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以後,出現在螢幕上的是個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傢伙。

戴著巨大的圓形呼吸頭罩的博士晃著大腦袋,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漆黑的眼睛也微微彎了彎,看上去十分愉快。

容遠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在那兒得意地笑。通訊接通的時間延遲了幾秒鐘,同時飛船除了主顯示屏以外其他幾個螢幕都變得一片漆黑,容遠知道,此時此刻,這艘飛船已經被那個沒頭髮的傢伙操縱了。

他不認為這是自己命令通訊聯通的原因,公共頻道的通訊是不附帶有入侵的能力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在穿越蟲洞、他和艾米瑞達兩人都陷入昏迷的時候,守在蟲洞附近的博士已經趁機掌控的飛船的作業系統,發出通訊請求什麼的,或許只是貓戲老鼠遊戲的一個環節。

但他知道他大意了,返程時沒有帶上二號是最大的失誤,而諾亞複製二號的時候在它的源程序里留下了無法再次複製的限制,不過他以為在茫茫宇宙中只要小心一點沒有人能找到他們的蹤跡,卻不想居然被人守株待兔了一回。如果二號還在,或者他在進營養艙之前把飛船的警戒防護等級調到最高級,或許飛船能夠抵擋住博士的攻擊直到他醒過來。

「想知道我為什麼能找到你們嗎?」博士並不急於控制他們,反而看上去很有興趣跟他解釋一番前因後果。

容遠忽然想起豌豆說過的一句話――「反派死於話多」。他一直以為電影里大反派們在只差一擊就能殺死主角的時候還要絮絮叨叨炫耀半天自己的陰謀,最後毫無意外地被主角逆襲反殺是電影編劇為了體現主角不死定律而用爛了的梗,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這樣的笨蛋。

雖然目前看上去局勢是容遠完全處於下風,但他實際上並不緊張,畢竟只要豌豆還在他身邊,他就存在無限翻盤的可能性。別的不說,只要再兌換一個智腦,奪回飛船控制權只是分分鐘的事,更何況飛船操作台上還有一個紅色的緊急操縱按鈕,只要按下去飛船立刻就會註銷重啟,刪除所有資料,當然任何入侵在這一瞬間也都會被清空,只是要再恢復系統需要至少三分鐘的時間。

所以他能有耐心地願意聽一聽博士的解說,順著對方的口風露出一點迷惑和緊張的神情。

――不得不說,不是誰都有演技這種天賦的,至少在博士看來,容遠的表情基本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跟機器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聽眾沒有預料中的反應固然令人鬱悶,不過博士談興正濃,因此依然興致很高地說:「知道你的破綻在哪兒嗎?那副圖象,太極圖!意識成像儀剛開始從帕寇的腦子裡挖出這幅圖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眼熟,只是沒有想起來在哪兒見過。然後你的飛船――自由之翼……」

它用非常蹩腳的糖語說出這四個字,滿意地看到容遠的表情終於發生了改變,眼睛微微睜大,臉上露出了比較明顯的驚愕的神情。

「……是你的飛船的名字,對嗎?別這麼吃驚,我了解你們的文化、歷史、語言、禮儀等等一切我感興趣的東西,因為我接手對水藍星生態系統的觀察和研究已經一百八十三年了,因為是高度機密,連艾米那小丫頭都不了解,不過如果她沒有背叛我的話,我本來打算在這兩年就讓她開始接觸的。」

博士臉色陰沉了一下,然後又立刻露出笑容,輕聲慢語地道:「我一直在看著你們,小傢伙,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們。我看著你們不斷地出生又死去,看著你們在愚蠢的戰爭中消耗自己,看著你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又從毀滅中重生,並且將自己居住的這顆星球變得面目全非。不不不,我不是在指責什麼,相反,我是在誇獎你們,明明是這麼的脆弱、短命、愚蠢、自私自利,卻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麼大的改變。在水藍星之前我研究過很多原始星的發展歷程,相信我,你們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果你這麼了解地球……也就是你所謂的水藍星的話,那你怎麼確定我就來自地球呢?你該知道地球目前並沒有星際航行的能力。」事先堵截在這裡,明明就是對他的來歷非常確信才有的舉動,但容遠十分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跟博士這邊的人發生任何正面接觸。容遠說:「或許我只是從某些途徑得到了一些關於地球的資料,也正好對這種文明很感興趣呢?」

「那你應該更注意自己的行蹤才行。」博士笑吟吟地說,甚至有種諄諄教導的感覺。「那個章魚叫什麼來著?」他歪著頭想了一下,說:「亞林,對嗎?我在執政廳的人跟我說他前段時間行蹤鬼鬼祟祟的非常可疑,所以我在離開比丘星的時候順便去探望了一下。聽說是執政官格奧斯奧大人親自培養精英人才之一,我本來還很期待的,只可惜,他精神的堅韌程度遠比不上你那個八隻腳的朋友,不過被電流刺激了半個小時而已,大腦就像是打開了一扇大門,意識成像儀輕而易舉就得到了你的照片。而我,博士大人,恰好又對你這個種族非常熟悉,一眼就可以看出你的來歷。」

博士故意頓了頓,然後含著幾分期待幾分趣味盎然道:「容遠……地球上聲名鵲起的少年天才,據說是近些年最具有創造力的發明家,名聲之盛,即便是五百光年外的我,都有所耳聞。我原本打算過幾年抽出時間來親眼看看你是個怎樣聰明的小傢伙,沒想到你竟然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我身邊,還做出了這麼多的事。雖然不知道你都是怎麼辦到的,但你顯然比我以為的更加優秀。」他趣味盎然地看著已經恢復冷靜的容遠,身體微微前傾,問道:「怎麼樣?成為我的手下、到我身邊來工作如何?如果你答應的話,我不僅可以寬恕你所做的一切,連小艾米的背叛也可以不追究。」

容遠神色微動,但依然沒有說話。

「你還在猶豫什麼?人類的壽命不過區區百年,但我可以讓你的生命長度至少延長到三百年,如果你願意捨棄地球人脆弱的身體的話,延長十倍也是有可能的。在我的幫助下,你還可以成為水藍星的主宰,權勢、財富、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博士充滿誘惑地勸說著,但容遠依然不為所動。在攝像頭所不能籠罩的地方,豌豆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為了避免博士的儀器從自己的瞳孔中提取出什麼圖像,容遠並沒有看向它。不過如果要選出一個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那麼必定非豌豆莫屬,因此容遠確定,即使他們之間沒有一句話一個眼神的交流,豌豆也不會讓他失望,所以他很樂意繼續跟博士拖延時間。

容遠冷淡的表情讓博士有些失望,眼神冷下來,但容遠也沒有直接拒絕……博士歪著頭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說:「對了,你是在不滿於我們把你的母星當做試驗田的事嗎?有些低等級種族似乎確實存在一種寧願損壞自己的利益也要幫助他人的利他行為……」他自言自語了幾句,然後忽然笑道:「傻乎乎的小傢伙,如果你點頭,我允許每次的實驗體可以由你來先行挑選,罪犯、政客、社會渣滓、你的敵人……隨便什麼人都行,只要你看不順眼,你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我並不介意自己的實驗體以前都是什麼身份。同時你也可以保護你關心的人和真正善良的人,這是雙贏的結局。但若是你拒絕,悲劇也許什麼時候就會發生在你的家人、朋友、或者任何一個孩子和女人身上――你想要這樣嗎?」

容遠眼中閃過一絲利芒,第一次鋒銳畢露地看向博士,如果說容遠有什麼絕對不能忍耐,那麼拿他的朋友來威脅絕對是排在最前面的一項。

而且,不擅長演戲的也不止容遠一個人,他能看得出來,博士是一個非常自負而且驕傲的傢伙,艾米瑞達這樣的高級智慧種或許能讓他重視,但一個在原始星出生成長的智慧生物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哪怕是容遠也是一樣。他甚至不屑於掩飾眼神中淡淡的輕視和不以為然,恐怕他真正在乎的,並不是讓容遠效力於他,而是為了得到容遠能夠前往外星域的秘密,比如這艘自由之翼的來歷。一旦他得到那個秘密,他根本不會允許容遠多活一秒鐘。

「啊呀,你想殺了我,是嗎?」博士身體往後一靠,呼吸頭罩讓他的大半個頭都沒有露出來,但那種戲謔的神情的依然能夠非常清楚地看見。他揮了揮手,說:「小傢伙,你真的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

主螢幕側面的幾個小螢幕中忽然出現飛船各個地方的圖像,除了臥室、浴池這樣比較隱秘的地方以外,通常飛船內外的大部分地方都會裝上監控攝像頭,重點區域比如操作室、能源室、進出艙口等地方更是如此。如今在這些監控畫面中,可以看到有二三十隻猙獰可怖的怪獸趴在飛船外壁上,真空環境對他們似乎完全沒有影響,有些還時不時會走動,而飛船入口的走廊上,已經有七八隻怪獸或者趴在地上、或者掛在牆上,常常的渾濁的涎水從它們嘴角掛下來,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吼聲,嗜血的眼神也四處打量著,只是似乎受限於什麼,一直沒有更大的動作。

在容遠和博士都沒有多加註意的一個畫面上,一隻趴在飛船外壁上的生化獸似乎腳滑了一下,身體歪了歪,旁邊另一隻生化獸正靠過來,被它猛地從側面咬斷了脖子。噴濺的血液迅速在真空中化為一顆顆圓溜溜的液珠,旁邊另外幾隻生化獸仿佛受到了刺激,迅速湊過來把自己的同類分食殆盡。

飛船外,還有六台武裝機甲,正懸在空中,舉著巨大的炮管對準自由之翼。並且,容遠可以看得出來,其中一個就對著他所在的駕駛艙。

「你的故鄉,有句古話我很喜歡,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博士勢在必得地說:「我的耐心可不多,做個聰明的選擇,容遠,不要像那隻八爪章魚一樣愚蠢……或者你想先了解一下你那個叫帕寇的小朋友是怎麼死的?」

與此同時,豌豆也用兩短一長的敲擊聲告訴他――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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