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容遠跑完步,吃過早飯,將鑰匙、中性筆和零錢往口袋裡一揣,到學校去參加今年的數學奧賽。

容遠享受著學校給與的各種便利和特權,自然也要做出相應的貢獻。除了最後一年的大考以外,平時的各種考試他也從來沒有讓學校失望過,總是把全市考生中的榜眼都遠遠甩開。甚至數學、化學、物理三門課的奧賽,他仗著自己學得輕鬆,也全都報了名。其他的學生學校都建議只專攻一門。化學之前都已經考完了,成績雖然還沒有出來,容遠卻都頗有把握。今天的數學是第二門。

掃描眼鏡放在一邊,豌豆牌耳機裝在褲子口袋裡,容遠沒有藉助這些外力,一道題一道題地推下去,流暢的似乎不需要思考的時間。只有最後一道題目卡了他幾分鐘,但最後也順暢答出來了。又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疏漏,看看離考試結束也只剩下四十來分鐘,就直接交卷離開考場。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a市的冬天已經好幾年沒有下過雪了。只是在這樣臨海的地域,不下雪的時候比下雪的時候還要冷,空氣里無處不在地充斥著一股陰寒,如果沒開空調,哪怕是在房子裡也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容遠手插在薄薄的褲子口袋裡,感覺手指都被凍僵了。他將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端,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決定到附近的商城去買點東西。

美好商城是a市老牌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之一,商品包羅萬象,從蔬菜水果到五金用品到家具家電全都有賣,更少不了一座高達八層占地面積極廣的服裝城。兼且管理很嚴,一旦發現假冒偽劣產品對商戶的處罰非常嚴重,因此美好商城的商品對a市市民來說就是正品保障的代名詞,生意極好。因為其位置離家比較近,容遠平時有什麼需要,都會到這裡來買。

剛從旋轉門走進去,就感到一股熱風撲面而來。商城的制暖空調開得很足,容遠一邊活動著凍得不太靈便的手指,一邊拉了一個購物車,目標明確地走向地下一層的促銷打折區。

美好商城從一層開始中間都是中空的,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房頂一直懸掛下來,折射著燈光顯得美輪美奐,上下樓共四個電梯和一個樓梯環繞著這片中空的區域。站在一樓,顧客一抬頭就可以看到擺放在八樓的商品,而低頭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地下一層的促銷區。促銷區的商品包括玩具、書籍、衣服、化妝品等等,每隔幾天就會更換,經常有顯著沒事幹的人專門到這裡來淘寶,有時能以很便宜的價格買到非常物美價廉的東西。

而這個季節,在促銷區擺著的就是禦寒的衣物。容遠推著購物車,看到合適的東西就裝進去:手套、帽子、圍巾、厚毛衣、絨褲、羽絨服……他這兩年個子長得快,去年冬天的衣服現在全都短了好一截,不得不重新買。擺在促銷區的商品基本都是去年的積壓庫存,款式自然是過時的。不過容遠也從不在乎這些,他對流行美的感知力基本為零,也就不在乎是什麼時候的款了。

置辦了一身的行頭後,容遠想著家裡的衛生紙快用完,牙刷也該換個新的了,便準備轉向生活用品區,忽然感到褲子口袋裡一陣劇烈的震動。

——有電話?

容遠忽又想起早上出門時為了參加考試把手機扔在家裡了,現在放在他口袋裡的是……豌豆!

容遠忙從口袋裡拿出豌豆牌耳機塞進耳朵,然後就聽到豌豆急促的聲音:「閃避!左五米!快!」

容遠不假思索地用力向右一推購物推車,借著反推力整個人撲向左側,緊急之下他只來得及用雙臂護住頭部,身體重重摔在地上,還撞倒了旁邊一個商品架,掛在架子上的幾十個秋衣落了一地。

「轟!」

轟然一聲巨響後,他幾乎什麼都聽不見了,耳朵里腦子裡一直有種嗡鳴聲,世界都好像在顫抖。耳朵里豌豆在喊著什麼,但容遠完全聽不見,他只能憑著自己的一點安全常識,護著頭踉踉蹌蹌地衝到附近一個牆角處。三角形的牆體結構能夠提供更穩固的支撐。萬一發生塌陷這裡也是生存率較高的一個區域。

嗡鳴聲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容遠才覺得緩過來。他感覺身上有好幾處地方鈍鈍地疼,大概是撞到哪兒或者被劃傷了。

放下手臂,扶著有些暈眩的頭,容遠抬眼一看,便看到了一副人間地獄的場景。

五樓的一家商鋪發生了爆炸,景象慘不忍睹,熊熊火勢蔓延得很快,相鄰的店鋪中已經冒出了濃煙。商城中央的吊燈從中間斷裂砸了下來,促銷區的一些地方也著了火,開始只是零星的幾點,但沒過多久烈焰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瞬間連成一片。

這一天是周日。

這一天,逛商場的人很多。

容遠閉了閉眼睛,不去看那些推搡中從上層隔斷摔下來的人體,不去看那些在樓梯和電梯處擠壓摔倒的人群,不去看那些渾身冒火滿地打滾的人、倒在地上血流遍地的人,不去聽那些哀嚎、慘叫、哭泣,也不去聽豌豆在他耳中的尖叫:「建議契約者速離!建議契約者速離!以保全自身安全為第一要務,建議契約者速離!」

「豌豆!」容遠低吼一聲。

「是!」豌豆立刻應道。

「如果你不能給我提供有效支援,就給我閉嘴!」容遠難得嚴厲地對豌豆說。

「……是。」

容遠扶著牆站起來,頭抵在牆上,借著牆壁還算冰涼的溫度冷靜了一下頭腦,也稍微緩解了一下那種噁心眩暈感。

他在地下一層,上去的通路全都擠滿了急於逃生的人群,此時想擠出去無疑會極大地限制自己的行動力,大概會死得更快。逃生無門,火勢和濃煙都無法找到有效的措施隔絕,瘋狂的人群怕是比烈火更危險。

所以……要遠離人多的地方,做好被長時間困在這裡的準備,保持冷靜,掌握水源,做好防煙措施,想辦法控制火勢,不能期待人救,只能先想辦法自救。

理清思路以後,容遠的行動非常迅速。他立刻奔向記憶中最近的一個消火栓,拉開玻璃門,按下火警按鈕,用最快的速度將水帶連接好槍頭和閥門口,扯下水帶,逆時針旋轉打開閥門。容遠踩住槍頭,先把剛才順手抓的一件秋衣按在槍口處浸濕蒙住口鼻,接著將槍口向上將自己全身淋了個透濕,然後拿著噴水槍頭對準火源處開始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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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栢剛從外地開完會回來,他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基本控制下來,消防官兵正在撲滅零星的起火點。

昔日繁華的購物中心已經變得一片焦黑,消防隊大隊長蔣永龍就站在這一片焦土中,滿臉黑灰,衣服皺巴巴的。蔣永龍看到金栢過來,苦笑一聲:「老金,我這次算是完了。」

金栢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沉聲問:「傷亡怎麼樣?」

「還在搜救。」蔣永龍說:「目前已經確定死亡的有三十七人,受傷的有一百多個,都送醫院了。但有幾個重度燒傷的,恐怕挺不過來。」

「起火原因有結論嗎?」金栢問。

「刑偵隊發現有故意縱火的痕跡。歐陽他們正在調查現場。」蔣永龍說。

金栢正待繼續詢問,忽然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脫口而出:「那孩子怎麼在這兒?」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問:「怎麼沒送醫院?」

遠遠地,他看到容遠正坐在花圃邊的台子上,手裡拿著一瓶水在喝。他滿身都是黑灰,身上還有大片的血跡,臉都看不清楚。要不是日日都在家裡能看到他和自己兒子的照片,模樣實在熟悉,金栢都快要認不出他來了。

奇怪的是,周圍來來往往的眾多消防官兵和醫務人員都對他的一身血污視而不見,一些人還對他投以尊敬的目光。

「哦,你說那孩子啊。」蔣永龍隨著他的手勢看過去,語氣里不由得帶上濃濃的讚嘆,「他沒受傷,身上的血都是在救人的時候粘上的。據說他也是第一個果斷採取滅火措施的人,要不是他組織人手滅了地下一層服裝區的大火,恐怕現在的傷亡會更嚴重。後來那孩子幫忙抬著背著救出來的傷員也有七八個,這會兒大概是累了在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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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遠確實很累。他現在精疲力盡,感覺身上的力氣都被掏空了。救出來的人中,有個孩子給他送了兩塊巧克力,此時都被他塞進嘴裡,甜絲絲的牛奶巧克力在舌苔上慢慢融化,感覺身體的能量也一點點得到了補充。

他的腿邊放著幾瓶水,也記不清是誰給他放在這兒的,大半都已經被他喝空了。他坐在那兒休息,身體很虛弱,胃裡空空的,但精神上卻很滿足。

「小遠!」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近處喊他,容遠抬頭一看,立刻站了起來。

「金叔叔!」

來人正是金陽的爸爸金栢,a市公安局局長。

金栢上下看了看他,問道:「感覺怎麼樣?有受傷嗎?」

容遠搖搖頭,說:「沒有。我很好。」

金栢摸摸他的頭,說:「你是個好孩子。不過這裡有我們,現在不需要你幫忙了。我叫陽陽過來,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局長。」一個人從後面喊道。

金栢和容遠一起看過去,便見歐陽睿正大步走過來,步履匆匆,似乎能帶起一陣疾風。

走過來彙報工作的歐陽睿目光一掃,正好對上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冷淡剔透,帶著幾分熟稔和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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