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所說的這家飯館不大,但是很安靜,也很乾凈。容遠對此還是很滿意的。至於飯菜,確實比容遠平時吃得那些味道要好,但卻也不值得他專門跑這一趟——或者說,在他的觀念中飯菜這種東西不具備讓他專門跑來品嘗的價值,哪怕御膳也是一樣。

小飯館裡做菜的是個瘸腿老頭,身體壯實,說話時中氣十足,看樣子至少還能再活三十年。服務員則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看著容遠悄悄紅了臉,拎著茶壺在他們桌邊轉了兩圈,在老頭的喊聲中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吃飯時,剛才容遠把孩子抱出來和離開時擦手的場景依然在金南的腦海里晃來晃去。他想,容遠真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人。

這幾天,他們看似無所事事地隨便混了幾天,但金南內心一直在評估容遠,他相信容遠也是一樣。

只不過,在過去金南以為容遠只是一個少年成名的科學家而拚命保護他的時候,容遠對他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而金南,確實在這幾天中才真正認識容遠。

他在很多年前就總是能從金陽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知道他在a市有個很好的朋友。不過他們家並沒有隨便認識一個人就把別人背景查個底朝天、甚至閒得沒事把寶貴的兵力派去監視的習慣,既然金栢夫妻確定那孩子沒問題,他們自然也是放心的。

在金陽口中,容遠自然是千好萬好:善良、聰明、堅強、獨立、刻苦、嚴謹等等。在金栢夫妻口中,那是個沉默寡言、有點孤僻,但除此以外幾乎沒有缺點的好孩子。

——不得不說,很大程度上這是因為金栢他們的道德不允許自己在背後說兒子救命恩人壞話的原因,也是因為金陽在意容遠,而容遠當時的社會地位和條件又不可能對金陽造成威脅,那麼多說點好話也沒有影響。卻不想,金南因為這長時間的誤導,對容遠的印象非常好,以至於很長時間都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放在容遠身上。

真正相處以後,金南就覺得,容遠就像一本書,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頁寫著什麼。甚至當你以為你已經足夠了解他的時候,隨時隨地又都會被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就像吃飯的時候,他珍惜食物,並不挑食,卻從來不會讓自己吃太多;他吃得很仔細,看上去在享受食物的美味,實際上卻根本不在乎是什麼味道,就算他自己做得那種堪比毒·藥的黑暗料理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你以為他味覺遲鈍,然後才知道他實際上能輕易品嘗出一道菜里的火候、各種調料的份量、食材的新鮮程度,他只是不在乎這些罷了。

但至少金南可以確定這一點:他並不是真正無情的人。

所以,他是不是該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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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容遠目光並沒有從電子閱讀器上收回來,只是把上面比丘星語的內容換成了一本地球名著。

艾米瑞達跳起來去開門,過了一會兒人還沒進來。容遠擰眉抬頭,一個人影忽然從玄關撲進來。

「容遠!」

熟悉的、激動的一聲大喊,成功地制止了容遠反擊的動作,來者順利地撲到了容遠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溫香軟玉入懷,榮遠沒有激動,只是冷靜地把手臂抽出來,本想把這人扯下來,頸部卻忽然感覺到一點濕潤。他手臂僵了一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女孩的後背。

艾米瑞達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看到容遠的狼狽捂著嘴偷偷笑。金陽把車鑰匙擱在鞋柜上,換鞋洗手,自己倒了杯水喝,從容自在得很。

過了許久,女孩才放開他,吸吸鼻子,擦了擦眼淚,坐到旁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容遠,眼眶潮濕,臉頰緋紅,水潤的眼睛中有種炙熱的情緒,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容遠不適地往後靠了一下,才說:「好久不見了,周圓。」

「是啊,是好久了。」這話一說,周圓的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金陽及時地遞了一盒紙巾過來,周圓抽了兩張,擦擦眼淚和鼻涕,含含糊糊地抽泣著說:「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已經看不上我們了……」

容遠離開的時間裡,小a為了避免露餡,從來沒有跟容遠以前的同學朋友主動聯繫過。其他人也就算了,反正容遠自從高三以後基本一致處於避世的狀態,金陽知道幾分內情,只有周圓,感覺就像是被突然拋棄了一樣,雖然還有股份,但斷絕的音訊卻讓內心的悲傷消沉日漸沉澱,她只能將自己埋入瘋狂的工作中,希冀增長的業績能讓容遠看到她的進步和努力。

實際上,金陽跟她隱晦地暗示過。只不過為了容遠,這種話不可能說得太明白,只能「心照不宣」。但周圓那時候的想法卻沒有跟金陽搭在同一條線上。她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太笨太無能,所以才會被容遠捨棄在身後。因此她在這幾年中將自己壓榨到極致,拚命追趕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而現在,當看到容遠本人的時候,幾年中積攢的壓力和恐慌瞬間襲來,周圓哭得不可自抑,好不容易停下來,還時不時地抽兩聲。

容遠沒有說話。

實際上,周圓的感覺也沒有錯誤。如果他不回頭,所有人最終都會被他甩在身後。

四年的時光,周圓的變化最為明顯,如果剛回來時就見到她,容遠可能會認不出來。

女孩徹底瘦下來了,恐怕還不到一百斤,看上去漂亮多了。她化了淡妝,眉細眼大,脖頸修長,鎖骨清晰,細伶伶的胳膊腿,甚至有種容易折斷的感覺。只是大概很長時間沒有休息好,她有很重的黑眼圈,眼角還有些細紋,皮膚也不太好。過去的艱難在她身上依然留著不明顯的痕跡:手不夠細,臉不夠白,手臂上,還能看到淡淡的傷痕,那是她那個繼父毆打留下來的。

周圓今天上午畢業答辯結束,金陽才告訴她容遠回來的消息。果不其然,她不管不顧,掛了電話拿起錢包就直接買飛機票跑回來了,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打包。此時身上還穿著答辯的那一套襯衣和西裝裙,腳下卻為了方便活動換了運動鞋,看上去極不搭配。

激動過後,周圓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呻yin一聲捂住臉,哀嘆自己為什麼每次都要留下這麼糟糕的見面印象。

「聽說你上午畢業答辯,結果怎麼樣?」容遠少見地主動搭話道。

「還行,挺順利的。」周圓悶悶地說。她不是不想把自己說得更優秀一點,不過她沒等結果就跑回來了,此時在容遠卻沒了信心,患得患失,擔心萬一答辯不通過怎麼辦。

氣氛陷入了尷尬。

——說點什麼!周圓!你行的!找個話題!

周圓在心裡不停地給自己鼓勁,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音,誰叫他旁邊的容遠天生就是話題終結者,對無意義的寒暄一向是深惡痛絕。

「喝點水。」金陽給她倒了杯熱水遞過來,然後問:「畢業後你有什麼打算?是想繼續深造呢?還是想到公司來幫忙?或者出國去進修兩年?」

周圓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不是——」知道嗎?

在後面三個字說出之前她猛地反應過來金陽為什麼這麼問,侷促地抓了下衣角,看了眼容遠,低著頭,咬了咬牙說:「我想進研究所。」

容遠有些驚訝。糖國研究所很多,但她所說的,恐怕只有一個。

開弓沒有回頭箭,周圓頓了頓,繼續道:「我大學是雙學位,主修專業跟你一樣,生物物理及結構生物學,輔修的是光電信息科學與工程。本來打算今年八月份去參加研究所的招新考試。」

周圓說得簡單,然而但凡了解幾分的人,都知道她這幾句話中包含多少艱難。

她說得兩個專業,都是許多人全心全意地去投入也很難學好的專業,更何況其中幾乎毫無關聯,學習的艱難可想而知。她會選擇這兩個專業,一開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進研究所。原本像她這樣的本科畢業生是沒有機會的,但前兩年諾亞認為每次只能接收大學和其他研究院推薦來的人限制太大,最重要的是它看好了幾個好苗子卻沒有辦法弄進來,抓耳撓腮一陣子後,就想出了這個考核的主意——無論國籍、種族、性別、年齡、學歷、經驗、是否獲得獎項榮譽,只要能通過它的專業性考試,就能額外獲得進入研究所的資格。

這個條件一出,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是考試一定非常難,所以報名的人並沒有如諾亞一般出現井噴式的增長,大多數都是外國的學者和間諜,還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年輕人。對於這些人,諾亞為了名正言順地把他們再扔出去,就出了非常難的考核試題。

於是當年,錄取人數:零。

這進一步加深了人們認為這考核一定超級難/容博士只是在消遣我們的印象。第二年,諾亞化身為□□上小天使,好說歹說,才好不容易打動了兩個他看中的苗子去參加考試。它知道他們擅長的是什麼,自然針對性給出看似很難但都在他們知識範圍內的試卷,順利地把人才拐到了自己碗里。

所以,這場考試有個最大的黑幕——不是考過的人才能被選中,而是被選中的人才能考過。如果容遠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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