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星執政廳雖然沒有諾亞二號這樣的智腦,但他們所掌握的能量和擁有的勢力也遠遠不是容遠能夠比較的。喀尤爾公司的這個研究所在比丘星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選擇這個星球,一是因為比丘星特殊的生態環境和自然環境,二是因為比丘星人簡單樸實卻又能完成非常精密的工作。經過一千多年的滲透和相互影響,研究所最初的員工有很多都選擇在比丘星安家落戶、代代傳承,而其內部現在也有近一半的員工是比丘星人。喀尤爾雖然有保密條例,但這麼多員工,從中找出一兩個更忠誠於自己的民族和星球的人,那再容易不過了。而且普通的比丘星人腦子裡多半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想要套出點話來,也很容易操作。

病毒事件公布以後,執政廳一方面開始按照喀尤爾公司的要求全星球大規模地搜索艾米瑞達兩人,另一方面也試圖了解被偷走的病毒到底是什麼。研究所高層雖然不願意透漏,但他們還是想辦法從內部的員工口中了解到很多零碎的信息。只是以前,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只能喀尤爾說什麼他們相信什麼,並沒有太多的選擇,這些情報也能從側面佐證博士等人的說法;但現在,如果他們選擇相信艾米瑞達,那似乎就有一條更可信的線,隱隱約約把所有的碎片串聯起來了。

在座的諸人都很信任和彼此看人的眼光,既然決定了要相信看上去就十分單純的艾米瑞達,種族中某種一根筋的天賦就讓他們不再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懷疑艾米瑞達的話是否可信上,而是努力去想如果這種情況才是事實,那麼讓他們感覺到異常的因素是什麼。

所以他們沒有跟著達庫卡一起憤怒,沒有第一時間想著去譴責喀尤爾公司,而是不約而同地,忽然好像就抓住了什麼,調動自己的思維,竭力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達庫卡咆哮一陣以後得不到回應,眾人的臉色既不像是不贊同,又不像是畏懼退縮,而像是都在思考著什麼,讓他顯得在一個人唱獨角戲,他氣哼哼地拍了下桌子,滿肚子火的坐下來,喝了口水,想起這些日子為了一個謊言而全部累成狗的下屬,又火冒三丈地說:「該死的喀尤爾,還說什麼十天之內不解決,病毒就可能在比丘星上散播……」

「嘩」地一下,所有人都一起看向達庫卡,眼中忽然冒出了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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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瑞達提心弔膽,幾乎是堵上自己的命跟容遠來到格奧號上,雖然沒有真的經歷什麼大戰,但精力也幾乎枯竭,又哭了一場,壓抑的情緒得到釋放,因此雖然擔心,但到休息室里還是很快睡著了。

容遠給她蓋上被子,把燈調暗。執政廳雖然給他們安排了兩間臥室,但在這個可能處處都是危機的地方容遠也不可能放心地留下女孩一人,他也沒有去睡覺,而是默默坐在床邊,又在心裡盤算了一遍這整件事,一點一點勾勒著事件的全貌。

在二號和帕寇的幫助下,容遠對比丘星的了解不比任何一個土生土長的比丘星人差,而一直跟在博士身邊的艾米瑞達又給他提供了很多研究所的情報。拋開因為陌生和神秘而不由自主產生的那種卻步感,捨棄由於自身被席捲在暴風雨中心的身不由己的壓迫感,以第三者的角度冷靜地旁觀,有些之前沒有發現或者沒有時間去思考的事情,漸漸就浮出了水面。

被摧毀的星網基站……全星球搜索……十天期限……仿佛全由執政廳主導、自己置身事外的喀尤爾公司研究所……帕寇血淋淋的頭顱和參差不齊的斷口……從喀尤爾總部忽然降落的飛船……飛船上被高度保密護送下來的箱子……研究所依然如常的工作……非常時期,研究所內部一些突兀的人事調動,和其微妙的人際關係……

十天……容遠自己最清楚他們手中到底有沒有病毒,他開始以為這只是喀尤爾公司逼迫比丘星政府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到他們的藉口,但為什麼要規定一個這麼短暫的期限?為了迫使政府不得不以最高的效率去完成他們的要求?海洋那麼大,他們憑什麼認定比丘星一定能在期限內抓到他們呢?萬一沒有抓到,時間也過了,博士怎麼自圓其說?難道――匪徒忽然良心發現,決定延期釋放病毒?

或者說,他們並不是真的在意比丘星政府到底能不能把容遠兩人抓到……如果是這樣,只要時間一到,那麼病毒會如期釋放嗎?又是誰主導的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喀尤爾公司自己在賊喊捉賊。

截斷星網,讓比丘星失去對外聯絡的渠道;封鎖海陸空的交通,讓任何人都無法逃離這地方;地毯式的搜索,引發整個星球的恐慌,並且讓人們放棄工作和學習,全部都待在家裡,降低交換情報和製造混亂的可能性;星球內部的網絡依然連通著,這一點很大程度上穩定了社會的情緒,也不用擔心網上會有人爆出真相,畢竟誰都知道網上錯假信息滿天飛,就算真的有人觸摸到了真實,只要再放出幾百個更誇張的「真相貼」,就能把真正的情報淹沒在數據的汪洋大海中;執政廳最信任的部隊全員出動,日夜無休的搜索,耗盡了精兵強將的體力和耐力;極其短暫的截止日期,製造了火燒眉毛的緊迫感,讓人們無法停下來思考,只能拚命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唯恐一個疏忽就導致了整個星球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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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一直都是在被人牽著鼻子走,甚至沒有想過這些都是為什麼。」會議桌上,一個老人沉著臉說道。

「不錯。」另一個人贊同的點點頭:「如果真的有人要釋放這樣的病毒,那麼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什麼人能怨恨到如此地步,不惜拉上一個星球的人陪葬?如果是單純的反社會性人格,別忘了他自己也在這個星球上,病毒釋放,大家誰也活不了。除非他有疫苗,但是……」

「但喀尤爾一開始就說,他們沒有針對治療的疫苗。」達庫卡現在已經不再大發雷霆了,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他反而變得比任何人都冷靜,「而且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人離開,研究所內部的恐慌情緒也非常低,甚至日常的研究工作也沒有為此停止。」

「我得到內部消息,喀尤爾公司最近也沒有因為病毒事件加強某方面的研究,目前進行的幾個主要的項目都是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的。除了一艘據說由其公司總部派來的飛船以外,沒有任何針對病毒的加急研究項目開展。」

「有幾個跟高層有親密關係的人似乎在收拾重要物品,但沒有露出要離開的口風。」

「博士把重要的實驗數據都存了備份,還有,他豢養的那群野獸最近被關在了營養艙里,據說是要為進行下一步的研究而做準備。」

「營養艙的話,能防止病毒感染嗎?」

「或許能,營養艙是全封閉結構。但病毒是在空氣中傳播,也就意味著一旦離開營養艙,就有可能感染。」

「我有個疑問,假如真的有病毒,假如真的喀尤爾公司主導了這一切,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無冤無仇,為什麼非要置比丘星於死地?甚至那兩個孩子,除了艾米瑞達是從博士身邊逃離以外,我看不出他們之間還有怨恨。」

「秘藏盒。」

「那個帕寇留下的證據。」

「裡面的內容恐怕比我們想得還要嚴重。」

「把那兩人交給喀尤爾公司,讓他們自己去審問,找到那個秘藏盒,有沒有可能讓他們罷手?」

「蠢!我們不可能去暗示喀尤爾公司說我們已經猜到了他們的打算,這樣是在逼他們提前動手;也無法證明我們對秘藏盒裡的內容完全不知情。」

「最重要的是,就像是帕寇留下了容遠和艾米瑞達兩個後手一樣,誰又能保證,他們三個沒有把這件事透露給其他人?他們是在搜索線後主動露面的,在那之前我們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直到現在,我們也完全查不出他們之前躲藏在什麼地方,還接觸了什麼人。要說他們把盒子裡的東西轉移,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所以,不管他們有沒有同夥,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萬一還有其他同伴存在,這些人一定都在比丘星上。」

「如果我是喀尤爾公司,想要徹底地殺人滅口,似乎也只有一種選擇。」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繼續補充著――這就是比丘星人,即便是政府高官,他們也沒有誰韜光養晦,沒有敝帚自珍,而是努力把自己能想到的全盤托出,以便啟發和整合其他人的想法,一個人的頭腦有所不足,便藉助所有人的智慧。

所以這一群人,才能引領著比丘星在星際時代也能穩定、和平、健康地持續發展下去,沒有在內部爭鬥中耗盡國力,更沒有因為天生智力的缺陷而在對外交往的過程中淪為殖民星球。要知道,星際聯盟的核心星球基本上都是智慧種為主,而比丘星的普遍智力甚至比一般的智慧生物都要低一些,卻能不卑不亢地與許多強大星球來往,並且成功加盟佩寧朗帝國主導的交易圈成為附屬星,本身也有相當的存在感,這在聯盟中也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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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遠雖然沒有親自參與那場會議,比丘星的防範意識也比地球人好多了,二號也無法滲透進去偷聽,但容遠閉上眼睛,好像能在腦海中回放出他們的每一句話。

因為整件事,他已經在心裡反反覆復想過很長時間,每一種可能性,他都仔細地權衡過了。他知道只要他們還沒有笨到徹底,那麼最終會得出怎樣的結論來。

然而即便如此,容遠還是難以想像,什麼人能做出這樣殘忍的決定來。即便是曾經的他,即便沒有《功德簿》的約束,他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一顆星球和上面的無數生靈都當做玩具一樣擺弄,說殺就全都殺了。但看喀尤爾的所作所為,又只有這一種解釋。

單純為了滅口,一開始就應該釋放病毒,之所以還有十天的期限,一方面是因為博士還抱著找回秘藏盒的期望,畢竟即便星球被摧毀了,那盒子卻依然會完好無損,這始終是一個隱患;另一方面,恐怕他還想要把艾米瑞達抓回去,不管是為了懲罰她逃離的舉動,還是為了繼續利用她的智慧。但要說真有多麼在乎這個女孩,那就是說笑了。

然而容遠其實連博士的影像資料都沒有多少,他對自己的結論並不是十分確信,他也不知道比丘星的這些人會不會在恐慌之下作出什麼瘋狂的決定,所以他不敢放任自己像艾米瑞達一樣去睡著,也始終保持著警惕隨時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知道如果詢問艾米瑞達,這個女孩對博士的了解遠勝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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