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功德簿》保密的規則,蕭清澄並沒有把具體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寫下來,只是用較為隱晦的方式暗示了其中的內容和她的推測。容遠看了兩遍,才漸漸回過味來。

這一條新規則,與其說是規則,不如說是提示,而且只顯示了一小半。

在蕭清澄的記錄中,這條規則提示了《功德簿》的來歷,如果契約者能按照提示一直追尋下去,最終或許可以探索到它的本質,真正成為《功德簿》的掌控者,而不再僅僅是被《功德簿》限制和約束的契約關係。

《功德簿》中過去也有過當一條規則的內容涉及的情況比較複雜時,並不會一次性全部顯示出來,而是根據契約者的觸發條件逐一出現的情況。這條規則也是如此,第一個提示其實非常模糊,蕭清澄推測,在功德達到千萬、一億、十億或者更多的時候,剩下的更加具體明確的提示也會逐一顯現出來,最終會將契約者引領到《功德簿》的起源之地,使得《功德簿》成為契約者的一部分,成為他或她手中的一個道具,懲惡揚善所獲得的功德,也不再是單純的數字,而會變成契約者本身的力量。

換言之,就是以《功德簿》為神器,成神!

同時,她還猜想,如果契約者選擇的是徹底的懲惡之路而完全杜絕行善的話,《功德簿》中也會有類似的提示性規則,只不過這種規則會將契約者引領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即放棄追尋《功德簿》的本質,而是找到能夠毀滅《功德簿》的方法,從此以後徹底脫離《功德簿》的束縛,不會再因為負功德或者解除契約而傷害到自身,掌握了強大的力量,卻不會因此受到任何約束,行善或者作惡都在其一念之間。

這是魔之道。

不過後者僅僅只是蕭清澄的猜想,她用了很多不確定的詞語,顯示出其本人在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其實內心也有很多疑惑和迷茫。

容遠不知道蕭清澄是不是當時也曾經想過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直到尋找到所有秘密的源頭。手札後面的記錄十分零散混亂,他半蒙半猜,將當年發生的事拼湊出了一個輪廓。

為了阻止屠城,蕭清澄動用了很多功德商城中的黑科技。涉及的人員太多根本無法封鎖消息,事情傳出去以後,謠言越傳越離譜,那時候的人們雖然信息閉塞生活單調,但腦洞一點也不遜色於百年後的現代人。百姓愚昧,謠言越荒誕,他們傳得越高興,其實內心深處的信任度也就越低,有識之士更加不會相信這樣的傳說,而是用各種巧妙的機關和策略來解釋這件事。

但距離蕭蕭越近的人,越聰明的人,越發清楚在她決定孤身去談判的時候,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後援和幫手,也就越了解她在這件事中表現出了怎樣神奇的力量。

所以,那件事後不久,蕭清澄就面臨了最愛的人和最信任的人的同時背叛,身邊的親信幾乎被屠殺殆盡,僅剩的幾個蕭氏旁支全都死了,一直視為夥伴的糖軍中也有一些人開始打她的注意。她一度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身受重傷瀕臨死亡,這期間女孩經歷了怎樣的心理路程容遠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之前,蕭清澄雖然也經歷戰火和死亡,但因為《功德簿》的關係實際上並沒有受到多少磨難,因此心底中一直保留著人性最光輝的一面和深深的信任;在那之後,她化身復仇的修羅秘密殺死了所有傷害她至親的人,同時對戰爭的支援也有所保留,只要的精力都放在研製全仿真智能機器人和為自己準備退路上。

因為復仇,蕭清澄失去了繼續獲得後續提示的資格,她本人似乎也沒有探索下去的慾望。因此在復仇結束後,她把這本《功德記錄手札》封印在這個金屬盒中,也許還是抱著能夠給後人一點提示的期望,但那時,她的心底或許就已經存著毀滅《功德簿》的想法了——從她保留這本手札、卻又將其封印得如此嚴密這種充滿矛盾性的行為中,不難看出其中衝突不斷的想法。

在那之後,蕭清澄似乎再也沒有記錄過關於《功德簿》的隻言片語。因此容遠對她比較了解的,就是其後她化名為蕭蕭開始跟自己接觸的時候了。只是那時,因為信息量不對等,他本身的閱歷和能力也都比較淺薄,因此他看蕭蕭始終如霧裡看花看不分明,內心的敵意和警惕讓他們從來都沒有過真正比較信任和親密的接觸,他連蕭蕭的本名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更加隱秘的消息了。

容遠翻開手札其中的一頁,滿滿一張上,都是蕭清澄手繪的一副圖畫——其形體似乎是神獸白澤,但她把神獸的軀體畫得十分怪異,頭上的羊角變成了形狀奇怪的鹿角,還添加了一些怪異的花紋,後背多了一對神話傳說中根本不存在的巨大翅膀,最後將神獸畫成了一隻四不像。但從那極度認真的筆觸看來,這幅畫並不是她隨手亂描出來的,而是為了力求達到某種精準的描述而不得不如此。

這幅畫,就是蕭蕭留下來的「提示規則」。

容遠相信原本的規則內容應該比這簡單直白許多,但基於保密原則以及這種特殊規則的限制,她甚至不能用比較模糊的字眼將其書寫下來,只能畫出這樣一個四不像的圖案來。比起蕭清澄當初,容遠得到的這個提示更加隱晦,他也不可能得到那條規則後續的內容。但不可否認,在看過這些文字以後,他的內心已然蠢蠢欲動,迫不及待地想要踏上尋找答案的路程。

……………………………………………………………………………………

胖貓亂翻了一陣書以後,被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差點睡過去。他眼珠子轉了轉,放下書輕手輕腳地蹭到金陽邊上,搓著手問:「金陽哥,小遠哥上去大半天了都沒有消息,你說……咱們是不是有必要上去看看?」

不遠處的容景早就等得心焦,立刻把耳朵豎起來,眼巴巴地看過來。

金陽剛找了一本畫冊給金沄看,還給他講述畫冊中描述的歷史故事,聞言無奈地笑了一下,剛要開口,忽然見抱在懷裡的金沄抬頭看向樓梯,目光專注的程度似乎已經忘了他這個父親的存在。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金陽抱起兒子站起來轉過身,只見容遠從樓上走下來,看上去似乎與之前沒有還什麼變化,但他一開口,就扔下一個大雷。

「我要走了,咱們就此告別吧。」

眾人大驚,容景脫口而出:「走?哥你要去哪兒?」

「這麼倉促?」金陽皺眉道:「家裡婷婷做了飯,我爸媽、周圓、還有以前的同學朋友……你不想再見一面嗎?」說話的同時,他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蒼白無力——容遠從來不是會在乎什麼告別儀式的人。

容遠輕輕搖頭說:「沒有必要。所有必須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晚兩天早兩天,也沒有什麼區別,不如現在就走。」

離別必有痛楚,長痛不如短痛。更何況,留在地球上的每分每秒,他都相當於是一顆隨時會被引爆的炸-彈。與其提心弔膽地留下來,不如趁早離開。

「你們這話頭兒,我怎麼聽著感覺這麼不對味呢?」胖貓眨巴著小眼睛說:「聽這意思,怎麼就跟小遠哥離開以後就再也不回來一樣。」

「哥……」容景哀求地看向容遠,卻不知道該怎麼挽留他。

容遠遲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把容景的頭,轉身對金陽說:「這孩子不錯,以後我沒有機會,你替我照顧一二吧。」他們之間說話,已經不會用什麼請求的語氣。

「不用你說,我也一直把圓圓當成我的弟弟。」金陽嘆氣道。

旁邊容景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容遠又對跟著進來的特勤人員說:「這座藏書樓,以後就留給邵寶兒,相關的文件在研究所,我已經簽過字了,回頭周圓會給你們送過去。」

他只帶走了那本手札,其餘在世人眼中或許價值連城的珍貴書籍,對他來說卻沒什麼吞占的意義。

兩名特勤面面相覷,他們在容遠身邊只負責保護,卻沒有權力干涉他的選擇,只能點頭說:「是!」然後其中一人走到旁邊,滿頭大汗地向上級彙報情況。

金南收到消息,只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沒有任何指示給一頭霧水的彙報人員就把人打發走了,他走到窗邊,俯瞰著籠罩在霧氣中的b市,目光沉沉。

離開的事,容遠早就已經跟他溝通過。隱隱猜測出容遠目的地的金南,早就清楚自己無法阻攔那個人的腳步。

研究所里,比任何人都提早知道這個消息的周圓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她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絕望,透露著一種仿佛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以至於同事朋友們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問一句為什麼。

容遠最後對金陽道:「諾亞會跟我一起走,今後天網的管理我也不會再插手,好在現在框架都已經搭起來,基本的規章制度也完善了,今後大體上應該可以自主運行,但少了監督,肯定會出現一些不法的現象。」

這是容遠第一次對外公開承認他和天網的關係,儘管容景兩人早就猜到了,此時還是有一種聽到了天大秘密的感覺,恨不得長出八雙耳朵來。

容遠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兩人立刻嚇得轉過頭。然後容遠又說:「金南答應會幫我照看著點,但他太忙,別人我也不放心,你如果有時間就替我多費點心。以後……」

他低頭看了看一直乖巧地不說話,卻安靜地傾聽著的小金沄,他神色間還透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思索,顯然他不僅聽懂了,還有自己的想法。

飛機上,金沄的神色也全都落在容遠的眼裡。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對金陽說:「等小沄長大了,不妨把天網交給他。」

「小沄?」金陽愕然,「他還太小……」

「現在小,不代表以後會一直小下去。」容遠搖頭道:「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呢?如果他將來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吧!」

他說得好像天網是一種負擔,但周圍的幾人都知道他這種託付意味著什麼。天網可不僅僅代表著一份責任和無私的幫助,它雖然是一個不完全不盈利的機構,但其所編織的龐大人際關係網絡、全世界無數人的民意傾向、難以估量的信息渠道,卻是無數人情願傾家蕩產也想要獲得的,卻被容遠這麼輕輕巧巧地放到了一個五歲孩子的手中。

重磅炸-彈一個接一個的敲在頭上,打得眾人幾乎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容遠想了想,要說的話早就已經都說完了,若有什麼遺漏……他以後也並不是完全不再回來,結束了目前計劃中的旅程,十年二十年以後肯定還要回來看看,到時候再說也是一樣。

於是他揮了揮手說:「那就這樣,我走了,別再跟著。」

「小遠!」

他剛走出兩步,身後就傳來金陽有些失控的喊聲。容遠轉身,見金陽放下金沄,大步走過來狠狠擁抱了一下,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好好活著,別死了!不要忘了在地球上你還有我這個哥哥。」

容遠失了一下神,金陽的生日只比他大一個月零一天,小時候經常因為這個原因自稱是他的哥哥,兩人還為此爭執過幾次,成年以後卻很久沒有再聽到過了。

如今聽來,這是一句「我會護著你」的承諾。

容遠回抱了一下,然後放開。見金陽伸手試圖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玉葉,搖頭制止他,說:「不用,你留著,將來給小沄也行。」反正功德玉葉的護持有連帶效用,不管帶在誰的身上,都一樣會保護他們一家人。

金陽一愣,看了看被他放下的金沄,沒有再堅持。

「……保重。」容遠沉默半晌,然後說道,轉身離開。

「哥!」眼看著容遠拉開藏書樓的大門,陽光從門外照進來,顯得站在門口的那個人影幾乎要融化在光芒中。容景突然有種再也看不見他的預感,倉皇喊道:「你要去哪兒?不能帶我一起去嗎?」

「鏡子!」胖貓大驚失色地喝道。

容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他也愣住了,但回過神來以後,心中卻並不後悔,反而隱隱覺得十分輕鬆。

但走到門口的容遠身影只是略一停頓,然後揮了揮手,沒有任何回應地離開了。

大門合上的一瞬間,金陽突然看到艾米瑞達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外,身邊還放著一個銀白色的、像雞蛋一樣的東西,頂部似乎還微微轉了半圈。

「咔嗒。」

青銅門閉合的聲音驚醒了容景和特勤人員,他們衝到門邊拉開大門,卻發現外面守著門的兩人已經昏迷了,視野開闊而空蕩,沒有阻隔物,也沒有他們想要看見的人影。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