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顧慎一進院子,就看到宋慈在盯著自己。

他笑了笑,道:「結束了。」

「說好一起殺人,怎麼不叫上我?」

宋慈沒好氣道:「一睜眼就發現你沒影了。」

「我可從沒答應你要一起殺人。」

顧慎無奈道:「你是在光明城閒得慌吧?」

「火種試煉太無趣,也沒個比拼環節。」宋慈雙手枕在腦後,打了個哈欠:「要是能找人打一架就好了。」

「要是真有比拼環節……誰和你打?誰打得過你?」

顧慎嘆息道:「初選名單已經出來了,接下來就是洗心池的考驗環節,聽說神殿大長老從今天起親自主持接下來的『火種試煉』,你要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

宋慈咧嘴笑道:「神殿這幫傢伙敢對我做什麼嗎?」

「這些年,神殿一直在網羅【不死者】。」

顧慎神情凝重,道:「即便你已經修至大成,這畢竟是光明神域籠罩之地,他們到底有什麼手段,尚未可知。」

宋慈逐漸收斂笑意。

關於神殿收羅不死者的消息,其實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真可能對我下手?」

「有一句話用在這裡很應景,如果不是打不過你,早就打你了。」

顧慎語重心長說道:「早些年你在東洲,即便不在長野這種神跡之地,他們派出的聖裁者,也很難將你強行帶走……只能通過光明之夢的指引,不斷吸引你西渡。可如今則不一樣,你已經親身來到西洲,這裡是他們的地界。如果他們要對【不死者】做些什麼,那麼這個時候就正合適。」

「有趣,有趣。」

宋慈雖這麼說,但眼中已沒了輕視之意。

他喃喃說道:「我一直都很好奇,神殿這麼瘋狂地尋找【不死者】,到底是圖謀什麼……」

「等見到那位大長老之後,千萬謹慎,務必多留幾個心眼。」

顧慎叮囑道:「據說他跟隨光明神座很多年,實力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即便你在斗戰神域修行過,也不能大意。」

「放心好了。」

宋慈點頭,鄭重道:「他敢打我主意,我直接把神殿拆了!」

……

……

顧家使團剛剛落腳休息沒多久。

一位客人便獨自登門,正是先前與大長老一起陪同謝罪的姚謹。

羅鈺以少主正忙為理由,將之曬在一旁,姚謹不急也不惱,就這麼在府邸院門之前等到了傍晚,舊日落下,新日升起,遠街的慶樂遊行從未停歇,他靜靜坐在輪椅上,仿佛是這極樂聖典之中置身屋外的一粒砂礫。

羅鈺第二次推門,看到這傢伙還在,乾淨利落道:「姚大人,別等了,少主不想見你。」

「姚某先前衝撞了使團,犯錯在先。」

姚謹輕聲細語說道:「即便大長老已經賠罪,但有些錯……還是得由本人來承擔。」

羅鈺不為所動,平靜問道:「先前少主的話,你沒聽明白麼?」

微微停頓。

「你……有什麼資格向少主賠罪?」

羅鈺沒什麼耐心,冷冷道:「顧家使團事務繁忙,沒工夫搭理你,姚大人自己請便,若真喜歡等,就找一處偏僻巷子慢慢等,不要杵在這門口礙事!」

「孟西洲。」

姚謹抬起頭來,吐出了這三個字。

羅鈺準備合門的姿勢停頓一下,他眯起雙眼,望著眼前的病弱青年。

「已經六年沒有消息的神女大人……顧南風此次執意西渡,便是為她而來的吧?」

姚謹緩緩說道:「閣下難道不想知道神女大人的下落麼?」

羅鈺眼中滿是凜冽冷意。

他身為顧南風的副手,自然知曉此事的一些內幕。

孟西洲不可能是在紅湖侍奉神座!

思前想後……便只有可能被鎖在秘牢,而秘牢的執掌者就是眼前之人。

「你想說什麼?」

「有些事情,只憑猜疑是不夠的。」

姚謹認真說道:「顧少主來到光明城,接下來就是要尋找神女大人的下落,如果今日讓我登門,閒敘幾句……顧家使團就不必浪費那些功夫,我會告訴你家少主,神女這些年都在哪裡,都做了什麼。」

「砰!」羅鈺重重將府門合上。

姚謹眼觀鼻鼻觀心,他說完這些之後,便繼續耐心等待著。

不多時便有沉重腳步聲音傳來,府門重新被打開。

「進。」

羅鈺面無表情,只吐了一個字。

姚謹微微一笑,推動輪椅,跟在羅鈺身後,府門合上之後,外邊世界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顧家使團的那些守夜人,各個神情冷漠,注視著他……

姚謹很熟悉這些目光。

很多年前,他每次經過秘牢長廊,都有人這麼看他。

只是後來……

這樣的目光便消失了。

被壓在秘牢中的人,投來的都是畏懼害怕的目光。

再後來,便無人敢看他。

他路過之處,便是一片寂靜。

「顧少主,又見面了。」

神殿為顧家使團安排的府邸很大,光明城與雪禁城的總體布局很像,都是老舊巷子與宅院,即便【深海】讓人類世界的技術進一步發展,這些古舊的歷史建築也得到了保存,羅鈺在前方帶路,姚謹如願以償見到了顧南風。

庭院有好幾株榕樹,還有一張石桌。

桌旁只有一個石凳,桌上只有一壺茶。

這準備好的茶和凳,自然都是留給少主的。

顧南風開門見山:「孟西洲在哪。」

「顧少主,別那麼著急。」

姚謹推著輪椅,絲毫不見外地坐在了顧南風對面,他微笑說道:「我殘廢多年,平日出行都坐輪椅,所以就無需為我搬凳了,只是一整日都在奔波,滴水未進,可否討一口茶喝?」

「臉還真大。」

羅鈺沒好氣問道:「邀請你進府,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羅鈺大人,此話不太妥當。」

姚謹不動聲色地反擊道:「這裡畢竟是西洲,您莫非忘了,顧家使團入駐的宅院……是神殿安排的。」

羅鈺神情不太好看。

他不善口舌,但卻知曉姚謹的反諷之意。

姚謹隻字未提,卻是把自己那句「邀請你進府,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原封不動,送了回來。

「身為神殿一員,公務在身,未完之前,滴水不進,也是應該。」

顧南風淡淡道:「姚大人有如此重擔,抽空來我府上,總不是為私事而來……這茶恐怕是無暇喝了。」

他抬了抬手。

羅鈺心領神會,把茶撤走。

「……」

姚謹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依舊禮貌笑道:「顧少主頗為體貼,感激涕零。」

「顧家初入西洲,備了一些薄禮,準備給諸位大人送去。」

顧南風語氣不變,道:「接下來就要離府,姚謹大人還是抓緊時間吧。」

他對姚謹要說的其他話不感興趣。

「想必這諸多『薄禮』之中,也有神女大人一份吧?」

姚謹溫和說道:「顧少主,恭喜你啊,這份禮物可以省下了……因為神女大人,如今尚在秘牢之中。」

此言一出。

庭院的溫度涼了許多。

姚謹眯起雙眼,他的精神力極其出眾,從見到顧南風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眼前之人,像是由無數縷流動之風組成……此刻大榕樹的細葉紛紛翻湧起來,原本寂靜的庭院忽然湧入了千絲萬縷的冷風。

這些風並不柔和。

他注意到,顧南風腰間有一把木刀。

「這六年來,神女在秘牢之中,極少進食,極少飲水,每日面對枯壁盤坐。」

姚謹繼續說道:「能見到她的人,便只有我……只不過有一件事實在讓人感慨,被黑暗幽閉六年,神女大人依舊對您念念不忘,每次開口,必詢問你的處境。有些事情她不願開口,可一旦以顧家作為籌碼,便都有了斡旋之地。」

轟!

這天地之間的冷風,忽然大作!

顧南風成為了無數狂風席捲繚繞的風眼!

「啪嗒啪嗒——」

姚謹的衣袖在獵獵作響,他瞬間便被無數風暴壓住,衣袖撕裂,面頰也多出了好幾道血口。

姚謹聞到了自己鮮血的氣息。

可他依舊在笑。

狂風幾乎將這僅有二人獨處的庭院盡數淹沒。

合金輪椅的底座刺出兩把利刃,死死刺入地面。

姚謹有些艱難地扶住輪椅,穩住身形,笑著開口:「南風大人,你想見見神女嗎?」

「你可知,殺你……只需要一刀?」

顧南風的聲音在無數狂風呼嘯之中,顯得無比平靜,而且冷漠。

「姚謹知曉自己命賤如蟻。」

輪椅上的病弱男人輕笑道:「顧少主若看不慣,大可出刀殺了。但有一點,姚謹要提醒少主……這裡,是光明城。」

光明城三字,便似是這狂風之中的一塊堅鐵。

姚謹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

他很清楚,在這神域之中……顧南風不會做出殺死自己的蠢事。

他是什麼身份?

不過一道卑微的影子。

而顧南風,是五大家之首,長野顧氏的家主,未來東洲的領袖!

這也是他敢只身前來顧家使團的原因。

他既然已經站在了光明之下,便不再畏懼陰暗中的死亡。

他的命很不值錢,但也很值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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