉都掛著憤怒。

看她這樣,拐子反倒鬆了口氣,他磨磨蹭蹭地摸到陶情身邊,只坐了半個屁股到炕上。

「媳,媳婦,你咋了嘛……有話你就說唄,別糟蹋東西啊……」

拐子磕巴了一下,哼哼唧唧地說道。

陶情好像是瞪了他一眼,但因為拐子沒敢抬頭,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陶情究竟瞪沒瞪他。

「來村裡,又不是去參加什麼酒會,她穿個旗袍幹啥?給誰看?」

陶情驀地拋出這麼一句,拐子清晰地聽到了她的磨牙聲,拐子頓悟了,敢情兒高晴來這一趟,他媳婦覺得遇到對手了,怕是在跟人家較勁呢。

「其,其實吧,」拐子努力在腦子裡搜刮著從前哄小寡婦們的話,還真讓他搜出一句來,「俺覺得,你人長得好看,肯定穿啥都好看,今天你倆站在一起,你一點都沒讓她比下去。」

見陶情瞅著自己,拐子伸出三根手指頭頂著自己的腦袋發誓,那架勢,跟昨晚的李池如出一轍。

「俺發誓!俺覺得你比李池他媳婦好看多了,她穿得再怎麼花里胡哨的,人,人長得不行,穿得再好也白搭。」

拐子開始一本正經地胡扯。

陶情的臉好似紅了一下,她伸手捋了把頭髮,手放下的時候順手就給了拐子一下。

「胡說八道,凈放炮。」

然後,陶情便輕盈地下了炕,準備晚飯去了。

偏偏拐子好不容易得了意,不懂得見好就收,尾巴似地跟到陶情身後,嘴欠著:

「你說咱,不是,你,是你,你也掙了這麼多錢了,想買啥衣服就去買好了,俺稀罕你穿得俊,你想買幾件就買幾件。」

「呦,」陶情白眼一翻,絲毫不領情,「我穿啥跟你有什麼關係,我管你稀不稀罕的,我想穿啥就穿啥。」

「是是是,」拐子趕緊順上,「俺就是覺得,人這一輩子短得很,你生得好看,年紀又輕,該著好好打扮打扮,不用覺得浪費錢,反正人活到最後,啥都帶不走。」

拐子這人,難得正經的時候就偏生能哄住人,起碼能哄住女人們,他的這一通話聽得陶情心裡舒坦,連帶著臉色都紅潤了些。

陶情笑了笑,拐子剛放下心,就見她忽地又皺了眉,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拐子聽陶情說,「錢這東西,死了以後是沒啥用,但活著的人卻不能沒它,那些錢還不能糟踐,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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