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順利得不可思議,沒有發生任何變故。容遠已經發現,《功德簿》給他帶來的這種事故體質,如果引起的小災小禍,那就會連三接四源源不斷地發生,甚至還會升級;但如果一次性發生大的災禍,那就能獲得一段時間的空窗期,具體時長,那就跟災禍的程度直接關聯。

容遠將要離開的地球的消息,除了金陽以外沒有跟其他任何人說過,但身邊的這些人卻好像隱隱有所察覺,如容景和胖貓,他們未必知道他的打算,卻流露出一種本人都沒有察覺的不安,在車廂里插科打諢地說笑,但空氣中還是流動著無法忽視的緊張感。

e縣蕭氏的藏書樓,容遠也是久聞其名,卻從來沒有親眼過來看過。他腦海中的映象,應該是古色古香雕樑畫棟的幾棟木樓,數百年的藏書,或許是形成一片樓群,遠遠望去巍峨佇立,氣魄雄渾;也或許是類似於國家圖書館那樣充滿現代化氣息的高樓,貴重書籍都被用高科技的手段珍藏起來,紅外線壓力感應器之類的更是必不可少。

然而真正看到的時候,藏書樓的模樣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兩扇高達兩米五的青銅大門,上方四枚門簪上分別繪以梅蘭竹菊,中間獸面銜環,但那獸面並不是常見的虎獅螭鳳之類,而是頭生兩腳,下有長須,乍一看像只山羊,但獸面後面卻有簡單粗拙的筆畫勾勒出一個獅身來。

那是白澤,傳說中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通過去、曉未來的神獸。

青銅門的後面,卻不是樓,而是一座山!

蕭家的藏書樓,竟是掏空了半座山修建在裡面的!

這座藏書樓並不對外開放,在網上甚至連張照片也找不到,所以金陽等人雖然有所耳聞,卻也都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全都露出了震撼驚訝的神情。

容遠定了定神,走到門前,金南安排職守在這裡的人顯然早就已經接到了命令,左右一起把門推開,一行人走進去,仰頭四下里張望。

藏書樓共有九層,高度近三四十米,遠處黑黝黝的,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寬敞。只能看見面前都是密密麻麻的書架,連讀書的桌凳都僅有兩套而已,還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可以供人臨時休息,但看起來一點也不舒適,顯然建造這棟藏書樓的人只希望後代子孫能在這裡專心讀書,其他的一切享受都免了。

藏書樓的牆壁上還殘留著一次次改造擴建以後留下的痕跡,似乎是被人作為一種記憶刻意保留下來的。最初是簡陋的土石木質結構;後來挖了大塊的青石切割打磨,一塊一塊拼接起來成為牆壁和地板;再後來大概是蕭家經營有方富可敵國,牆壁上竟是貼了一層貨真價實的金子,放眼望去也算不出他們到底在這裡藏了多少財富,只是如今大部分的金子都已經被撬走了,從那痕跡上來看,這或許就是百年以前蕭清澄的作為。

如今的藏書樓牆壁已經換成了混凝土和鋼架結構,還刷了一層乳白色的保護漆。書架也換成了圖書館常用的冷軋鋼板材質,兩側用玻璃滑門封閉起來,只是沒有上鎖,下面還裝了可以滑動的滾輪。頭頂是光線令人非常舒服的白熾燈,明亮而不刺眼,開關用了紅外感應系統。

從閆策留下的信息中,容遠知道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最頂層的樓上,他跟金陽說了一聲,便獨自走上樓梯。

燈光一排一排地打開又熄滅,上到三樓的時候,容遠忽然聽到前面有著隱隱約約的呼吸聲。他腳步頓了頓,然後面不改色地走上去。

踏上樓梯,轉過拐角,在明亮的燈光中,他看到了一個懷抱書本、盈盈佇立的身影。

她長發微卷,細瘦高挑,天生一張童顏模糊了她的年齡,但那秋水一般純凈的眼神含著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仿佛具有凝滯時光的魅力。

這是邵寶兒。她雖然是蕭氏收養的孤兒,但成年以後也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在蕭蕭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應召回去——實際上,除了少數幾個世代服務蕭家的老人以外,和平年代大多數蕭氏收養的孩子都是走這樣的路。

邵寶兒原本是國家安全部門的特殊型人才,但在蕭蕭去世、閆策失蹤以後,她卻選擇了辭去一切職務,回到這裡打理這棟藏書樓,另外還有數人也做出了跟她同樣的選擇,容遠聽說以後,便也都同意了。

儘管之前兩人都對這次會面有所預料,然而面對面相視的時候卻都微微一怔,陷入了沉默。

按照慣例來說這時候應該問一句「你好嗎」,然而他們對彼此的情況實際都非常了解,這種客套話顯然沒有必要;要說久別重逢的喜悅,他們的關係也並沒有親密的那份上;道一句「再見」,又顯得太過冷漠。

僵持片刻,邵寶兒忽然「噗嗤」一笑,露出和過去一樣帶著幾分可愛和天真的笑容,現在的她看上去簡直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了。她笑著輕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中帶著幾分懷念和柔軟,卻什麼話也沒說,微微欠了欠身,轉身走了。

容遠目送著她離開,靜立半晌,才繼續走上樓去。

他們曾經生死相依,共同逃亡;她曾經賭上命來救他,那具柔軟的軀體在他的懷裡漸漸停止了呼吸;她曾是他成為《功德簿》契約者的契機和動力。

然而,他踏上了這條路,兩人之間卻幾乎再也沒有了交集。如今再見,不過是相視一笑、各奔東西罷了。

說不清是惆悵還是傷感,淡淡的情緒在心頭如一縷霧氣飄過,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三樓到九樓,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容遠順利地找到了蕭蕭留下來的東西——這一樓層唯一的一張書桌上,擺著一個完全密封的金屬盒,四面甚至連個花紋都沒有,也找不到鑰匙孔。盒子頂部,用娟秀的字體刻著《功德記錄手札》和一個簡短的說明,大致就是說盒子裡面的東西有緣人才能得之,警告後人不能暴力打開這個盒子,不然裡面的機關會將所有的物品都摧毀。

容遠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個金屬盒並不是功德商城的兌換物,而是人工澆鑄而成,盒子表面還殘留著製作者並不精湛的工藝所導致的各種痕跡。盒子本身並沒有任何機關能讓它打開,至於內部……容遠用弦力探索了一下,發現裡面除了一本紙質的手冊以外,還有大量的粉末和絮狀物,只要有一點火花或者強烈的撞擊,手冊就會立刻被燒成灰。

這個設計並不十分精妙,現代社會其實就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取出裡面的東西。但厚厚的金屬外殼隔絕了幾乎所有的探測手段,在不真正弄清楚內部設計的前提下,想必也沒有人敢貿然打開。

但這對容遠來說並不算什麼難題,他手下微微一震,金屬盒中間忽然出現了一個比頭髮絲更細的縫隙,如果不用放大鏡肉眼甚至看不到。容遠輕輕一推,盒子分成兩半,白色絲絮一樣的東西湧出來,露出一本書冊的邊角。

容遠將這最後一本《功德記錄手札》拿出來,抖落上面的雜物,在桌邊坐下來,靜了靜心,然後才翻開。

這本手札上,記錄了蕭蕭成為《功德簿》契約者最初的一段時間。那時她還叫蕭清澄,不過才十來歲,卻能在戰爭中傾盡家財支援糖國的軍隊,更是毫不吝嗇的救助了許多人。曾經糖軍在一座重要樞紐城市的保衛戰中失利,城市淪陷,敵國軍隊要對該城市中已經放下武器的軍民甚至包括周圍的村鎮都要展開大規模的屠殺。然而在敵軍瘋狂屠殺的第二天一早,蕭清澄突然奇蹟般地出現在城下,與她一同出現的,還有幾十箱金銀財寶,蓋子全都打開了,堆滿的純金首飾甚至從箱子邊緣溢出來,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足以讓任何人失去理智的璀璨金光。

她用金錢買下了所有人的命。

敵軍原本只想把財寶搶走、對蕭清澄也欲行不軌,但一來,蕭清澄許諾只要對方遵守諾言,之後還能再給他們兩倍的珠寶;二來,女孩雖然不曾聲色俱厲咄咄逼人,但她目光清正從容鎮定、語氣堅決又鞭辟入裡,滿身的氣度風華生生震懾了殺人殺到幾乎失去理智的敵軍,硬是沒有一個人敢加一指傷害。敵軍的司令官對她始終十分恭敬有禮,又有兩倍的財寶在前面吊著,屠殺剛開了頭就被硬生生的停止,蕭清澄為糖軍的反攻爭取了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後,護送「財寶」的人員剛剛入城,就打破箱子,從金銀珠寶下面抽出武器,用外面埋伏的部隊裡應外合奪下城門。一天一夜的廝殺後敵軍不得不放棄城市向東逃竄,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然而隨後天降暴雨,不過幾分鐘就澆滅了火焰。

這段傳奇故事至今仍然在糖國流傳,只是隱沒了故事中蕭清澄的名字。傳說的後半段,是敵軍在逃跑中仍然不忘帶上那幾十箱財寶,為此還犧牲了許多人。在他們逃出幾百里好不容易找到大部隊安頓下來的時候,上司問起經過,打開箱子,卻發現裡面全都是石頭,根本沒有想像中的潑天財富。

但箱子完好無損,連封條都是原模原樣的,看守寶箱的士兵信誓旦旦絕沒有任何人動過。那價值無法估量的財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故事很離奇,但當時的目擊證人非常多,真實性毋庸置疑。據說敵軍的司令官幾十年後作為戰犯被審判,臨去世前還念念不忘那時的少女,在記者採訪時他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知道她是誰。這段故事流傳到現在幾乎已經面目全非,被改編成各種抗戰劇中的高-潮環節,少女也被安上了各種各樣的身份,如正義勇敢美麗的糖國軍人、糖軍高層的私生女、留學歸來的貴族少女、神秘莫測的隱士家族、男扮女裝的戲子、掌握仙術的修真者、騙術一流的下九流中的愛國者等等。

容遠知道,藉助《功德簿》之力做到這些並不難。重點是,在這件事之後,蕭清澄的功德達到百萬,由此出現的一條新規則。

而這條規則,是容遠永遠都無法看到的。

因為它出現的條件有兩個:第一,契約者初始功德必須是正值;第二,百萬功德,必須全部通過善行而得到,如果在這期間主動殺害了任何人——哪怕是負功德達到天文數字的惡人,這條規則也一樣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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