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金陽,大掃除已經都檢查完了,咱一塊去打籃球吧!」一個笑得爽朗的高個子男生攬住金陽的脖子。拉著金陽一塊去玩,不光是為了他技術好,還因為只要打出金陽的名字,會有不少女生自發跑來當拉拉隊。

金陽看看獨自一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的容遠,搖搖頭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下次吧。」

「那好吧。」男生有些遺憾,不過看到一邊的容遠,也沒有強求,呼朋喚友地走了。

教室里一下子空寂下來。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是全校的大掃除,放學要比平時早一些,此時學校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經走完了,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段時間容遠一向是早早就離開學校的,所以只看他這麼晚還沒走,金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走到容遠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手搭在椅背上,問:「那邊叫你今天過去?」

容遠眼神中流露出厭惡之色,低聲道:「嗯。」

金陽嘆了口氣,容遠有多討厭那一家人他是清楚的,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只是那位大家長時不時就要冒出來刷一下存在感。相看兩相厭的,何必呢?

「我們一塊過去吧。正好我家裡今天沒人,完事之後去我們家打遊戲。我碰到一個新關卡死難死難的,你來幫我一把。」金陽說。

容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緩和了些,甚至笑了笑,說:「好。」

「那行,我們先去吃飯吧。」金陽拉了容遠一把站起來,容遠沒什麼胃口,但不忍拒絕他的好意,也就跟著一塊兒走了。

轉過身後,金陽的神色卻變得有些冷。

容遠不喜歡說他的身世,在學校的檔案上也寫著父母雙亡,但金陽跟他相交十年,一點一滴的,也能拼湊出個大概來。

容遠的父母曾經也是a市一中的學生,他們無論長相、成績、家世等各方面都很出色,在學校的時候就被老師和同學們視為一時雙璧,經常被起鬨地湊成一對。後來兩人也就漸漸談起了戀愛。因為沒有影響成績,雙方聯姻的話也算是強強聯合,老師和家長都沒有反對,甚至雙方家長還起了高考之後訂婚的意思。

在高中最後一年,兩人品嘗了禁果,卻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結果女方就懷了孕。但當時臨近高考學習緊張,也對此沒有足夠的認識,一直到肚子開始顯著增大的時候才發現。到醫院檢查,發現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此時再做引產手術對身體有很大的傷害,可能會使得今後都難以懷孕。再檢查發現,女孩為了減肥還導致身體有比較嚴重的貧血,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

就這樣,容遠的父母不得不準備接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因為這事的影響,女孩高考成績也不理想。但當時他們還是相愛的,戀愛中的少年男女們總覺得自己能克服世界上的任何困難。於是兩家人決定,先生孩子,生完孩子後明年女孩再重新參加高考,爭取跟男孩考到同一所大學去,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然而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孕期的女孩整天呆在家裡,皮膚暗沉,身材走樣,性格也變得尖酸多疑。男孩卻在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里大放光芒,整天面對著全國各地聚集到這所頂尖大學中的優秀女孩,不到半年就變了心。兩個家庭為此反目成仇。

女孩也乾脆,你既無情我便休,孩子一生下來就扔進了福利院,卻有一個男方的遠房親戚不知怎麼輾轉得知了消息,到福利院收養了當時才出生只有幾天的容遠。

容廣德收養容遠,更多的是秉持著老一派人不能讓宗族血脈隨意遺棄在外的想法,要說對容遠有多深的感情,那倒是未必。容遠幼年問起自己的父母時,容廣德也沒有顧及這麼小的孩子是不是能接受,把事實事無巨細的告訴了他。從那以後,容遠再沒有提過父母二字。金陽小時候曾經見過他們兩人相處的模式,一老一小在同一個屋子裡各干各的事,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就好像兩個互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樣。那種氛圍讓金陽如坐針氈,真難以想像容遠是怎麼日復一日地忍下來的。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容遠又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相處日久,感情自然也就變得深厚了。容廣德去世前,留下遺囑把所有的遺產都交由容遠繼承,唯一的房產也記在了容遠名下,同時還聯繫了容遠的親生父親,讓他在自己死後繼續照顧容遠。

然而容父此時已是事業有成,家庭和睦,生活美滿,怎麼可能讓容遠這個已經基本上都遺忘的「錯誤」來影響現在美好生活呢?但當時才十三歲的容遠如果沒有監護人,就要作為孤兒被送到福利院,容父也覺得丟不起這個人,便讓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堂弟容立新承擔了監護職責。

容立新也有自己的家庭,加上他知道自己的堂哥對這個兒子並不在意,或者說是巴不得他從來都不曾存在過。因此容立新只是名義上接過了監護人的職責,卻連一餐一飯都沒有給過,容遠是孤單一個人在那所空寂冷清的房子裡長大的。不過好在容立新家境也算富裕,倒是從來沒有覬覦過容廣德留給容遠的那所房子和十來萬存款――儘管他看容遠的眼神一直像是在看路上一堆礙眼卻不能去踩一腳的垃圾一樣――卻還是把所有遺產一分不少地交到了容遠手上。

沒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為他考慮過,一個孩子,就算有錢,孤單一人長大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艱難?

金陽很清楚,容遠看著高冷全能,其實就是個生活技能廢,連煮方便麵都能煮的不是半生就是糊了;高中軍訓半個月,只有他明明再認真不過了,到最後都還疊不出一個方方正正的被子來,怎麼看怎麼像一坨歪歪扭扭的便便,每次金陽最後都要幫他返工一遍。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這樣的容遠,常常讓金陽懷疑他是怎麼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

所以,每次提到容遠的那些「親人」,容遠自己還沒什麼反應,金陽卻常常為他感到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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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到周五,是容立新工作的時間,不能受到影響;周六周日,是他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休閒、或者出門娛樂的時間,也不能被破壞心情。所以他每次有事找容遠,都放在周五晚上。

幾年前,容遠第一次登門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容遠在門廳里站了半天,沒有一個人招呼他坐下來,甚至沒有人給他拿雙拖鞋換。眼睛黑黝黝的男孩站在一邊,手將書包帶子攥得死緊,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吃完飯,容立新才剔著牙走過來,說了監護權轉移和財產轉交的事以後就打發他走了。

從那以後,容遠就變得聰明了,無事不登門,有事也是每次都等到他們吃完飯以後再過去,就在門口說完話就走,絕不停留。容立新對他的識趣表示很滿意。

其實容遠更希望他有事在電話說完就好。但無論大小,容立新總喜歡把他叫上門去,不去就打電話給他的班主任和校領導。而且他說話的態度總是居高臨下,不像是長輩對晚輩,倒像是警察對犯人。

金陽無意中發現這一點後,每次看到容遠周五下午不回家等在學校,就知道是容立新又叫他過去「訓話」。他每次都找藉口跟過去,至少容立新看在他父親和祖父的份上,能稍微收斂一些,不會把話說的太難聽。

這次容立新本來打算教訓容遠一頓。容遠這次抓小偷的視頻和照片被當時的一些乘客傳到網上,很多女網友一邊叫著好帥啊好酷啊一邊把帖子轉發,傳播的範圍挺廣,容遠算是除了名。本來連a市電視台的記者都想要去一中採訪一下容遠和他的老師同學,被容立新動用關係攔下來了。

容立新如今在司法局工作擔任著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雖然沒多少人知道容遠在他的監護名下,但萬一容遠對記者哭訴自己這些年受到的冷遇,不管媒體信不信,對容立新都會有些負面影響。他原想警告容遠別亂說話,但看到跟狗皮膏藥似的總是跟在容遠身後的金陽,不由得一陣頭疼,隨便說了兩句便打發他們離開了。

容立新在官場山也是自有後台,倒不必去巴結金陽這個公安局長家的小公子,但還是要顧忌一二的。他總也想不通,就容遠那個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性子,怎麼就能巴上這樣的關係呢?

公寓樓下,容遠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把什麼噁心的東西都呼出去一樣。然後帶著笑意問金陽:「你之前說的是什麼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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