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攤回來,蒂尼習慣性地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想起家裡的那一位客人,又轉到蔬果店買了些水果蔬菜,還提了兩隻螃蟹回家。

遠遠地,他看到自己家窗戶里透出來的光,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感到有些溫暖,疲勞似乎被都心中的期待掃盡了,他加快腳步走過去。

社會越發展,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就越遠。蒂尼的父母早已經去世,兄弟姐妹雖然多,但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層血緣關係。他也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或者同事,跟周圍所有人都只是點頭之交。他內心渴望友情和關注,但又從沒有覺得周圍有什麼人值得自己付出信任,因此蒂尼非常孤獨,他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一天一天重複著相同的過程,讓人既麻木又絕望。

然而現在不同了,他有一個朋友……不,或者不該說是朋友,他有了一個需要去保護和關心的對象,這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動力,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那個人身上,根本沒有功夫去感到絕望或者思考哲學問題。

蒂尼回到家,果不其然,他的客人依然拿著閱讀器在看書,見他回來,抬起頭,關切地問:「今天順利嗎?」

「不能更好了。」蒂尼頓時感覺渾身的疲憊都消失了,舉起手給他展示了下手中提著的食材,說:「今天我們吃螃蟹!」

坐在窗邊的年輕人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看不出有多少期待,不過蒂尼已經非常滿足了,他哼著歌把食材都提進廚房,不一會兒就傳來嗵嗵哐哐的做菜聲。

客廳里的人重新把視線投到書本上,神情十分專注。這是一隻非常年輕的章魚,他看上去還沒有成年,圓頭圓腦地有些可愛,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清澈。原本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應該在父母身邊被保護和教導,但這隻章魚卻不知為什麼,孤身一人出現在這個小島上,用在海中也非常珍貴的金絲珊瑚跟蒂尼換取一個住宿的地方。

蒂尼知道這是為什麼,他發現這孩子的任何一隻觸角上都沒有比丘星的身份卡,就知道他是一個「黑戶」。

章魚們一次生育上百隻卵也不奇怪,在過去條件惡劣的時候,這些卵大多數都會因為被獵食或者無法生存而死去,只有極少的孩子可以活到長大產卵。然而現在,在科技的幫助下,初生的孩子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夭折幾率被大大降低了。為了避免人□□炸,政府嚴格控制了比丘星章魚一次產卵的數量和質量,一生只能產卵一次,每次最多只允許生產三個孩子。因此,就有一些想要擁有更多孩子的章魚鋌而走險,在沒有保障的海中生產,那些脆弱的嬰兒在父母極為有限的照顧下艱難存活,一批一批地死去,最後極其幸運活下來的孩子,就成了比丘星的黑戶,沒有身份證明卡,他們就不能上學,不能工作,不能買賣,不能享受任何福利,不能獨自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基本最後要麼成為海中智力低下的野章魚,要麼就混進城市偷盜搶砸,名聲非常壞,大多數比丘星發現這樣的黑戶都會直接把他們趕進海里。

但蒂尼看著這隻冒險跟他交易的章魚,卻無法做出招呼其他人把他重新逼回海中的決定。這還是個孩子,沒有道理為他父母的魯莽付出代價。他看上去這麼幼小、可愛、單純,理應被妥善照顧,百般呵護。

於是蒂尼把他帶回了家,也帶回了一份責任。

――這隻年輕章魚,自然就是用擬態衣變形的容遠。外星章魚和人類的審美觀雖然不同,但有一點卻有所有智慧生物共通的,那就是對下一代的保護欲。

所以他特意擬態成了一個未成年小章魚的模樣,而且外表在他自己看來都有一種丑萌感。不出所料,所有他遇到的成年外形章魚,尤其是被選為目標的這隻灰色大章魚,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溫柔以待。

只要能達到目的,容遠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雖然他在地球上已經算是成年人了,不過在比丘星,二十多歲的小章魚的確還是未成年兒童――比丘星人的平均壽命在三百歲以上。

這些天,容遠住在蒂尼家裡,藉助他的閱讀器,對這個星球的歷史、文化、軍事、技術、種族、跟聯盟的關係、對加入聯盟的渴望等等。最重要的是,蒂尼家裡有接入星網的埠,容遠將諾亞複製體u盤□□去後,無聲無息地,它就滲透了星網大部分的區域,只有少數被高度加密的防護牆把它擋在了外面。

夜晚,蒂尼去臥室――也就是直接聯通了海水一個大水池睡覺,他這幾天睡眠質量很好,總能一覺睡醒已經到天亮的時候。

容遠放下閱讀器,捏捏鼻樑,眼睛有些酸澀。他閉目養神一會兒,輕聲道:「都已經儲存好了嗎?」

「是。」豌豆站在他手邊應道。光腦裡面存儲的資料庫和其他不必要的內容幾乎全被刪掉了,所有的空間都用來下載書籍。文明高度發達的星際聯盟,知識的壁壘小到幾乎沒有。絕大多數的書籍都能在星網下載到,哪怕是一些在容遠看來非常高端的技術和極其危險的武器資料也是如此,有的傻瓜教程甚至只要識字它就能教會你怎麼從零開始製造核武器或者一艘星艦。

然而擁有得越多,能得到珍惜的就越少。能聯通星網的任何一個外星人都能輕而易舉獲得地球最優秀的科學家窮極一生追求的知識,但他們寧願讓這座金山腐爛發霉,也不願伸一伸手從中獲取唾手可得的這筆財富。比如蒂尼,他滿足於自己飛船地面應急指揮員的身份,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辦公室玩虛擬遊戲,只有在電腦有故障或者發生意外情況的時候才有他發揮作用的空間,而意外的機率非常低。他有時會自己做一些精美的手工禮品拿去賣,這也是他最大的驕傲;而已經死掉的德布,寧願用一根不保險的繩子牽著在太空中維修基站,也沒有利用空閒時間學習來獲得更好的工作的想法。

容遠知道,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雖然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有些人能那樣心安理得地浪費光陰,將自己短暫的生命都耗費在一些並不值得的事情上,但他明白,對有些人來說,或許這種慵懶的生活就是他們的幸福所在。他不會給別人的人生提出建議或者輕易作出評價,只是看到那些滿足於自己的無知的人,再看看星網上那些他以前需要用至少百十萬功德才能換取的科學資料,總有種明珠蒙塵之感。

星網上的信息,其實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無病□□、廣告、心靈雞湯、重複信息、錯誤消息、八卦等等,對容遠來說跟垃圾無異,只有百分之零點一是真正有價值的信息。或許這就是為什麼蒂尼他們難以從中學習成長的原因。僅僅地球一顆星球,人們都很難準確地從網絡浩如煙海的信息中提取中有用而可信的知識,更何況星網至少聯通了幾千顆星球,網上的信息量之大難以計數,相比起他龐大的基數,百分之零點一這個機率就實在太低了。如果不是容遠有智腦,他也無法從中提煉出精華。

蒂尼家裡沒有電腦之類笨重的電子產品,也沒有紙質的書籍。容遠手中的閱讀器就代替了所有書籍的作用,而登入星網的媒介,是一個像擋風眼鏡一樣的全息眼鏡,戴上以後密閉的設計會擋住外界的所有光源,容遠猶如置身在虛空中,瀏覽網絡各種選項就浮在他周圍,他只要目光稍微集中在某個選項上,就能將其打開,也能和星網上的其他人交流互動,或者玩擬真度很高的全息遊戲,不過擬真度只在視覺上,聽、觸、嗅等就感覺不到了。能夠提供全方位感受宛如身處真實世界的當然也有,不過那種頭盔或者更大的遊戲倉都很貴,蒂尼的那點工資根本買不起。

因為全息網絡和遊戲實在很有趣,容遠也曾沉迷其中一連四五個小時沒有休息,直到身體像他釋放出口渴的信號,才猛地驚覺。之後,他登入星網一天的時長再也沒有超過半個小時,下載的任務也全部交給了智腦和豌豆。

「主人,你這樣不累嗎?對人類來說,享受生命,適當娛樂,不是非常重要嗎?」智腦複製體――諾亞二號懶洋洋地說。

容遠說:「這不是能讓我安心享受的環境。」

「這是個相對的問題,世界上不存在完全安逸的環境,安全與否,主要在您個人的危機判定上。」諾亞二號道。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容遠的回應,它也就失去了交談的yu望。

二號跟諾亞完全不同,是智腦版的「十萬個為什麼」,它從網上獲得的知識比任何生命體都多,但問題也比誰都多。在完成容遠交給他的任務之外,諾亞二號整天都在沉思的問題就是――我是誰?

智腦複製體,諾亞二號,主人的工具,一段程序,數字和符號的組合,代替品……他為自己的存在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思考著很多哲學家才會思考的問題,整天都在糾結,比起名字,它更在乎自己為什麼而存在,他的存在有什麼意義。容遠為了省事一直叫它「二號」它也不反對,更沒有給自己弄一個代言形象之類的噱頭。

「主人,有意外情況。」二號說著,用全息眼鏡的外放功能放出一個短視頻,是某個小島上的露天廣告視頻,值得注意的是,視頻中出現的一個圖像。

太極陰陽魚圖,在飛船上的時候,容遠曾經信手給帕寇畫過一次。意外的是這個智力有點欠佳的章魚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涵義,並且越看越覺得深奧,幾次都拉著容遠要討論,對其讚不絕口。二號在星網進行圖片分析和對比,偌大星網,其實有無數類似的圖象,但都絕不是真正的陰陽魚圖,這樣毫無偏差的圖象,只有曾經看過它並且思考過很長時間的帕寇才能畫出來。

「主人,我分析了這張圖,裡面隱藏了一條包含時間和地點的信息。」二號說。

「這是陷阱,容遠。」豌豆急忙道。

「我在百分之八十七的程度上同意這個說法。」二號道:「這則廣告在比丘星的所有島嶼和海洋城都有播放,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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